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好大的架子!桃娘请不动你,你二哥请不动你。怎么?难不成要我这个当爹的亲自请你?”

嫣嫣转身没走几步,便听到一个洪亮浑厚的声音。

傅远章一身玄黑软甲,他见到嫣嫣并没有许久未见女儿的温情,却是沉怒难消,神色皆怫然。

嫣嫣停下了脚步,终是回身,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他比之当日洛京围城时瞧上去要年轻一些,可眉间却隐隐积郁。当真是恍若隔世。

嫣嫣不禁轻笑,确实已是隔世。她唇口轻翕,却又紧紧抿上了嘴巴。

她本以为再次见傅远章,她会想要问一问,靖远侯府养她到及笄,是不是就是为了将她像个物件一样,送她去做镇北王府留在洛京的质子?她会再想问一问,靖远侯夫妇将她生养下来,是不是从未将她当做女儿,而是一个注定要将之送去死的棋子?

可是,当真的在此见到亲生父亲,嫣嫣却无话可说,无话可问。

她对傅远章,便是连话也不愿与他多说一句。

傅远章看着风雪中,红裳加身的女孩敛眉轻笑、尽是嘲讽的意味。他微微一愣,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傅侃瞧着傅远章的神色,面上不禁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傅玉姿一身素净的软甲,簪着白玉梅花簪,她便乖巧地站在傅远章与吕仪贞身后,一眼瞧上去便知她同傅远章是父女。

“五妹妹。阿爹与你说话呢!”傅玉姿扬了扬下巴,言语之间不乏好乱乐祸,“这么久不见,五妹妹莫不是连阿爹都不认得了?”

吕仪贞闻言娇瞋了一眼傅玉姿,她暗暗伸手拉了拉女儿,小心翼翼瞧了瞧傅远章的脸色。

果不其然,傅远章面上恚怒愈是明显了。

嫣嫣疏懒地睨了一眼傅玉姿,不欲理她。她同傅玉姿针锋相对,争的不过是父亲的重视,比的也是各自母亲的关心。只是争来争去,比来比去。从前的嫣嫣始终争不过,比不过。

前世傅远章杀她时,便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而母亲的关心,她也自始至终不曾拥有。

见嫣嫣没有开口的意思,傅远章的脸色便拉了下来,他面沉似水地看着雪中孤零零的嫣嫣。

傅玉姿暗暗看着傅珋嫣,眼中的得意毫不遮掩。

傅远章看着嫣嫣质问道:“怎么?这么久不见,是聋了还是哑了?你姐姐与你说话听不见,我与你说话也听不见?”

吕仪贞看着满屋的下人,若是传出去,指不定外边又要怎么说靖远侯府的姑娘了,她暗暗扯了扯傅远章的衣袖。

这些年嫣嫣在洛京声名本便不好。她的玉姿常年在南境,洛京的高门显贵不知她女儿品性,吕仪贞唯恐嫣嫣的声名连累了傅玉姿。

“侯爷,您瞧这天冻得厉害,五姑娘身子又刚好,咱们进屋去说吧!”吕仪贞正小意温柔地劝说着他。

傅远章虽然没有说话,可嫣嫣却看得出,他面色缓缓柔和了下来,沉怒的情绪稍稍按下,他颔了颔首。

-

荩言堂中,众人皆坐于席上,唯有嫣嫣,立于厅中,厅中没有外人。

傅禧病弱,吕仪贞方才便没有叫他出去,他不知外间发生了什么,只看着几人凝滞的氛围,便只低着头默默喝茶,不发一言。

可他眼中却多有震惊,他平日里不常出院子,也极少见到嫣嫣,只听说前些时日嫣嫣病得就要死去,吕仪贞怕嫣嫣过了病气给他,便没有让他出院子。

他没有想到,他这五妹妹,面容上的死气竟是比他这久病之人还重。

嫣嫣坐在堂下,淡淡扫了一眼席上众人,见他们面容各异,可这景象却又与三司会审似的。

她言语清冷问道:“父亲此番火急火燎将女儿从山上接下来,可是宫中设宴需要女儿参加?”

若非碍于孝道她不会唤他一句父亲。从走进侯府的大门,她便在想,傅远章这般大费周章着人将她带下山来究竟是为何事?

自小到大,傅远章想起她来时,也多半是嫣嫣要受罚时。只是他若是要罚,便不会费这么大劲令人清扫山路把她接下来,更不会令桃娘亲自接她。

傅远章这般行事,便是要确保将嫣嫣接回来。他这般煞费苦心,嫣嫣想来想去,便也只有宫宴一项了。

嫣嫣眉梢眼角如雪般冰冷,他想要借着她与陆珩的婚约,叫北周皇室安心,自然便也想到了她。

当真是荒唐可笑。

傅远章一愣,他微眯起眼看着神色冷若冰霜的小女儿,喜怒莫测道:“你既然知晓,每年为父回京,禁中皆会设宴,而这宫宴是你必须到场的。你为何还要冒雪上山以至于被困山上,险些便误了宫宴。难道你身边的婢子没有劝你?难道你姨娘没有告知你我要回京的消息?”

傅玉姿轻哼一声替她阿娘解释道:“阿爹,此事良姑告诉女儿,阿娘收到父亲的信时,便叫她去六福轩通知的五妹妹。谁知这五妹妹一听到消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执意要去伽蓝寺拜见障月大师。”

吕仪贞横眉轻睨着傅玉姿道,她温声解释道:“昨日妾不是与侯爷提起过,前些日子五姑娘病重。只是妾忘了与侯爷说,正是那伽蓝寺的障月大师救了五姑娘。五姑娘去拜谢救命恩人的,也是情理之中。”

“你不必替她打圆场。若是拜谢救命恩人,她待我回府后,待天气好些再去不迟。”傅远章轻哼一声,他冷眼看向站在堂下的嫣嫣,“你便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想去便去了。”嫣嫣手中抱着的暖炉已经凉透了,好在荩言堂的炭火烧得正暖和。

傅禧在那毫不引人注意的席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嫣嫣,他这五妹妹,同从前不同了。

傅远章冷哼着:“你这般脾性、这般声名,若换做寻常人家,谁敢将你带去宫宴?若非先帝定下你与镇北王的婚事,你当真以为你配得上镇北王的身份与品行?”

嫣嫣毫无所动地低着头:“父亲莫不是忘了,子不教父之过。父母皆未曾尽到教养之责,却嫌厌女儿没有教养,这若传出去,倒也是一桩趣事儿!”

骂也好,罚也罢。反正都要受着,又何必委屈了自己的心情。

傅侃握着一旁的把手,险些没跳起来。子不言父过,他没想到,嫣嫣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便是不孝。而如今不论南齐北周,皆以孝道治国,不孝是泼天大罪。

他同嫣嫣是一母同胞,这话若传出去,旁人如何看他?

砰——

上好的素胚青瓷茶盏哐嘡砸下,落在了嫣嫣脚边,茶水滚烫,溅了嫣嫣一裙摆。

“放肆!”傅远章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食指直指着傅珋嫣的鼻子骂道,“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傅玉姿站在一旁得意地笑看着傅珋嫣被骂的模样,朗声说道:“五妹妹还不是镇北王妃呢!就敢这般与阿爹说话,甚至指责阿爹与嫡母,当真是……”

她话未说完,便被吕仪贞掐了掐胳膊,吕仪贞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她的傻女儿,嫣嫣名声不好,她的声名也要受影响的啊!

傅远章深吸了几口气,他看着这个曾也期待过她的出生的女儿:“我当真恨不得没生你这逆女!”

嫣嫣直直站在傅远章跟前,心底一片平静。她曾在心底奢望,傅远章能像对傅玉姿那般耐心地对待她,哪怕只有一半。可如今她看着傅远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令人厌恶的人。

荩言厅中一片寂静,傅远章沉默了许久:“滚!滚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什么时候起来。”

吕仪贞看了看厅中央瘦的伶仃的女孩,上前劝道:“侯爷,五姑娘方才大病一场,如今又染风寒。祠堂的地那般阴寒,五姑娘的身体恐怕受不住。”

傅侃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傅玉姿方才被掐得胳膊疼,此刻也不敢多说,总归嫣嫣这顿罚是少不了的。

嫣嫣挺直着脊背,她昂首看着傅远章,自小到大,她被罚跪祠堂还少吗?

只她没有想到,傅禧会开口求情,志学之年的病弱少年轻咳了几声:“父亲,明日便是宫宴,若是五妹妹因着受罚病倒了,到时候宫宴上也不好与宫中贵人解释。”

他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可他的眼底却是冷的,嫣嫣愣了愣看着他的眼睛。傅禧冲着她客气地笑了笑,嫣嫣微微凝眉。傅禧虽帮了她,可她却觉得自己好似是被毒蛇盯上纠缠的猎物,令她不免心生防备。

傅远章包容地看着傅禧,好声好气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在理。跪祠堂之事便等到宫宴后再罚。”

他又睨了一眼嫣嫣:“既然跪不了祠堂,那今日晚膳便不必用了,想来饿一顿也死不了。明日宫宴前你便不要出六福轩了,好好在自己屋里反省反省。”

傅玉姿望着嫣嫣,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颜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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