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棠,”
殷泽开口,声音是放柔后的小心翼翼,“你……你怎么下来了?”
晚风吹动她棉质睡衣的下摆,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海棠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深潭的水,映着他此刻慌乱无措的影子。
“我……”殷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脑飞速运转,却又一片混乱,语言组织能力彻底离家出走,“刚才……刚才那些……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没被吓到吧?那些警察……吵到你了是不是?”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海棠裸露在夜风中的手臂,明显是家居穿的单薄睡衣。
“你穿得太少了!”他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焦急和关心,下意识就想脱下自己的外套,却摸了个空——他出来时根本没穿外套。
“海棠。”殷泽动作僵在半空,只能放软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夜里凉,你……你快上楼去吧,别冻着了。”
海棠目光从他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因紧张而微微握拳的手上。
“殷泽。”她终于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冷不冷?”
殷泽猛地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她在关心他?
没有转身离开,没有冰冷的眼神审判,而是在问他……冷不冷?
“冷……”殷泽声音低了下去,刻意让声线带上一点点颤抖,眼巴巴地望着海棠,像只渴望抚摸的大型犬,“刚才没觉得……现在,好像有点。”
他一边说着,悄悄观察海棠的反应,期待从她脸上看到怜悯。
海棠看着他表演,眼神比刚才更深邃,仿佛穿透他精心伪装的表象,直抵内核。
殷泽心里升起的窃喜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慌乱。
她看出来了。
她一定觉得他很假,很可笑。
刚刚还嚣张跋扈、视警察如无物的人,转眼就对着她喊冷?这拙劣的演技,连他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
“海棠……”殷泽收起那副可怜相,急切地上前半步,又怕唐突了她硬生生停住,语气变得焦急而诚恳,“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刚才……刚才那些……”
殷泽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地解释,罕见的自我剖析和认错:“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我不该打人,不该那么跟警察说话,不该……不该让你看到我那副样子。”
殷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波澜,“我今天……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殷泽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沙哑,“被你拒绝之后,我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眉头紧紧拧着,“像空了一块,很难受,堵得慌。我不知道该怎么发泄……所以我才……我才失控了。”
他高大的身躯在夜色中绷得僵硬,所有嚣张气焰都化为了紧张与卑微。
海棠听完他的解释,向后挪了半步。
殷泽的心猛地一沉。
她后退了……她连靠近都不愿意了。
“海棠……”他声音发紧,带着哀求,“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别这样……”
他语无伦次,剩下最原始的不安。
海棠声音清冷决绝,精准地切断了空气中所有粘稠的纠缠:
“你走吧。”
三个字,简洁,清晰,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殷泽像是被狠狠刺穿,站在原地,脚底如同生了根。
他不能走。
他走了,任务失败再也无法靠近她了。
殷泽微微垂下头,额前碎发的阴影遮住一部分眼神,他惯常充斥着戾气的黑眸,强行逼出了几分湿润的痕迹,眼尾泛起一丝可疑的薄红。
“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我这就走。”他嘴上说着走,脚步像钉在原地,眼神紧紧锁着海棠,“你别生气,也别……讨厌我,好不好?”
殷泽示弱的姿态,押上了全部的卑微,赌她会不会有片刻的动摇。
海棠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单元门的方向走去。
决绝的背影像一盆冰水,将殷泽心中最后一点侥幸浇灭。
假哭瞬间变成了真切的恐慌。
“海棠!”他声音陡然拔高,再也掩饰不住的哭腔。
殷泽见她脚步未停,抬步追了上去,一边踉跄地跟着,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别走……求你了,别不理我……”
“我知道我混蛋,我暴力,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只会用这种糟糕的方式发泄……”
“我这种人,活该被所有人讨厌,活该一个人烂在泥里……”殷泽越说越激动,自我贬低的词语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他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就是个垃圾,海棠,你骂我打我都行,就是别……别这样转身就走……”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高大的身躯在夜色中微微发抖。
海棠倏然转身,眸子染上了不耐。
“够了。”
她打断他,像一道冰冷的闸门,截断了他所有自轻自贱的言语。
殷泽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挂着未干的湿意。
海棠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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