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皮

昨日大胜,引得整个燕军上下一片欢欣鼓舞,一扫几月前的颓废。虽说七月景王也拿下锦城,但毕竟是异军攻城之战,速战速决,莒城上下民众百姓也只是听说,而这次莒城守城之战,算是一举洗刷了允王被俘的屈辱。

景宴在莒城城中不仅是受到军队的认可,更得民心爱戴。单看府衙门口堆得成小山一般的粮食,蔬果就知道了。

城中百姓也苦,但是听说景王想方设法为他们讨来拨款,为此不惜得罪京中官员,臣民信服,感恩戴德。而景宴却不知是何人透露出去的,但想来也是一片好意,就不好细问。

铃兰拨了橘子递给景宴,说道:“齐人被殿下三五下就击败,城中百姓不知多高兴呢!”

“那公孙铭一日不撤军,就一日不能懈怠。提醒城墙上守军,不可大意轻敌,西戎人还未动手...”景宴稳坐席上,她并没有因喜悦而放松下来,西戎人越是不动手,她心中愈发慌乱。

铃兰谨遵王妃的叮嘱,殿下不爱吃蔬菜,水果爱的也不多,她常拨了皮削好了放在盘中,殿下愣是把东西放到干都没有伸手,为此小姑娘时常气闷。

怎么有人连吃东西都不喜欢呢!

铃兰玉手纤纤,固执的把那一瓣橘子递到景宴嘴边,景宴不得法只能张口吃了,是甜的,面上一笑,但是心中还是堵得不安。

外头的秋风扫过落叶,枯枝落叶“沙沙”的作乱,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枯叶被踩得零碎咔嚓作响,那传令兵还未进门,景宴就听到“殿下,不好了,金辰不见了!”

“什么?不是让你们好好盯着吗?”景宴一拍桌子,刚咽下的橘子差点被呛到。

“是啊,谨遵殿下的吩咐,我们都是一刻不眨眼的,只是屋顶上被掀开了好几块,许是金辰趁着夜色...”

“出去找,给我捉回来...她定是要胡来!”景宴扶额,鼻中出气,急的不行,不停的揉着眉心。金辰十分忠诚,就是太忠心耿耿,所以景宴尤其担心。

她从前将金辰看作半个姊姊,重生之后,她二人说是主仆,因前世的缘故,景宴待她似亲人一般。不仅是刺探情报和传递军务上信任她,平日里也是多番照顾。

前几日才看到她护甲被磨损的绳都要断了,景宴正要找师傅给她修甲,她人就不见了。

金辰从小也是孤儿,前世是宫里洒扫的宫女,因为受到嬷嬷的苛待,被景宴意外发现救下,从此安排到身边。

但她跟了景宴也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景宴登基前后一应贴身的琐事或者密报都是金辰在处理,因着常年的疲累,金辰死前不过三十有余就白发早生。

自景宴清醒那一刻,一切好像都是镜花水月,踏云归墟,只有看到金辰,她依旧眼明心亮,依旧忠心耿耿,依旧一心为她。她才有了半分实感。

前世种种,她死前的惨样,如刀刻般刺进了景宴的脑海里。她周围的人,前世因为她都没有好下场...

景宴又加派了几队人马,反复叮嘱“不找到她就不用回来了!”她坐回到席上,总算知道为何心有惴惴,又想起了狱中种种。

前几日太忙了,没有时辰顾及那张苏和魏兆。她眉心鼓动着,总感觉金辰的失踪和狱中两人有关。

铃兰站在一旁,也只能干着急,金辰姐姐太不听话了!等她回来她要几天不理她,狠狠让她长长教训!

景宴接过整个橘子,把铃兰也拉来坐下,二人在席间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是眉头紧锁,四眼对望,铃兰眼中似乎还要更多几分焦心。

景宴一边分橘子,一边劝自己放宽心,金辰的身手好似比上一世还好,只要不涉险境,多半无事。莒城上下也基本被她扫清,只要她在城中就无大碍。

铃兰喝着茶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发呆,两只黄喉蜂虎站在白色的枯树干上,叽叽喳喳,鸟喙一张一合不知说些什么,一只用喙戳戳另一只的头,两只像是玩闹也像是吵架。

屋内一片寂静之时,屋外又有动静。

门口的左右得了狱中的消息慌忙走进前来,站在案下,拱手说道:“殿下...井字号地牢...传来消息。”

“怎么了?”景宴放下杯盏,肃穆说道。

“狱卒鱼泾和张苏失踪...魏兆...魏兆惨死...”

亲卫说完话头也不敢抬,他们这几日一心都是齐军要攻城,完全忽略了狱中还有两名重要的囚犯。也是他们没有吩咐到位的缘故,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孤如何与你们说的!”景宴猛拍桌子,气得胸口泛涌。但索性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她强压下怒气又问道:“派人去搜捕了吗?要活的!”

鱼泾...鱼泾...这名字有些耳熟,景宴在案后的架上一番找寻,找到一个令牌,井字地牢——鱼泾。

这是前日拦路的一队人递上来的,说是这鱼泾走得太急忘了令牌,叫还回去,她暂时收下了,还没给地牢那边送过去。

“那鱼泾说是狱中感染了热毒,他去取药,但是狱中只有一个女人染病,而且早前就被拖了出去,再无人染病了啊!”那伍长特意被上面安排了来见景宴,事关热毒,下面的人一刻都不敢耽搁。

突然,铃兰转头看向景宴,景宴与铃兰四眼相对,她知道了是何人在齐军下毒了!

真是个莽人!

...

攻城前夜

金辰站在房中,几次想要强闯都出不去,好话坏话都说尽了,门口的人像是铁了心,就是不回答。

气得她大骂:“你们如此便是对得起大燕了吗?”

“我们只需要对得起殿下!”左右大声回话,把金辰气得血气上涌,一时都不知回什么好。

莒城的热毒是经她之手传给殿下的,其中种种她最清楚,如今内外交困,她一人不能敌千军万马,但是城外寻药她做过多回了,这次也无非就是偷进个西戎人军营,但凡是军营有什么不同,她不信能让她有去无回!

她急得在屋内连连打转,仰着头看房梁,该死的破屋子,修的这么高!

环视一圈,她把视线投在了门口的两个高架上,算上屋内的桌椅板凳,稍比划了一下,觉得可行。

她把屋内能见得到的桌椅,都叠罗汉似堆起来,组成一组三层台阶,最后把床帐都拆了,把最高的两个柜子叠在榻上。

稍比划了一下,金辰面露喜色,区区小事如何能拦得住她。只见她轻点几步,就上了房梁,正准备掀开乌瓦时,外面又传来声音:“金辰姑娘,吃饭了。”

“金辰姑娘?”

金辰刚蹲下准备揭瓦,听见声响吓得脚步一抖,这梁上君子的活也没干过,莫名的心慌。绝不能让人发现,她只能沉了气佯装恼怒,大声回道:“不吃!气都气死了,吃什么吃!”

屋外送饭的小丫头一听,又与左右对了一个眼色,也不敢再催,只能把食盒交给左右,转身就走了。

她们平时都服金辰的管,如今金辰姐姐虽被莫名关了禁闭,说不准明日就出来了。小丫头们也是新来的,不敢多只言片语。

金辰见屋外没了动静,一点点掀开乌瓦,结果左右又大声说道:“金辰姐姐,好歹吃一点吧!”

“拿远些!”金辰慌得又是一抖,刚顶开的瓦片又合上了。

又大骂道:“姐姐也是你叫得的?”

金辰蹲在角落,眼睁睁看着一块瓦砸到地上,清脆一声,生怕屋外的听见了,跟小猫一样整个人都缩起来。

门口的护卫一听,连他俩也记恨上了,放了食盒在门口也不敢吱声了。

屋里金辰在梁上又蹲了一会,发现彻底没声之后,放心大胆地又翘了几片瓦。正好一个身量大小时,她巧身一缩就钻了出去。

“就凭你俩也关的住我!”她低声窃喜嘲笑道,面上骄傲,让人好不动容。

金辰站在屋顶上,看着满天繁星,今夜是个好天气,莒城终年黄沙满布,少有这样的明星璀璨的时候,正好方便今夜行动!

“哼!西戎人!等姑奶奶我拔了你的狗头!”她面朝风陨坡的方向一笑,成竹在胸。

她只消轻盈几步就下了房顶,回头看了一眼满城繁星和千家万户的烛火闪烁,满意的一笑,向城外奔去。

...

景王府

容徽坐在床头,看着朗朗夜空,今日京城的夜空没有星光。她又熄了两盏灯,坐在窗前,深夜雨露重,湮湿了她一截袖口和半袭长裙。

容徽的膝上是殿下展开的寝衣,今日已经是第一百一十日了,她独守了百余日的寂静夜空,寝衣也疏散了味道,只能以画卷一解相思。

不知殿下在边外会不会记挂着她,想着家中还有等她归去的妻子。妻子...她们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容徽玉手穿过衣领,捧着衣服到鼻间,轻嗅一下,果真没有一点味道了。殿下爱喝龙井,这一世也不爱甜食,多偏爱清新淡雅的熏香,不似从前爱点龙涎香。

所以隔得近了,闻到的就不是从前那样土质木调的沉郁味道,现在更多的是女儿家的馨香,再加一点新竹的清香,她好动,有时面色稍红润时,香味会更明显。

容徽拂过殿下领口的暗银蛟龙纹,她从前不知她是女子时,常好奇为何景宴不似其他皇子一般,举止粗俗又不当女子是一回事,常常做出轻薄之举。直到后来她意外从越妃处得知她身份之后,心下了然。

她知晓身份的那日夜里,竟是突觉与景宴之间有了独属于二人的秘密。她从来没有想过以此来威胁她,她时常透过景宴,看到了儿时的自己,被遗弃在柳府废屋中的日子。

所以她把全部的温柔都给予了景宴,从衣食住行到前朝国事,只要与景宴相关她无一不关注,除了...拒绝她的爱意...

“年后既归,年后,总还有半年之久...”容徽长叹一口气,素手穿过衣袖,将寝衣抱在了怀中。

她后悔了,她就该一直装病,让殿下心软,就有理由让殿下一直陪着她,也不用担忧这许多,害怕这许多了。

清颜悄声走进屋内,给坐在窗下的容徽披了一件外袍,青天白云的配色,一点点绿混在白色的锦缎里,有翠竹与白鹭稍作点缀。

“主子还不歇了吗?”清颜轻柔地问着,手上接过殿下地衣衫,又高束在柜子里。

今日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殿下远在边外,又忙于战事,怕是不能想起这些。

今日的桂花甜酒和蒸芋头王妃都吃了,从前她并不讲究这些,有时到宫中过节,皇后留宿时会吃两口,全当照顾姐姐的面子。

今夜席间,王妃面色寡欢,皇后也知殿下在外征战,容徽心中记挂,并没有召她入宫。人多聚时,有时心中会更加寂寞,皇后很懂容徽。

容徽拍拍清颜,缓缓起了身,她的脚已经冰凉了,趿了鞋往榻上走去,清颜顺势走到她身边说道:“殿下的家书也快要到了,主子莫急。”

容徽笑笑,靠在枕上,丫头们并不懂她的心情,只以为是她思念景宴,又逢今日中秋所以神思幽闭。

殿下前世也军功卓著,荣军归来,受到朝中群臣赞贺。可是皇帝疑心重,重到不能允许有一个子女出挑,他害怕有人与他一般,生了不臣之心。所以处处提防,视有功之臣如喉中梗骨,又需要又害怕。

皇帝这些年,年纪也大了,容易耳根子软受人挑拨,周围也被插满了钉子,所以更易听信谗言。

景宴在从军打仗上,容徽到没有那么担心,好似这一世受她保护,殿下没有早早从军也展露出了军事谋略,她每每想及此处会为她不平。

若她得她母妃器重爱护,不用依靠汤药毁坏身子为代价掩人耳目,不用诸事束手束脚,不受这燕国大厦将倾的约束,不...一心扑倒在她身上...或许她前世就不仅是一小国国君...更不会亡国。

说到底她还是不服,还是为她不平...她本该有更好的前路...

“主子还是喝了药再睡吧,好安枕一些。”清颜端过汤药,黑黑浓稠的汤药映着容徽皱紧眉头的脸。

容徽勉强接过,和清颜面面相觑,明显挂着不愉,我不想喝!

“大夫说改了味道,比从前稍好些,主子再试试?”清颜温声哄骗,但也不算完全骗,确实改了味道,苦中带甜。

容徽犹豫片刻,虽胃中又泛起昨日的味道来,但是勉强信了清颜的话,鼓起勇气就是一大口,刚咽下去,差点没让她呕出来,有苦又涩不说,今日莫名还有一些甜味混着腥味,更恶心了!

这味道实在是不好受,容徽喝药喝的眼角挂泪,恶狠狠的盯着清颜,小姑娘学坏了!

清颜一笑,王妃和殿下越来越像了,从前再苦的药皱皱眉就咽下去了,如今和殿下学了“撒娇”?

她啖笑不语,这话可不能说,让王妃以为她在笑话她,罚她,那她案头的工夫就彻底整理不完了。

容徽看着清颜一脸坏笑,面上恨恨,她不与小丫头一般计较,扭过头去,忍下胃中翻腾。

经过清颜一通搅和,她方才的担忧也放下了些许。总归是兵来将挡,这一世她可比上一世手段多,若是皇帝起了心思与景王府过不去,自然有更多的人与他过不去。

朝中无臣可用,他就是再多的疑心也是白费!

扣扣——

有人在敲门,清颜放下药碗,前去开门,还未完全大开就看见银星气喘吁吁说道:“主子...不好了,鱼泾落入齐人之手...齐军被下毒,恐要将他剥皮视众!”

莒城中景宴也在上下奔走恼火,鱼泾被齐军连夜剥皮抽筋,一副空皮囊挂满了黑血和不知名状的银色液体,双眼空洞,人皮似衣服叠在一块,滴滴答答落下血水,挂在攻城车上,生怕看不清,还点了火把,活像地狱。

一旁还有一具尸体,像是一寻常小兵。景宴得到的消息是,这小兵不知自己已感染热毒,还做了火头军给三军做饭,导致齐军军中感染愈发严重,公孙铭一气之下枭首示众,与鱼泾挂在了一起。

金辰夜半出城,派出了数名好手在莒城上下都遍寻无果,景宴真害怕...她再看到她,会是何面貌了。

小海:有人想你了捏~

小景:那你还不让我回家!

小海:那你不搞事业啦?

小景:那我先突突你!

容姐(赞同的笑

[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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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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