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回到小娄山后,生活一切如常,除了殷殊连匀出了一部分独自练剑和休息的时间用来和施净秋学习符咒阵法之类的以外,以往与祁宁一起练剑打杂的这些习惯安排都没有发生变化。

他没有问祁宁那天那个问题的后续,祁宁也没有主动向他提起。

一日夜里,月色清明,施净秋独自在屋里尝试着制作新的符咒。那是一种用于防御的符咒,不易学,她也是在有了多年的画符经验积累后才开始想要学着做一做的。

借着月光,她偶一抬眼就扫见了门外有个人影。来人想是不愿轻易打扰到她,脚步放得极轻,以至于以她的耳力竟都没有察觉到人是何时出现在门外的。

“有事就敲了门进来说,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门外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遭贼了。”

门外的人听到她的话,出于礼节还是先出声向她通报了一声,得了她亲口允准后才推门而入。

来的人是殷殊连,施净秋待他坐下后,想也没想就说:“我还以为一回了家,你就会来找我问那件事,却没想到你都来我这跟着学了近一月,到今日才终于肯问我了。”

“什么都瞒不过师傅。既然您都猜到了,我就直说了。关于祁宁那日说的那句话,我想问一问您,究竟是什么意思。”从进屋起,殷殊连一直是低垂着眉眼的,直到说这话时才抬了眼看向施净秋。

施净秋画完了手中符咒的最后一笔,见其未成,便搁置在一旁,抬了头,说:“你这话问的,我都不太想回答你了。这答案不是都已经明摆着了吗,宁宁说他没有灵力,也就是说,他没有修为,不是修士,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没有修为。难道是他身上有什么问题,或是因他体质特殊,所以无法修炼?还是说,他年纪尚轻,不到时候?”

施净秋付之一笑后问他:“你是何时能感知到天地灵气的?”

“大约五六岁时,但也只是有所感知。直到八岁时,才能引灵气入体。”殷殊连想了下后答。

“那你也当知道,人能开始修炼的第一步就是要能感知天地灵气,而这一步并不需要有人去教,时候到了,自然就能成。据我所知,能够修炼的人,即使是资质最差的那种,到了十一二岁,多少也该能感知到灵气了。宁宁今年已经十四了,可仍对灵气毫无所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这世间总有意外。”

“或许吧。我比较奇怪的是,你和他一起练剑数月,竟从未发现吗?”

“我同他练习从来只凭剑法招式,未曾动用过灵力。我还以为他是觉得我才正经学剑法没多久,所以没必要用灵力,好让着我些。”

“那看来他平日里待你不错。”施净秋微哂道。

殷殊连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又问她:“您替他瞧过吗?他身上有没有暗藏着什么问题。”

“瞧过好几回了,他身体好得很,天天能说能笑,活蹦乱跳的。你也看见了,他学起剑或是给人换脸这种一般人都学不太来的,他倒是学得很快。”

至此,殷殊连仍不肯罢休,又再追问道:“那他的亲生父母呢?也都不是修士吗?”

“非也,恰恰相反,那两位都是修士。”

见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继续问什么的样子,施净秋便替他说了:“你无非是不能接受宁宁无法修炼之事。这事说来也实在简单,人人皆知龙生龙,凤生凤的道理,可龙与凤的同族之中也有强弱之别。同理,再如何天资卓绝之人生出的孩子将来是人中龙凤还是遍地可见的庸才,仍无人能说得准。宁宁并非毫无天赋之人,只是他的天赋不在于修炼,而在于其他。我这样说了,你可明白?”

终于,殷殊连再问不出别的话了,垂了眼,缓缓点了下头。施净秋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语调也同样平静地说:“不是所有愚笨之人都摔坏过脑子,也不是所有穷苦之人都在上辈子造了孽或是今生不够努力。这些事我也说不清其中的缘由,若非要问出个为什么,或许也只有‘命中注定’这四个字而已。”

施净秋看他还是紧闭着嘴,一声不吭,就知他没法因自己方才的话就将此事放下,于是问他:“你知道关于这件事,宁宁和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殷殊连总算又肯说话了。

只见施净秋难得露出了些温柔的神情,说:“他说,年幼时他身边亲近的人尽是修士,后来他随我到这山上居住,与他日日相伴的我也是个修士。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便觉得自己将来入修行之道会是件必然之事,而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明明我们所见之人中,大多还是那些无法修炼的人,可我们却因见惯了修士而误将能够修炼视为平常,事实却是相反的。得以修炼之人才是极少数,是无数世人渴求成为的人。宁宁他自己想清楚了,他只是无法走修行这条路,可他与这世间更多的人一样,还有许多别的路可以走。”

“而且他还有您在身边,您会给他选择任何一条路的底气,对吗?”

施净秋笑着颔首道:“是。”

“我明白了”殷殊连说,“但我还有一事想问。”

“你说。”

“祁宁将来总不会一直留在您身边,他终有一日会入世,可我见他虽喜与人说话,却从不见他主动下山,好像也未识得一个朋友,这就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闻言,施净秋敛了笑容,似有些无奈地说:“这事算是我的疏忽,我本想着他会随我一道修行,入不入世的,并不要紧,可没想到后来是这样的结果。等我意识到不妥想让他多与外人接触时,他却不见有此等兴趣。就算我没空陪他,他也总能给自己找到乐子,一个人就在这小娄山里玩闹,有无朋友什么的,他并不上心。许是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吧,我也不好强求什么。”

见殷殊连点了点头,施净秋又笑笑说:“不过他现在可算是给自己捡了个朋友回来。”

“嗯?您说我吗?”

“那不然,还能有谁?还是说,你自己觉得你俩算不上是朋友?”

“怎么会”殷殊连的语气有些急促道,“他肯把我当朋友,我自是欢喜的,怎会不认。”

“那就是了,你俩以后可劲闹去,别没事来我面前现眼就成。我看宁宁越长大是越闹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话说少了,憋了许多年,现在全往外倒了,常常能说个没停。以后他把话都对着你说了,我就能清静了。”

她嘴上说着嫌弃,眼里却是含着笑的。殷殊连也跟着微微抬起嘴角说:“我觉得他同我说的都很有意思,这样很好。”

“好了,说了这么些话也够了。你既已把事情问清楚了,日后你当用何种态度待他,我想不必我多说,你也是明白的。”

“我知道的,师傅放心。”

这场祁宁不知的谈话就此结束,不过对他而言,这一晚前后他的生活并无改变。无论是施净秋还是殷殊连,皆待他如旧。

七月流火,山中日渐寒凉,每天过的都大差不差,细看了眼日子,祁宁想起永丰县的秋集将至,便提前与那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掰着指头等着这天的到来。

殷殊连从他口中得知,秋集在永丰县已存续数十年,即使此前受晋周两国间的战事影响而中断,但其在战后第二年就又如期而至了。

“秋集嘛,年年的花样其实来来去去也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偶尔才能碰上点新鲜的。”

山下的稻子快熟了,密密地遍布于田中,一眼望去,黄绿交杂,像是柔软的毯子。祁宁正与殷殊连在春秋亭里说着话,看着这一幕,思绪突然跳到了别处,来了句:“这些稻子看着软,真要躺下去,就知道可扎人了。”

“你试过?”殷殊连问。

“那可不。随姨娘来这的头几年,我看着它们觉得新奇,有一回跟姨娘下山时,没管住自己,趁她一个不注意就往田里躺,结果发现扎得慌,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后来我被姨娘训斥了一通,说我压坏了别人辛苦种的粮食,领着我去向人赔了不是,还让我等稻子熟了来给人家帮忙。”

“再后来呢?”

“我就去了啊,然后发现我割稻还挺有天分的,学着割了一上午就很熟练了。”

“也许是对刀剑一类的你都有天分,镰刀也算。”殷殊了笑着说。

“哦?你这话我爱听,我怎么就没想到。那我以后还可以试试别的,比如当个屠户,宰猪杀牛什么的。”

“就没想过仗剑云游,做个侠客吗?”

“然后到处砍人吗?”

两人都笑出了声,接着,殷殊连回他:“这叫行侠仗义。”

“是是是,你这说法好听些。”

笑过后,殷殊连把话题绕回到秋集上,问他:“既然你说秋集上少有新鲜事,可为何我看你还是很有几分期待的样子?”

“热闹啊,而且也算是个盼头吧。一年到头,日复一日做着差不多的事,人总得时不时想着一个不一样的日子去期盼,哪怕那天其实也没多有意思,但是只要和平时不同就行了。”

“嗯。”殷殊连应了一声。

“对了,秋集有三日,第一天我们就去四处逛逛,第二天你陪我卖些东西,至于第三天是继续留在县里还是回来,那就随缘吧。你说呢?”

“都按你的计划来。”

这个回答没有出乎祁宁的意料,他可是看明白了殷殊连这个人,在这些事情上大多是没什么主张的,往往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在祁宁懒得做决定的时候,殷殊连就会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可见他并非毫无主见之人。祁宁念着他这一点,久而久之便会在说出自己的打算后,常会记得问一问他的意见,即便每次他都不会否定祁宁的决定,最多也就是再补充一点自己的看法。

“师傅会一起去吗?”

“大概不会,姨娘她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早些年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所以年年都会陪我,估计早都厌倦了。这两年她总算对我放心了些,我便都只独自前往了。”

果然,他的回答也很符合殷殊连对施净秋这个人的认知。不过,这是小事,这一回,殷殊连想着只要自己能陪他就行。依他对祁宁的了解,他们两人此行一定不会太无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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