在大部分南地贵族眼中，卢西恩·戈尔登都是一位英俊博学的吟游诗人。

他对大部分家族和大陆的历史了如指掌，能够背诵许多流行的英雄史诗，又有一手水准极高的竖琴演奏能力。他依靠这些行走在大陆各公国之间，意外的很受那些年轻贵族小姐们喜爱。

她们对他发出好感和邀约的信号，邀请他前往自己的城堡表演，用他带来的史诗为舞会增光添彩……在并非他家乡的国度，他们认定了他只是一位再普通的年轻乐师，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是一位实力不弱的风系魔法师——只除了这位他冒险决定说出部分实情的女孩以外。

他相信他这位聪明的学生绝不会放弃自己能学到的新知识，去选择说出他的小秘密。

他赌对了，一心埋首于新事物的维罗妮卡·博鲁赫，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学到更多知识的机会而出卖自己的家庭教师，甚至还会为了多从他这里学一些魔法相关的知识而帮他打掩护，和他共享同一个秘密，还从黑石城堡的图书馆里找到许多他可能会用得上的旧魔法书，将它们一股脑地全都送给他。

黑石城堡图书馆在她来这里之前已经闲置了有一段时间，她从幼年时期开始就喜欢上这种图书馆寻宝的小小乐趣，那些关于魔药的最初记录也大多来源于此。

生活就这样变得平静又有趣——贵族小姐和她的家庭教师很快对彼此熟悉起来，每逢教学时间就一起躲进那座陈旧的图书馆里，用满满当当的书籍和书架做掩饰偷偷练习魔法。

继博鲁赫家族历史和大陆通史等女孩子不太感兴趣的教学后，卢西恩总算找到了另一种他的学生非常感兴趣的教学内容——她很快就表现出对魔法的天赋和极大热情，学习进度快得令他难以置信。

她不仅能在魔法极少的情况下很快练会魔法输出，还在此之后自己发挥出细微魔法操控的无数方法。

学累了，他们就攥着那根被用来练习的新手魔法杖，毫无形象地一起躺进软垫，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松聊天，任由午后的阳光透过黑石城堡狭窄的十字窗，照亮那些散落地面的旧书，再越过它们，伴着星星点点的灰尘，暖洋洋地照在他们彼此的脸上。

“如果其他魔法师们都有像你一样的天赋，这世界上就不存在魔法难学的情况了——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用不着这么拼。”

某天午后休憩，卢西恩坐在一堆靠垫里，看着自己面前哪怕是休息时间也在不停尝试凝聚魔法的少女——她有种不想明白不罢休的劲头，为了稳定使出一个威力更强的火焰术，她已经悄悄躲在图书馆角落尝试了三天，却仍旧无法凝聚出存在超过十秒钟的火焰。

“我只是习惯了，”维罗妮卡沉默了一会儿，“研究魔药的时候，我也经常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出去，直到成功配制出我需要的药剂为止。”

“这太奇怪了，维罗妮卡，好像有一种力量在阻止你使用魔法，”少年将身子坐直了些，拿过她的右手认真感受魔力波动——它们太微弱了，只要被她用出来就会立刻被另一种力量强行打散，“我也见过其他魔法师，包括那位将魔法书留给我的强者，他们都没提过像你这样的情况，这太少见了……”

“已经很好了，十秒钟火球已经足够我把坩埚点燃，”少女对这样的进度仿佛不以为意，却仍是不自觉地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这说明我已经成为魔法师，好过博鲁赫家族的任何一个女孩。”

说不出的心酸让少年下意识握紧她的手，却很快意识到这动作有些不合时宜——在只有他们二人的静谧图书馆里，他双手握住她的，那只被他捧在双手之间的手白皙柔软，纤细而又骨节分明，但那个被他握住的少女却只是眼帘低垂，安静地沉默着，不知思绪跑到哪里，又想到了什么。

过近的距离让他清楚看到她的每一根睫毛，它们在图书馆昏暗的阳光里被镀上一层古旧的铜色——一幅柔和侧光绘成的美丽油画。

油画很快就在他的注视下有了生命，画中人的眼睛悄然抬起，轻轻地眨了几下，宁静的深蓝湖泊也在这一刻隐约现出涟漪，在他的凝视下化作失落的难过。

他的心脏仿佛超出了掌控，心跳无声地加快速度——但她却只是用那种失望又茫然的目光看向他，仿佛在认真思考着某个未解谜题，根本就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开始变得暧昧的事实。

“那位强大魔法师给你留下的魔法书里，真的没有任何关于我现在情况的记录吗，卢西恩？”她抬眼看他，“你的魔法书上说，使用魔法时会感觉它的凝聚，哪怕是微弱的魔法也不例外——自然得仿佛呼吸，但是我一直找不到类似的感觉，无能为力，抱歉，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骤来的心跳很快就被这提问打散，卢西恩忍不住为自己刚才的微妙反应而苦笑起来。

——他早该知道的，她就是这种开始思考时就会完全忘记身边有谁的脾气，更不要说像他一样体会到那种骤来的失控和心跳，酸涩又甜蜜。

“如果可以的话，我回……家以后找找那位魔法师留下的笔记。”

这也是他在博鲁赫家族对于女性成员的严格要求之下，唯一能够为她提供的小小帮助了。

他不理解博鲁赫家族为何会对他们的女性成员有着天生的强大恶意，生怕他们变得过强并脱出家族掌控。但他却足够了解那位雷亚诺公爵——他偏爱南地的温柔淑女而非北境女贵族，只因那些淑女们足够怯懦可欺，不敢因为他待女人的不公而表现出太多反抗意思。

眼前的女孩将成为他的新妻子——哪怕她具备着调配魔药的神奇能力，却也只是位不擅长战斗的女孩，学魔法至少能让她在面对未来时多些自保能力，在她嫁给雷亚诺公爵之后，或许他也可以……

思虑间，少年有些失神了，动作也随之停顿片刻，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这动作不出意料地引起了安静地看他的少女的注意，她好奇地歪头，想了想才开口问他：“是因为看笔记对你来说比较麻烦吗，卢西恩？如果是的话，其实我也不一定要……”

“不是的，”他连忙摇头否认，慌乱地松开那双握紧她的手，“我只是在想那位强者是不是说过更多有用的，但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那样的话，你要不要试着停一会儿？”维罗妮卡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些，“今天我们也学了几个小时了——我知道图书馆里有个地方能溜出去！”

——看来，这就是她没被黑石城堡困住的真正原因了。

卢西恩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但他很快就没有余裕继续思考了——那双柔软的手已经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跟上来。

悸动和喜悦又开始折磨他的心脏，他任由她拉着来到一处隐藏在墙壁中间的暗门前，看着她熟门熟路地解开了那座暗门上的魔法阵，将他带到一座城堡高墙下隐藏的山丘。

这里有一条能够通向外界的通路，和一片犹如被黄金雕琢而成的繁花之海。

一片连着一片的金色曼陀罗花遍布整座山谷，在阳光照射下明亮得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而她像是已经习惯了花海景致，很快从暗门角落拿出一只藤条小筐，又把一些冰块制成的盒子放进他手里。

“每次我想要放松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摘花——就是这些金色的幻花，它们有很强的权能力量，但我想不出该怎么使用它们，只有这种冰盒子才能成功让它们保留力量，”维罗妮卡轻快地向他解释，“摘花的时候动作一定要快，不然它们会在离开花枝的下一刻就失去颜色。”

悸动的心跳缓缓平复，少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还是按照她的意思研究自己手里的盒子，以及面前那片明亮的权能之花。

“我试试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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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盗火者（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