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宫大如迷宫,一路上金瓦朱墙,屋顶翘脚迎着日光向外加长,间隔半寸筑砌金灿灿的麒麟,尽显恢弘、富丽,俨然是历史上最有钱的皇宫建筑代表。
周锦玄刚坐着马车出宫殿,皇上的御前侍卫就用轻功追了上来,将他拦截在半道。
侍卫毕恭毕敬地行礼:“殿下,陛下有事找您,请您即刻移步御书房。”
苏州白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陛下不会无缘无故找殿下的,定然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让陛下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经过刚刚的对话,他猜测应该与温瑾有关。
再看周锦玄神态正常,像是早有预料般,淡淡回道:“好,带路罢。”
“殿下,您打算如何?”苏州白收起折扇,正经问道。
周锦玄不答反问:“我让你调查的事有结果没?”
一听这个,苏州白便露出苦恼的表情:“没有,那些过往痕迹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像是被人刻意抹除,怎么也查不到,您在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会尽力查的。”
周锦玄没有失望,因为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和这些年来他暗中调查的结果一样。
“尽力就好,查不到也没关系。”
话落,苏州白惊疑不定,仿佛头一回见识周锦玄的“善解人意”。
“….好,谢殿下。”
周锦玄偏头看人,有些疑惑:“为何言谢?”
苏州白下意识感谢,也没想缘由,此刻被问难免慌了神,随便胡诌道:“承蒙殿下如此温柔,恕在下惶恐不已。”
周锦玄:“…..”
他幽幽瞥了眼人,凉凉道:“边疆那边还缺人,你要不要去顶一下?”
苏州白这下真的惶恐不已,连连告饶:“不、不了,属下知错,您消消气,属下发誓以后再也不胡说了!殿下——”
这尾音拉的老长,话语里满是委屈。
周锦玄的鸡皮疙瘩有复生的趋势,立刻抬手制止“源头”,道:“行了,你留京都还有用,暂时不用去那边。”
暂时就是有可能。
想到那个可能,苏州白哭丧着脸,不敢再造次。
车厢内顿时消停了不少。
半柱香后,马车行到御书房门前。
穆云舟拉紧缰绳,马车徐徐停稳,手脚麻利的太监忙弯下身子,伏在地上做步梯。
周锦玄掀开门帘,刚要下辇,在注意到太监的举止后微微皱眉,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
一旁的大太监看见,连忙小跑过来拽起伏在地上的人,在小太监茫然无措的目光中,迭声向周锦玄道歉求饶。
“殿下饶命,新来的不懂规矩,奴才这就替您教训他”,说着,大太监抬手作势,打算狠狠给那不懂事的小太监一巴掌,就听一句不冷不淡的“算了”,方才悻悻垂下手。
小太监回神后,忙向周锦玄行礼:“谢殿下!谢殿下…”
周锦玄也没让人重新搬个梯子过来,自顾自就跃到地下,身姿飘然似仙,动作间有种说不出来的优雅和矜贵。
待周锦玄一行人消失在拐角后,大太监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转头,他就怒声训斥小太监:“蠢货!进宫前没人教你规矩吗?我们这位大殿下一向克己复礼,最是厌恶这等陋习,你今天是犯了忌讳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大殿下仁慈,你早就死无全尸了,以后你要是再这般不懂规矩,小心….”
说到这,大太监徒然停下话头,脸色变得苍白。
小太监见人半天不说话,抬头问:“公公?”
大太监心底发紧,瞳孔微微睁大,对上不远处正冷冷看向他的二殿下周鹤安。
周鹤安乘着人辇,由四个太监将其高高举起,他目光阴翳,仿佛暗中潜伏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露出他的獠牙。
二殿下抬起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朝大太监勾起食指,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大太监忙起身跑过去,额头冒着冷汗也不敢擦,惶恐道:“二殿下…”
周鹤安垂首,眼睫下落下一小块儿阴影,盯着大太监半响,那目光对于后者来说简直与凌迟无异,仿佛毒蛇缠绕在身,在慢悠悠地挑选着哪一块皮肉比较合口,就等着张开獠牙狠狠咬下。
“你”,他刚落下一个音,大太监就抖如筛糠。
周鹤安失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怕什么?我又不会取你的狗命。”
大太监面如死灰,嗫嚅不已。
“你老实说”,周鹤安也没心情跟人绕圈子,当即不耐道:“父皇找大哥有什么事?”
大太监摇头如摆鼓,叩首求饶:“殿下恕罪,奴才真的不知道。”
周鹤安的脸色随着这句话落下降至冰点:“最后一次。”
“你说,还是不说?”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大太监仿佛感到一把冰冷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方,如果再不说点什么,他这条小命今天恐怕是要留在这了,惊疑不定下,他忙脱口而出:“温、温太子!圣上找大殿下,应该是与那南苑国质子有关….”
闻言,周鹤安暴戾的神色微微一顿。
温瑾?怎么又与他有关?
刚刚朝堂上是,现在也是。
周锦玄究竟与那质子有什么联系?
周鹤安阴晴不定地看着通往御书房的道路,全然不管底下人是何心思,静静地陷入一个人的沉思当中。
另一边,御书房。
在宫女和侍卫一片请安声中,周锦玄大跨步迈入御书房。
“陛下,大殿下觐见——”
嘉庆帝已换上常服坐于案后,手中正拿着狼毫在批改奏折,听到禀报后才微抬起头,“言玉。”
案桌前的檀香袅袅飘散,一片熏香中,庄严肃穆的皇上垂首望着底下一身玄色的青年。
周瑾玄行礼:“臣拜见陛下。”
“平身吧,这里就我们父子二人,不必拘礼。”嘉庆帝此时的声音不似朝堂上喜怒不定,反而多了些温和。
闻言,周锦玄语气自然地换了个称呼:“谢父皇。”
对待这个文武双全的大儿子,嘉庆帝私下里一向是满脸慈容的,此刻,他关怀道:“天气这么炎热,你府上有进一些新鲜水果吗?”
“回父皇,有的,多是些从南方加急送来的荔枝。”
“那就好,”嘉庆帝起身,走到周锦玄身边将人拉到塌前,依旧笑着说:“要是不够吃,宫里还有些冰凉果子,朕一会儿再让人送过去。”
周锦玄眼角也泛起笑意,有些无奈:“谢父皇,儿臣够吃的。”
嘉庆帝也没强给,周锦玄不喜甜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于是他换了个话茬:“朕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周锦玄边给嘉庆帝沏了一盏茶,边应道:“好,父皇问吧,儿臣定知无不言。”
“行”,嘉庆帝顿了一下,缓缓开口:“你与那南苑国太子....是何交情?”
周锦玄面不改色,撒谎都不打腹稿:“没有交情。”
嘉庆帝不信:“当真?”
“当真。”
嘉庆帝清楚他这儿子的嘴硬程度,自是知道他这么直接是撬不开对方的口。
于是,嘉庆帝委婉道:“那朕要是给他下绊子,你也没有意见?”
“….没有。”
嘉庆帝捕捉到对方的迟疑,继续道:“好,你可知古往今来敌国质子都是何等境遇?”
周锦玄淡淡回道:“除了回国,可以随便在城内吃喝玩乐,游山玩水。”
嘉庆帝:“…..”
嘉庆帝一惊:“言玉,你认真的?”
周锦玄不以为意,一脸“我说的哪里有问题吗”。
嘉庆帝头一回听周锦玄开玩笑,一时震惊,回神后才反驳:“那是两国交好时,可眼下时局动荡,这太子说好听点是质子,说难听点就是南苑国送来的俘虏,被囚还是轻的。”
但也幸好温瑾是男子,否则下场只会比被卖到青楼更惨。
周锦玄怎么会不懂这浅显的道理,可他不愿在嘉庆帝面前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便试图依靠玩笑话蒙混过嘉庆帝。
可嘉庆帝已经看穿他的手段,还不愿他全身而退,继续逼问:“你当真不在乎那太子的安危?既如此,朕就只好把他赏赐给鹤安了,毕竟今天在朝堂上,朕头一回见鹤安如此上进好学….”
说着,嘉庆帝还装模作样地露出欣慰的表情。
周锦玄:“……”
周锦玄忍无可忍,终于说道:“不可。”
“哦?”嘉庆帝挑眉,一副“看你怎么圆”的玩味表情。
周锦玄内心深处叹息一声,面上却沉着冷静地辩驳道:“温瑾毕竟是敌国太子,危险程度尚未可知,贸然留在二弟身边实为不妥。”
嘉庆帝这一天算是见识到了两个人的伶牙俐齿,沉默片刻,又道:“这要不行的话,朕便拟一道圣旨将他关入大牢,也算是隔空给南苑国打了一巴掌,狠狠挫他们一顿锐气,毕竟,那温瑾还是他们名义上的太子。”
“父皇”,周锦玄语气诚恳地说:“这也不可。”
“…..”,嘉庆帝咬着牙,一字一句往外蹦:“这又有何不可?”
周锦玄条理清晰地解释道:“金麟国对外一直是大国风范,若是随意下旨惩罚了那南苑国太子,您岂不是落人口实?换句话说,我国奉行的法则向来都是赏罚分明,如果您以诚待怨,未来史书定会歌颂父皇的宽宏大量和博大胸襟,岂不美哉?”
嘉庆帝被劝得哑口无言。
半响过去,嘉庆帝心中难掩好奇,直接道:“你为他说这么多话,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周锦玄刚想开口。
嘉庆帝却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惊恐万分:“你,你莫不是想收他为禁脔?”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这句话很有道理,还能直接解释今天周锦玄一系列的反常行为。
而后,嘉庆帝难以置信地瞪着周锦玄。
后者刚想为自己辩解,却听嘉庆帝大声道:“言玉你何时变得这般残忍?竟比朕还不择手段?!”
周锦玄:“….”
不,父皇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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