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娆刚踏出主屋的院门,晨间的微风拂过脸颊,带着几分凉意,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可还没等她往揽月轩的方向走两步,就见朱嬷嬷匆匆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
“郡主,老奴有要事禀报。”朱嬷嬷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方才徵羽小哥来报,说昨日楚世子似乎着了凉,昨夜烧了一宿,到现在体温还没降下来,人也昏昏沉沉的,想问问郡主该如何是好。”
“烧了一宿?”沈娆顿时一惊,脚步猛地顿住,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怎么没人早说?”昨晚楚若玄醉酒后被扶去仙客居,她忙着照料祁玉嵘,竟忘了叮嘱人多留意楚若玄的状况,此刻听闻他病了,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老奴也是刚接到消息,赶紧就来禀报您了。”朱嬷嬷连忙解释道。
“我这就去仙客居看看。”沈娆当机立断,又对着朱嬷嬷吩咐,“嬷嬷,你赶紧派人去镇上再请个大夫来,务必快些。”
“郡主放心,老奴早有安排。”朱嬷嬷连忙应道,“昨日为柳郎君请的陈大夫,算算时间也该到了,等会让陈大夫先去给世子诊治,也省得再跑一趟。”
“可。”沈娆点头应下,又想起还在屋内的祁玉嵘,又道:“等等郎君出来,你跟他说一声世子病了,让他若是得空,也过去看看。”
吩咐完这些,沈娆便快步朝着仙客居的方向走去。越靠近仙客居,她心中的犹豫就越多:楚若玄是男子,自己是女子,此刻他病重卧床,自己直接进去,会不会有失分寸?可转念一想,楚若玄是在她的别院生了病,于情于理,她都该进去看一眼。
沈娆的指尖悬在门板上,正纠结着要不要敲门,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只见祁玉嵘快步走来,身上已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常服,虽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已不见晨起的慌乱。
“郡主,你也在此。”祁玉嵘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世子怎么样了?”
沈娆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还没进去,不知里面情况。六郎先进去看看吧。”她还是觉得直接进去不妥,有祁玉嵘在,正好能先探探情况。
祁玉嵘刚要应声,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徵羽一脸憔悴地走出来,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是守了楚若玄一夜。他见到门外的两人,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郡主,六郎君,世子醒了,请你们进去说话。”
沈娆和祁玉嵘对视一眼,随即一同走了进去。刚踏入屋内,就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比外面的温度高了不少。
两人跟着徵羽走进内间,只见楚若玄半倚在床头,身后垫着厚厚的锦枕。他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红得异常,连耳根都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眼也不似往日那般锐利有神,带着明显的疲惫与虚弱,连说话都透着几分无力。
“给六郎和郡主添麻烦了。”楚若玄见到他们,勉强扯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
祁玉嵘快步走到床边,俯身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担忧:“世子现在感觉如何?怎会突然烧成这样?昨夜醉酒后可有好好歇息?”且不说早前对他多年的倾慕,楚若玄也是祁玉嵘至交的好友,如今见他这般虚弱,更是急得不行,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
楚若玄轻轻咳了两声,摆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无妨,许是昨日从山谷回来时,路上吹了些凉风,又喝了酒,才受了寒,歇歇便好,六郎不必太过担心。”
话音刚落,沈娆却注意到一旁的徵羽神色不对,他双手攥着衣角,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眼神里满是犹豫。
“徵羽?”沈娆轻声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讲?”
徵羽猛地抬头,刚要应声,却对上楚若玄投来的眼神。徵羽吓得连忙低下头,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什么。”
沈娆见此情景,心中更觉蹊跷。她对着祁玉嵘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留在屋内照看楚若玄,自己则起身走到徵羽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不等徵羽反应,沈娆已率先走出内间,到了屋外的廊下。徵羽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跟了出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沈娆转过身,语气严肃了几分,“世子的病绝不是‘着凉’那么简单,你方才欲言又止,定是知道什么。”
徵羽搓了搓手,眼神躲闪着,吞吞吐吐道:“郡主,世子、世子不让我说......”
沈娆看了看屋内的方向,放轻声音,语气带着安抚:“别怕,万事有我。若是世子真有要紧事瞒着,耽误了诊治才是大事,你如实说,出了问题我来担着。”
徵羽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声音压得极低:“郡主,世子不是着凉,是、是昨日饮酒过度,引起体内余毒发作......”
“毒?”沈娆听到这字,瞳孔骤然一缩,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满是震惊,楚若玄在她心中,一直是运筹帷幄、无往不利之人,怎么还会中毒?
徵羽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与担忧:“郎君体内宿存好几种余毒,平时看着跟常人无异,可一旦触发,就会像昨日这般高热不退,浑身灼痛,十分凶险。可郎君再三叮嘱,不让我跟郡主和六郎君提半个字,怕你们担心。”
“好几种毒?”沈娆眉头紧紧皱起,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楚若玄,那个素来从容不迫、仿佛能掌控一切的世子,原来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这……奴才就不敢多言了。”徵羽连忙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为难,“郡主若是想知道详情,还是自己去问世子吧,奴才不敢妄议主子的事。”
沈娆轻轻点头,压下心中的疑问,语气坚定道:“知道了。这几日就让世子在别院好好休养,千万别来回奔波,免得加重病情。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徵羽闻言,眼中满是感激,连忙躬身道谢:“多谢郡主体恤!其实奴才也不愿让世子回府,府里……府里并不安全……”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住了口,眼神慌乱地看向别处。
沈娆心中一动,却装作没听见这句“失言”,淡然地摆了摆手:“客气什么。世子和六郎是多年好友,如今他在我们别院生病,我们照拂他是应该的。”她并未深究“府中何以不安全”一事,深谙豪门宅邸皆有难言之隐。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祁玉嵘快步走了出来。他脸上满是担忧,走到沈娆身边,语气急切地说:“郡主,世子的烧一直退不下去,脸色越来越差,我得去书院请张医正过来。”
“你赶紧去吧,这里有我盯着,放心。”沈娆连忙点头,语气带着安抚。
祁玉嵘看着她眼底的关切,心中一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鬓发,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辛苦你了。”他其实有一肚子话想跟沈娆说,可此刻救人要紧。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快步朝着院外走去。
沈娆目送他离去,转身快步走进屋内。刚踏入内间,眼前的景象就让她心头猛地一紧:楚若玄已躺在床上,原本垫在身后的锦枕被推到一旁,他整个人蜷缩着,脸色红得近乎诡异,连指尖都泛着不正常的深紫,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枕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世子!”沈娆快步冲到床边,此刻也顾不上避嫌,直接坐在床沿,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掌心触及的瞬间,滚烫的温度让她不由得蹙眉。她连忙抓起一旁叠好的锦帕,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间的汗滴。
“花奴!”沈娆对着门外高声喊道:“速去冰窖取些冰块!”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花奴就抱着一盆冰块回来。沈娆接过冰块用厚面巾裹住,敷在楚若玄的额头上,又取来另一块,轻轻贴在他泛紫的手腕处,试图用低温缓解他体内的灼热。
不过片刻,沈娆就发现楚若玄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连发丝都黏在颈间,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更让她心慌的是,楚若玄忽然开始不停地颤抖,牙齿微微打颤,嘴唇泛着白,嘴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冷...好冷...”
沈娆看着他明明浑身滚烫,却喊着冷的模样,心乱如麻。慌乱间,她忽然想起屋后的温泉池。
“徵羽,宫商!”沈娆当机立断,对着门外喊道,“你们进来,帮忙把世子架到屋后的温泉池去。”
两人应声而入,小心翼翼地扶起楚若玄,慢慢往外走。
到了温泉池边,徵羽和宫商合力将楚若玄扶进池中。温热的泉水没过他的胸膛,楚若玄的颤抖渐渐停止,脸上的潮红也褪去几分,脸色终于稍微缓和了些。沈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却依旧不敢放松,她怕持续的高热烧坏他的脑子,便俯身坐在池边,一只手轻轻扶着楚若玄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另一只手拿着裹着冰块的棉布,稳稳敷在他的额头上。
待楚若玄的呼吸渐渐平稳,眼帘轻合,像是陷入了沉睡。望着他安静的睡颜,沈娆竟生出几分陌生感:此刻的楚若玄褪去了往日的锐利锋芒,眉眼舒展间,竟透着几分鲜少得见的少年稚气。他的睫毛纤长浓密,如蝶翼般低垂,将深邃的凤目完全遮盖;鼻梁高挺笔直,线条凌厉如同刀削玉琢;唇形优美,薄唇微抿,唇线清晰流畅,唇珠若隐若现,更添几分精致。
沈娆看着看着,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感慨:楚若玄总是一副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模样,那双过于深沉的眼睛,让人时常忘了他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他到底在楚侯府经历了什么?怎么会中了好几种毒?徵羽说的“府里不安全”,又藏着怎样的隐情?
正思忖着,沈娆见楚若玄忽然眉头轻皱,嘴角微微下撇,一副承受着痛苦的模样。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皱。
沈娆的指尖还停留在楚若玄眉间,忽然见他那浓密的长睫轻轻动了动,像蝶翼般颤了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她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深邃的凤目——往日里满是锐利与压迫感的眼眸,此刻竟蒙着一层水雾,一片迷茫。沈娆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被楚若玄猛地拽住手腕,轻轻一带,便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他的脸颊还带着高热未退的灼热,却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动作柔软又依赖,像只受了伤、请求主人怜惜的猫咪。
沈娆哪见过楚若玄这般模样?她一时竟僵住了手,任由他拉着,掌心传来他脸颊的温热与细腻。
不过片刻,楚若玄的眼皮便又沉重地垂了下去,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显然是又睡了过去,手却依旧轻轻攥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
沈娆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为了给楚若玄冷敷额头,本是跪坐在池边,一手扶着他的头防止他滑入水中,另一手举着裹冰的棉布。这姿势维持久了,胳膊又酸又麻,几乎要断了。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一条腿垂在池畔,轻轻托着楚若玄的肩,慢慢将他的头挪到自己腿上,这样既不会滑落水中,也能让她腾出手来。
这样一来,她终于将麻木的手臂解救出来,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又重新拿起棉布,敷在他的额头上。
与此同时,宫商捧着一碗刚煎好的退烧汤药,脚步匆匆地走向温泉池,刚转过回廊,就被一旁的徵羽猛地拽住了胳膊,硬生生拉到了墙角。
“你干什么?”宫商压低声音,一脸疑惑,“世子还发着烧,这药得趁热喝。”
徵羽却死死捂着他的嘴,连连摇头,眼神里满是慌乱,又带着几分后怕:“别去!千万别过去!”他可不敢让宫商坏了世子爷的好事。
徵羽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后背就直冒冷汗。前半夜还好,暗卫社君来报说祁玉嵘醉酒,闹得整个主屋人仰马翻;到了后半夜,社君步履踌躇地来了,说是下人们都从屋里出来了,里面没了动静,两人应是歇下了。世子爷当时脸色阴沉得吓人,浑身散发的寒气,感觉能把人冻僵似的。
没过多久,没多久世子爷就自己服了药,催发了体内的余毒......还特意吩咐不必给他服用解药,郡主无论做什么,都不用阻拦。”
如今世子费了这么大功夫才得偿所愿,他哪能任由宫商闯进去破坏?若是扰了世子的好事,他们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池边,沈娆丝毫不知情,只低头看着睡得深沉的楚若玄。他的头靠在自己腿侧,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裙摆,带着温热的气息,沈娆心中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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