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见面之后,陈习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俞了就落荒而逃,到现在也不见踪迹。心虚的人总是比较能躲。
那张模糊的照片里,他找到了俞了,左上角那张脸,右眼角下的疤痕还比较明显,他确认俞了就在那家酒吧里工作,但他不知道原因,可能是家里出现了变故。
陈习在开学之前回了趟母校,那天刚好下雨,陈习举着伞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溜达,这里建筑风格和北方的不大一样,教学楼略显破旧,主干道上绿树成荫,正巧碰上合欢花开。
看到那条熟悉的走廊,脑海里的模糊的记忆却不再熟悉,时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自以为自己能记一辈子,其实三五年就能全部忘记,只能靠别的东西来回忆,比如当时听的歌,看到的风景,写下的文字。
他还能依稀记起俞了的笑容,过去那张可爱的脸与现在的脸重合,只有眼神不一样。
陈习和俞了的聊天框里没有一句对话,陈习在等一个机会,不论时间长短,俞了只是在做准备,两个人无比默契地没有问没有说。
渐入深秋之后,天气愈加凄冷,路边的树叶子都已经掉光了,北方不比南方湿润,干燥的空气充斥在每一个地方,俞了把每周的时间安排的无比紧凑,学习和工作还有锻炼,一步都不敢落下。
那个聊天框里才出现了零散的内容,比如陈习会问俞了这个月的时间安排,但俞了一般不会实话实说,包括他在酒吧工作的事情只有吴檐知道。
闹哄哄的酒吧里今天似乎来了一个贵客,听说是这边一个有名的建材公司的老总的儿子,来这边签合同,故意没有选择那种正规场合,而是来Callous酒吧包了一个最高档的包厢,有些人表面谄谀奉承,背后都说这是个没出入过社会的纨绔公子哥。
“我才不在乎他们说什么,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钱进了我的口袋。”这个号称纨绔公子哥的男人双手插兜走进包厢,四处张望,上下打量,一脸满意,身旁的秘书紧跟在后面,一身西装,怀里抱着一摞文件,手里还在翻看合同,核对信息。
“这酒吧还不错。”检查一番后自顾自地点点头,充满磁性的声音像橘子味的烟草,甘甜又神秘,外带点苦涩。除了声音,脸也很好看,五官有序的排版,帅的简单标准,笑起来却带点玩味邪魅。
晚上九点,这座北方城市吹起了晚风,三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俞了准备去Callous酒吧之前,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无氧运动,穿上衣服之前在镜子前面好好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身材,双手手肘上还有学泰拳留下的淤青。
刚开始的时候觉得特别无趣,但是每次出拳打在沙袋上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额外的满足,汗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会带着你的疲惫,愤怒,无奈一起流出体内,大汗淋漓的时候才不在乎自己的价值是什么,你能真真正正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存在,连同灵魂和□□一起的存在。
这间包厢格外的奇怪,整个房间里只有那个所谓的纨绔公子哥一个人在高声唱歌,俞了端着酒走进去的时候,一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歌声就这样停止了,叶知秋也看向了俞了。
他放下手中的麦克风,穿着和酒吧气氛完全相反的西装,靠近俞了,本来俞了只需要放下酒就可以走了,但是现在这个所谓的大人物却邀请他一起唱歌,半推半就之间,俞了脱不开身只好硬着头皮唱。
其他穿着西装的人,有紧皱眉头的,有一脸嘲讽的,有安静等待的,十一点之后,终于有人打断,表示要核对合同,叶知秋才停下了动作,俞了被灌了一堆酒,顶着半醉半醒的意志站在旁边,却没走,文远风早在之前就给他打过预防针了,这个人脾气很难琢磨。
“你知道我们致远公司的原则吧。”身着西装的男人,眉宇之间融入着不动声色的冷峻,语气严肃,和刚刚那个唱歌发疯的人完全不一样。
“我们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一字一句像扔在对方身上的石子,生硬且坚定。
之后整个包厢的空气陷入了沉默,对方在解释一些俞了根本听不懂的话,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回避,就默默退出去了。
俞了只知道这单应该是黄了,具体是怎么个失败法他不太能懂,但他却断断续续记得了一些话。
致远公司不做亏本的买卖,而这次的合同是关于致远建材公司和钢强金属原材料公司的合作。致远建材承包了阳光集团在A市东南郊区楼盘开发的项目,作为乙方提供建楼所需要的百分之八十原材料。
为了盈利,致远决定和钢强签订关于金属原料的合同,但在价格方面,双方仍没有谈妥。钢强公司的大部分工厂分布在印度和巴基斯坦,原材料和劳动力成本很低,但由于公司运营问题一直都没有承包到国内一二线城市的楼盘开发的项目。
致远愿意牵线搭桥给一个间接的机会,但是材料收购成本要低于市场收购价,再向阳光集团那边提出等同市场价的价格。
钢强却坚持表示只能低于市场价的五个点,而致远要的是十个点。
俞了每次在酒吧都喜欢抽烟,比如他第一次看到一对不认识的男女被一堆人起哄着亲嘴的场景的时候,或许是他太老套保守了,不认识的人可以这样吗?他默默吐着烟,直到一个完美的烟圈成型,他才发现已经抽了三根了,那根烟被燃烧,烟头处红黄色的火光映衬在他的脸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疤也一同被照亮,百思不得其解,他将烟扔在地上抬脚撵灭,再弯腰捡起扔在垃圾桶里。
这个世界也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的。
快要下雪的时候,陈习已经开始准备报名征兵的事情,陈习的父母给他在位于市中心的边缘的地方买了一套房,那一带相对没那么繁华,离学校不近也不远。
他坐在窗边的书桌上,点击着网页填写资料,学校那边的所有文件都处理好了,一阵夹杂着压抑和冷静的冬风吹进来,吹过陈习的脸,桌上的书。
方子铭发过来一条信息,“今天周末,请你去吃饭,就我俩,去吗?。”陈习周末偶尔会呆在那套房子里,两层楼空荡荡的,二楼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一整面的落地窗那间是书房,阳台通往客厅也只有一间玻璃门,敞亮的二楼每次都只有陈习一个人呆在那里。
聊天列表只有俞了是置顶,可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怎么聊天,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他每次都忍住去问俞了为什么的**,他反复警告自己要先去慢慢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如果要想有未来就要忍住。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等到他和他都到了能迈出那一步的时候。
每次想到俞了的时候他都会莫名心情变好,聊天框转到方子铭的邀请,他迅速回复好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雪,半个小时不到窗外的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是初雪。
方子铭的话很多,有时候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话题,甚至有点无聊,“其实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事情都瞬息万变,有些人一转眼就错过了……”陈习只听到了这一句话,他看向窗外,陷入沉思,或许他要提前做些什么。
俞了在宿舍看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是他无意间看到的一本书,外面飘着雪,宿舍里的人看电视的打游戏的,只有他窝在椅子里看书。
“From thence our kind hard-hearted is, enduring pain and care, Approving that our bodies of a stony nature are.”这句是从英国诗人Raleigh用拉丁语写的关于一个古希腊神话的诗句翻译而来,而中译不尽相同。
俞了最喜欢的一种翻译是“从此人心坚如磐石,忍受磨难与艰辛,证明我们的身躯本是岩石。”
俞了喜欢的都很励志,或许可以这么形容。
俞了上学那会不是读书的料,但是却在社会上格外抗揍,是生活的痛击,每次别人说些侮辱人的话,对他冷眼相对落井下石的时候,他的想法就是死不了就没什么大不了,他想就这样死皮赖脸的过日子也不赖。
和陈习不一样,陈习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自己掌控中,包括他最叛逆的时候做的时候他都会控制在一个度内,保证事情的发展能在自己的手里,如果事情失去控制,他就会做一些极端的事情,高中时期就是这样,他尝试用刀割手臂,他并不想死只是单纯想用生理性的疼痛让他忘记那种什么事情都没无法控制的无力感。
陈习高中对俞了的策略就是循序渐进的,他不会一下子用力过度,慢慢的靠近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悄无声息地闯入对方的世界,每一步他都在观察俞了的反应,适度的进退,欲擒故纵,他好像成功了却又没有成功,他没料到俞了会直接消失。
没人能料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俞了本来也没办法接受,可是他妈已经吓到进了医院,他不得不分析家庭经济开支问题解决办法,还要给他爹擦屁股,总之一堆事情。
只是在他爹死后的某一天晚上,俞了突然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意识到自己过去是多么幼稚,多么的矫情,他告诉自己接近洗脑的程度,要解决问题而不是拖延,他避不开了。
但好在事情回到陈习能掌握的地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