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炎才不会去当什么劳什子的老妈子,他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周氏罢了,但也不能将钟炳年惹毛了,转过头对他嘿嘿一笑,扯了扯袖子低声哄道:“谁乐意照顾你大哥那个废物,丑了吧唧的还被揍成了猪头,连我夫君一根头发丝儿一个脚趾头缝儿都比不上,我不过就是吓唬周氏,让他别来烦你。”
钟炳年沉着脸,将苏炎轻轻推开走到了门口:“大哥只是手受伤了,不至于不能自理。若夫人执意让我去照顾大哥,那下个月的钱粮就用这个抵扣了。”
不愧是将来的当朝首辅,钟炳年虽然缠绵病中,但真动起怒来气势逼人,如琉璃般的双眸中看不到一丝波澜,也让人捕捉不到任何世俗的**,犹如慈悲的谪仙。
只有苏炎知道,眼底深处透着烈火灼金的狠辣和决绝。钟炳年不曾体验过世间温暖,却尝遍人间疾苦。他有着悲天悯人的慈悲心怀,却也有着杀伐果断的狠辣决绝,真把这人惹毛了绝对没有好下场。
周氏没想到钟炳年竟然拒绝了。
钟炳年沉声道:“下个月,一文钱都别想从我这捞到。”
钟炳年懦弱归懦弱,但也倔,认定的事情就算打死他也是说一不二。他若是执意用照顾钟玉年的时间抵扣钱粮,下个月她更没法子去接济娘家了。
周氏没法子,气鼓鼓地离开了堂屋,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儿却没处发泄。她恶狠狠地瞥着被夺走的堂屋,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娘家身上。
“还不赶紧把你大舅请来。”周氏拧了钟敏一把:“没看你娘都被人欺负死了。”
苏炎正欲拉着钟炳年说上两句,哪想到这人早就回到书案边抄书写字,不仅看都没看他一眼,连个余光都不曾赏给他,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
苏炎谄媚地喊了一声:“夫君。”
果然无人理他。
“夫君~”
依旧无人在意。
好,行,这可是你逼我的。
苏炎实在没招了,眼一闭心一狠正准备往墙上撞,还没碰到墙边就被钟炳年掐着脖颈轻轻拽开了。
苏炎转身就给了钟炳年一个熊抱:“夫君,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你还是舍不得我的。”
“我舍得。”钟炳年推开了苏炎的靠近,“拉住你不过是担心这房子里发生了命案,不吉利。”
算你狠。
钟炳年讨厌他也是应该的,苏炎在外的名声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而是花名在外见个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道儿的主儿,钟炳年这种从小被三纲五常禁锢到大的正人君子被迫娶个男媳妇已经是天大的笑话了。
现下他为了恶心周氏不惜装出一副荤素不忌的浪子样,钟炳年生气也是应该的。
“钟炳年,我跟了你,就不会多看其他男人一眼。”苏炎发誓:“女人也不看,你信我。刚刚真是为了恶心那老妇,我以前可能真挺荒唐的,但现在有了你,就不一样了。”
沉默良久,钟炳年挑了挑眉,冷声道:“可能?”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原主作的孽,终究让他还了:“好吧,我承认,好像是那样的,但是,那是我年少不懂事,被猪油蒙了心才干出那些荒唐事,但我真给你发誓,任何出格的事情都没做。”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苏炎可是在嫁到钟家之后才出轨的,才真真正正跟男人厮混到一起的。
钟炳年对此保留意见。
苏炎义正言辞道:“人家真是清白的。”
钟炳年冷笑一声,他似乎真的很喜欢捏苏炎那张脸,身高的优势逼得苏炎不断往后退,明明是三伏天他却能感受到三九天的寒意。
“夫君。”苏炎真得有点怕。他害怕钟炳年阴晴不定的模样,也摸不清他出牌的套路。
钟炳年轻轻一笑,捏着苏炎的下巴逼着他仰起头看着自己:“无妨。”
苏炎刚松一口气,便又听钟炳年道:“以后,最好乖点。”不然,他保证苏炎会活得很惨,很没有尊严。
苏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和钟炳年一起过日子,和坐过山车有什么区别?
这件事算是侥幸翻篇了,苏炎现在愁的是家里没个正儿八经的营生。灾年马上就要来了,虽然很快就能熬过去,但是对钟家来说确实灭顶之灾。钟炳年就是在此年落下了病根儿,就算日后位高权重,他也年年饱受病痛的折磨。
只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小说里面只言片语,被作者寥寥几笔轻松带过。
钟炳年体弱多病却能养活一大家子,苏炎觉得他不可能仅仅只是抄书挣钱,但不管如何,钟炳年走的都是仕途,钱银这方面肯定不如他这个首富之孙擅长。
他需要多赚点银子,这样钟炳年就能安心读书了,也能在旧疾复发之时免受生计困扰。
“夫君,我想多囤点粮食。”苏炎提议道,但又怕钟炳年生疑,“我听说隔壁村闹饥荒都饿死了人,咱们要不囤点粮食,万一倒霉碰上个灾年,也不至于没米下锅。”
而且,苏炎也发现钟炳年每次出去都会背一袋粮食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来自当朝首辅的先见之明。
钟炳年微微点了一下头:“知道了。”
“你把家里的银子都拿去买粮吧。”苏炎知道白米在古代可不是寻常之物,但是自打分了灶,他们顿顿都是细粮,苏炎嘴馋但是能忍:“细粮太贵,咱们换点糙米或者杂粮也行,什么便宜买什么,万一真碰上什么旱灾涝灾了,能吃饱就行。”
“下午,我还打算去山上看看。”苏炎也不想天天窝在家里,“你要跟我一起吗?”想了想,还是不打扰钟炳年了:“算了,你在家安心读书,我自己去吧。”
“一起。”钟炳年道。
苏炎已经背起了竹篓:“啊?”
钟炳年倒是一如既往:“书读久了,眼睛痛。”
这还是苏炎第一次走出钟府,钟家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整个村子依山傍水,地理位置极其优越。下午天不热,村里不少人都会上山挖点野菜或者打点野味改善伙食。
钟炳年背着竹篓带着苏炎出来的那一瞬吸引了村里老少妇孺的眼光。
“夫君,这是什么,能吃不。”苏炎摘了一颗红艳艳的果子往袖子上随意擦了擦就要往嘴里填,但他多留了个心眼儿。
钟炳炎道:“能。”
苏炎不太相信:“你确定?那你先尝尝。”老祖宗说过,越红的果子越酸。
钟炳年捏了一颗丢进了嘴里,嚼了两下自然而然地咽了下去。苏炎刚丢到嘴里,果子的酸和涩立马席卷整个口腔,立马将涩果吐了出来:“好你个钟炳年,敢骗我。”
“你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吃下去的。”苏炎咬牙切齿。
钟炳炎无言,又给了摘了一颗荔枝:“这个甜。”
“不信。”起初苏炎坚决不吃,但他没想到钟炳年手里拿的居然是荔枝。
他居然在这小破山上看到了荔枝!怪不得这边的天闷热闷热的,既然有荔枝肯定就还有其他热带水果。苏炎看着满山的荔枝树,突然觉得背后的竹篓太小了,他俩应该背个更大的。
“这能摘吗?”苏炎觉得这些不像是谁家种的,更像是野生荔枝。
钟炳年道:“能。钟家村什么都不多,漫山遍野全是这些甜果子。村里只有小孩子和老年人才喜欢吃这些,没人跟你抢。而且摘多了也存不了太久,会坏掉的。”这时,苏炎才知道钟家村都将荔枝喊作甜果子。
那是你们没找对保存方法。
“我喜欢,夫君,和我一起多捡点呗。”
出来一趟收获也太大了,苏炎想要多捡点荔枝,钟炳年也帮着一起。同村的婶子笑道:“二郎,你说你媳妇外村的没见过咱们村里这甜果子,捡点儿回家稀罕稀罕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捡。”
另一个大娘笑道:“人小两口要好,你个老婆子懂什么。”
钟炳年没停手:“他喜欢,吃不完坏了就坏了。”
他和钟炳年两个人动作快,刚把竹篓装满就听见有个小姑娘在喊他们:“炳年哥,小嫂子,你快回家看看,周大娘他们娘家哥在门口闹着要见你,说要你还钱。”
苏炎:“……”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这男媳妇的身份村里的小姑娘都知道了。
还他喵的理所当然的喊了出来……
“还钱?还什么钱?”苏炎疑惑道。
刚刚拉着他们说话的婶子也变了脸色,拉着苏炎道:“哎呀,还能还什么钱,那周家可不是善茬儿,不过就是想着法子打秋风的,二郎你们俩要是缠不过就喊一声,我们立即帮你去找里正。”
周家今年颗粒无收,已经两天没米下锅了。周氏给的那些粮早晚都会吃完的,周大郎想了想,将钟珠年和家里的几个男娃一起送到了钟家去,少了几张吃饭的嘴,家里也能舒坦些。
现在镇里米价上涨的厉害,他们连买米的钱都没有,周氏使了个眼色他就知道该找谁要钱。现在正坐在钟家门口嚷嚷着要钟炳年还钱:“小时候看病吃药哪个不花钱,我这妹子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现在自己的亲爹亲娘躺在病床上不能动,连瞧大夫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大家伙评评理,这钱是不是该他钟炳年出。”
“怎么就要我夫君出了。”苏炎放下背篓,从人群中挤到门口才瞧见周大郎的猥琐样儿,他早就跟村里的老人儿们打听过了:“你妹子嫁过来的时候可是半个陪嫁都没有,钟家也是娶了我婆母才如日中天,我夫君从小到大吃药看病的钱可都是你妹子典当裴家的东西得来的,如果你不信,咱们可以找郎中和当铺老板来对峙,看看当的典当那些银子是不是都花在了我夫君身上。”
“大哥,不能对峙。”周氏没想到苏炎那么聪明,裴氏的嫁妆都是顶好的,随便一件拿出去卖了换钱都是十几两银子起步,给钟炳年看病买药才花几个钱。
她也害怕事情暴露,对周大郎悄声道:“哥,不能对峙。将老五老六小七小八他们几个留在这里就行了,剩下的从长计议。”
苏炎瞅了一眼蹲在旁边的几个小崽子,吃得圆头大耳的,哪儿有半点像穷人家的孩子。
周大郎脑子倒是灵活,眼珠子一转道:“我妹子将钟炳年拉扯那么大,你们要知道知恩图报。还读书人,别说多花点钱,就说整个钟宅都是我妹子的都不为过。钟老三在我们家白吃白喝那么多天,现在我儿子还有老二老三家的几个孩子在你家住两天不过分吧。”
钟珠年似乎特别委屈:“娘!我才没有白吃白住,舅舅舅妈天天让我干活,不然就不给饭吃,表哥他们凭什么要住在咱们家里,我不要。”
周大郎恼了,指着周氏骂道:“你这小兔崽子瞎说什么,看看,这就是你们钟家教出来的好儿子。”
“大哥说的什么话。”周氏给了钟珠年一巴掌,赔笑道:“侄子在姑姑家住几天,天经地义。”
周氏将几个孩子推了进去,对钟敏道:“快将弟弟们带进去,老二房里我记得有几个大苹果,你拿出来分给弟弟们。”随后,她又看到新背回来的那筐儿荔枝,指着道:“还有这个也抬进去,正好让大民二民尝尝鲜。”
苏炎冲了进去:“凭什么!”这是他和钟炳年辛辛苦苦采摘又辛辛苦苦背回来的荔枝,凭什么让他们坐享其成了,“想要吃自己摘去,这是我的。”
“老二,你个当哥哥的,难道还要跟弟弟抢吃的不成?”周氏叉着腰道,“他们可都是客人。”
钟炳年走到苏炎身边,冷声道:“他们是你的客人,如何招待,那是夫人你自己的事情。苹果和荔枝是我买给炎炎的,他们想吃就自己买。”
周二民看到筐里的荔枝既好奇又想吃,奈何荔枝堆在一起的果皮味似乎有些呛,还没靠近就咳个不停。苏炎眼疾手快趁机将荔枝背了回来:“真是晦气。”
“没必要跟他们置气。”钟炳年拍了拍苏炎的脑袋,低声道:“都是你的,抢不走的。”
苏炎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周氏一如既往嚣张跋扈,今天却宁愿吃下哑巴亏也不愿和他当中对峙,那就只能证明周氏昧下的银两不少。
今天村里的婶子告诉他,周家的就是在嫁到钟家村之后才开始发迹的,盖了新屋买了良田,几个兄弟还都娶了媳妇,周家三郎最是好色,甚至还娶了两个小妾生了七八个孩子,人丁一下子就兴旺了起来。
钟珠年都没读上私塾,周家的几个孩子倒是上了学堂。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苏炎摘了许多荔枝,清洗完毕之后,苏炎就坐在书案边胡乱翻着那些看不懂的陈旧古籍,反倒是钟炳年站在书案边给他剥了一颗又一颗投喂到嘴边,“赵大夫说过这个吃多了会上火,剩下的明天再吃。”
“剩下的你都泡在井里了吗?”苏炎问道。
钟炳年道:“泡上了,明天再吃。”
苏炎吃腻了,从书案边站起来将位置还给了钟炳年:“趁现在天还亮,你再看会儿书吧。晚上就不许看了,烛光太弱对眼睛不好。你读书辛苦,明天去镇上我再给你买点好蜡烛,这些钱不能省。”
“你哪来的钱?”钟炳年笑道,苏炎这个小守财奴恨不得将一文钱掰成八瓣花,钟炳年所给的每一笔钱都做了详细规划,压根就没有余钱来买蜡烛。
苏炎道:“那你别管。我去做饭了。”
“确定不用我做?”前世,钟炳年就没见过苏炎下厨。
分灶前钟炳年刚买了几只走地鸡,放到后院养得肥肥的,早上苏炎还看到窝里藏着几个蛋,中午一去果然没了,肯定是周氏那个婆子拿走给那几个熊孩子吃了。
一文钱不花,一粒米不出,还想独吞那几只走地鸡。
苏炎撸起袖子徒手抓了五只鸡,齐刷刷地扔进了笼子里。他喊来隔壁的大牛二牛在墙边围了一圈篱笆,还特意上了一把锁,将钟炳年买的那些鸡鸭鹅全都关了进去。
“小嫂子,周氏那婆子不得气死。”大牛笑道。
苏炎道:“明早我走得早,若是不锁着,鸡蛋又得被偷了。夫君要好好养身体,鸡蛋都被他们拿走了,我夫君吃什么。明早你们别忘了来接我,我要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婶儿说你们家有米酒,你们带过来了吗?”
二牛笑着道:“拿了拿了,不过你要米酒干什么?我娘会酿清酒,你和炳年哥和米酒喝个什么劲儿。”
苏炎卖个了关子,笑笑没说话。
苏炎说要去镇上,钟炳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苏炎没注意到钟炳年的异样,一头扎进厨房去摆弄那些摘回来的荔枝。
一夜无眠,又一夜好梦。
翌日,天不亮苏炎就将剥好壳儿的荔枝从水井里捞出来,井水很冰,放了大半夜也没坏。苏炎尝了一颗确定没问题才搬进厨房,等一切完事之后才去隔壁喊了大牛和二牛。
他怕动静太大吵到钟炳年,轻手轻脚地来来回回搬了好几次,二牛帮忙提了两个木桶,苏炎道:“全都搬到车子上带走,一点都别剩。”
钟炳年站在窗前看着几个人影儿鬼鬼祟祟来来回回地搬着家里的东西,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再次上演,苏炎嫌弃家里吃的不好,骗了大牛和二牛说将东西拿出去卖换成银子好给他治病。
难道是他看错了人?
清晨,钟敏做饭时发现鸡窝里不仅没了鸡蛋,甚至连鸡都不见了,立马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周氏:“娘!鸡不见了,咱们家的鸡不见了。”
“你说什么?”周氏突然被惊醒,本就火冒三丈,看到鸡圈里一个活物都没了,顿时感到天都塌了,立马冲到钟炳年的屋子里:“你个小杂种,是不是你们将鸡和鸡蛋藏了起来?”
却没想到钟炳年压根就没睡,跟个男鬼一样阴森森地站在门口。
不说话,也没有声音。
差点给周氏吓得瘫坐在地上。
钟敏环视了一圈儿,发现院子里的东西少了不少,惊讶道:“娘,苏炎该不会是卷了我们家的东西跑了吧!”
周氏原本还火冒三丈,但听到这话,心中的怒火莫名消了大半。
果然,苏炎那小子就是吃里爬外好吃懒做的倒霉鬼,先前她还以为是不是娘家侄子打听的有问题,被中间人给骗了坑了。现在想来只是她想多了。前几天苏炎护着钟炳年也不过是看上钟家的实力,等到苏炎那小子发现钟炳年要钱没钱要什么没什么的时候,不把家里搅合个天翻地覆绝对不能算完。
现下果然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周氏简直都要开心死了:“老二你说这才几天,苏炎就跟你过不下去了。你还想着让我给你说个姑娘当媳妇,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货色。小杂种还想跟我儿子比,你半个脚趾头都比不上我儿。”
不发一言的钟炳年突然沉声道:“滚。”
“老娘怕你。”周氏越说越起劲儿:“养不熟的小杂种,还想着跟我儿争家产,你凭什么争,苏炎卷了家里的东西跟别的男人跑了,连男人都给你戴绿帽子,你说你身为一个男人还活着干什么?要我儿是你这样的,早就跳河死了算了。”
钟炳年待人接物永远都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就连钟敏这样有私心的都不得不承认二哥就是比他亲大哥看着好看,从小到大不管周氏如何打骂羞辱她都没见过钟炳年生气。
现在看着那种阴沉鬼郁的那张脸,在黑夜中犹如阎罗神煞,不怒自威。
吓得钟敏腿都有些软了,拉着周氏颤抖道:“娘,快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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