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你借我的西装在我那儿压了实在太久,我着实的不好意思,这个当作我的赔罪礼,衣服下次再带给你。”

我怔了一下,道谢,但并不接。

廖副总眼神更和蔼了几分,把小盒子塞进我手里。我裹着外套扭动了一下,“谢”字刚吐出一半,廖云深的双手已扶住了我的双臂。

他的手微微带着凉意,触到下午滑倒时我臂上的擦伤垂下视线,松开手,在我背后和肩膀上拍两下,噙着一丝不失客气的笑意道:“真懂事。你叔叔都怎么教你的?谢谢的话和,刚才那种对不起的话,就不要说。好吗?”

之后廖云深便与我聊了聊平时我坐公交去写生睡到哪站就在哪一站下车的事儿,看到了我给香蕉牛奶画的像,夸我画风,道我笔法与寻常绘画不同。我回家后告诉徐迎峰,徐迎峰也很意外堂堂廖副总不嫌我这捎带到市郊的下属如此一番折腾后画了这个竟。

我没向徐迎峰说廖云深和我倾诉了些什么,徐迎峰也没问。

但我把廖云深送我的东西拿给徐迎峰看了。是两对袖扣,每一只都有碎钻围镶的尖晶,非常漂亮,我都很喜欢。

徐迎峰亦没多说什么,由我将袖扣收好。我遂问了徐迎峰一个曾在之前问过,可惜仍在我心中滚来滚去的问题:“我不在家的时候,叔叔你有想过我吗?”

徐迎峰便就望着我淡淡笑了笑,然仍是道:“每天都想。想你在那儿住不住得惯,吃了什么好吃的,有没有不会的作业,为什么恨我。”

我虽与徐迎峰戗茬儿,但听后面那一句话,我突然发现我很想走上前去,再把眼前的那个身影搂着不松。

我亦知道自己实在不是东西,可也曾一厢情愿想过,阿叔与我一道过了很久很久了,或多或少,总该有些叔侄情之外的意思。

可当廖副总谈到了他那从来只叫自己跟着他,连他离得太远也不太喜欢的女儿的时候,我忽然觉得,阿叔他此时的态度和廖云深,怎么比较怎么相似。

我有时候回忆起当年,十来年已足够长,一些牵扯,种种一切,都是真实的,也许阿叔对我是有些别的情绪,也许是有些感情,也许只是一种父母心吧。

刑柯说,其实徐迎峰对人家各个是命令式,对我是服从式,我想要的到最后,不管是不是会让他为难,是不是服从得没有很情愿,他都送我。

原来是如此。

我信守承诺,待与管家沟通好细节,且和预备敬献给元宵团子的玩具同床共枕睡了一夜后,即等刑柯到这来。

这一番徐迎峰竟不按周末上班的规律走,单居家服往床沿边一坐我就很汗颜了,对着徐副总挺强撑地说天光尚可出门应佳你再去把你那班加一加行么,看起来更别有用心了。

徐迎峰招手让我在身边坐下,再从搁在自己膝盖上的托盘中夹出薄薄几块土豆片,放在我膝盖处的肿胀淤青上。我索性两手很不规矩地在他身上搁着,趁他不备时,就去藏摆放于床头枕边的书册。

因为正读的那本书内,有一张我偷偷保留的阿叔他留子归国后徐主任时期的相片,是已在某些方面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唯有那一点意气仍在的美青年模样的徐迎峰,我要特别小心谨慎。

我这一藏,倒藏出了问题。徐副总以为我外敷寂寞,很想看看书解解闷了,就一边说我这个动作跟一只扑蝶的奶猫似的一边抬手拿过那摞书的第一本,便就是我现在读的那书,与我一观,见册页中夹着的是一张他自个儿的照片,他又笑了一下说:“这张挺傻的,站在那就冒傻气的岁数。不好看吧。”

我也装模作样了一下,伸手取过那张展开,凑近,与面前此刻之他比较:“好看的。八千里路云和月……人又不是突然一下长大的。”

徐迎峰也不多废话问我为什么要留他的东西,只含着淡淡的微笑听我言语,再恰到好处地表达领受。

“有变化吗?”

而今的阿叔比青年徐迎峰年长十几岁,形貌看来其实快要不算能变老。他的头发依然漆黑,且是因鬓角和发际线星星点点渗出了银白的锋芒,之后就融与合,成就好看的灰。所历之事,所处之境,淡淡沧桑,各有特色,最终归为性情,不过我在他眉眼中看不到恹恹的倦怠之色,唯周身散发着一股年轻人不能有的沉敛气质。我道:“现在离我更近了。”

徐迎峰抬眼看了看我,脸上有多精彩,嘴里的话半天不吐一句,末了就又笑一笑,玩笑一般直接地道,“叔叔抽屉里也喜欢放几张供自己想你时候看的照片,和你一样。不过,你不是总说你待见老一点的我,看你这压书里的存货,是不是心口也不太统一。”

这是给我台阶下。徐副总的抽屉未必会放我的什么个人肖像进去哪。我恰当地惊讶道:“啊,阿叔和我心有灵犀,阿叔还是太自谦了,说的跟自己多不年轻了似的。我是没有能一回见着你近年留的那些影,这张出国贴在墙上了,谁看谁说皎洁。”

徐迎峰敛起笑:“贴墙上,你是想说辟邪吧。”

我嘻嘻笑道:“叔叔,我错了,我招,我都招。这一张的峰叔叔我瞧着就好像在精英家庭长大的孩子,不过也很合乎模范,就……对什么都不偏不倚,不咸不淡……当时确实是觉得,峰叔身上那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感觉,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性感,但是现在回想,徐总小时候被管严了,应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遗憾,比如徐总就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养养猫养养狗吧……”

徐迎峰眯起眼:“养养猫养养狗。”又微微一笑,“嗯,是没有。那时……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一旦展现出对某人某物的喜好,就是把自己的根本自我暴露给别人。所以我就养过你这么一个小大人。”

他人漂亮,身无繁饰即是不尽风流,虽然神色气度都十分柔澹,这一笑却又带出了寂寥的阑珊,低声道:“对了,刑柯拿来的那只据说叫什么元宵的猫你要想养着,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费劲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我呆坐了片刻,彻底明白阿叔他为什么是永远的徐迎峰爸爸了。

他初显得很淡然,一直笑盈盈地对着我,让我尽管使曲折拐弯那套无妨。

我真这么整出比蜘蛛网还拧巴的状况,他立刻收网,让我深深体会到让太了解自个儿的人来对付自己有多么不一样。

偏偏此时他仍是笑盈盈的:“我本来想留下看看你身上几处擦伤瘀伤怎么样了,恰好刑柯来,你没醒,我就替你招待了一下。现在他人走了,但猫还在,养猫好啊,正好这里地方足够它撒欢,就是大小姐的猫不会看不上我这破窝吧。”

阿叔很不凡,我也总要说点什么应景。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便就仍把头让给阿叔来开。

徐迎峰凝视我:“我是不是说过,你想要的,我可以答应呀。但你的真心向来是要像俄罗斯套娃那样藏起来的,我到底该怎么猜你的想法才能对,乖乖。”

我开口道:“是哦,我有话一般不直说,不像徐总……徐总自也知道自个儿是重庆人罢,你每回这么喊我,和承认自己喜欢我有什么区别哪?”

我将区别是他只把我看作一个后辈晓得了个十之七八,可我还是想听他亲口告诉我。

徐迎峰啊呀一声,继而笑道:“我从来都很喜欢你啊。这么喊怎么了,那我不甚至还一直喊你幺幺吗?”

我道:“问题很大的了,可能你说的时候是这个意思,且无心,但我听起来,就是另外一个意思。”

徐迎峰再啊呀一声,笑得更深:“可言谈又不能代表实际,我又怎么知道幺幺有没有理解叔叔的真意。”

唉,我所求……那什么,曾经能特别宽待下属的徐迎峰,承接上级的徐主任,行事作风与而今截然不同,怎的成了副总之后黏糊了起来,与我言语要这么套路?

只待后来在土豆片上缠好固定之用的纱布我进了徐迎峰房中,见猫就蹲下身来道:“你就这么把它放着,不怕它抓你的窗帘挠你的沙发?”

徐迎峰忍俊道:“猫嘛,没事儿。你玩罢,我要遵大小姐之前的旨意收拾收拾出门了。”我眼睁睁看着他转身径走进前方衣帽间,推门进入,又听得窸窸窣窣,是徐副总非常从容地除去了身上原本的衣服……

我攥着拳头努力让眼梢不要朝那道半开的门缝内望上一眼,再低头瞧了瞧刚刚被徐迎峰随口定下名字叫元宵的偷偷抬起头的元宵团子,又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茸茸一团黄毛立刻靠着床一侧,趴卧下,滚了两滚,用头蹭蹭我的裤腿。头顶上便飘下一个声音道:“地板凉,穿那么薄的裤子直接坐在地上,别回头再闹不舒服。”

我抬眼,见徐迎峰直直地跪了下来,跪在我面前。

他没有系领带,领口扣子打开一个,隐已可见向上动了一下喉结。我咽咽唾沫,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我不冷我不冷,徐总有空闲,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罢,咳,你这操心的病根儿,怕是落下了。”抬手往身旁比划了一下,“你看这绒毛团儿好像又挺活泼胆大的,刑柯明明说在他家只蹲墙角不理人来着。”

徐迎峰道:“不怪刑柯没提醒,可能是它在你师兄哥面前没这样施展过。”

他嘴角带着很淡的笑,跪姿亦挺直的背微微耸着,腰塌下来,抬起握着领带的手靠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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