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你——!”葛清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孟玺一副早知如此的死样子,无奈道,“前几月来的信中说朝露姑娘盘了几个新铺子,难不成这生意如今如此难做,为了给酒楼招客请人作戏的活竟还劳动老板亲自上阵?”

朝露抬手拔下头上的银簪,一头黑发如蓬松流云般披在肩头,。

一车男子外客,她毫无赧意,似乎并未觉得自己仪容不整有什么不妥,反倒从绢袋里抽出一把檀木梳,手脚麻利地为自己改了一个合身份的发髻,一开口的嗓音犹带沙哑,“少爷本来说前几日就回,害得我将底下的事匆匆忙忙交代了,不晓得忙中出了多少错,往年的年下本就忙碌,今年百官进京朝觐是一等一难得的大事,古玩绸缎庄里添了许多单子,绣房更是不必说,绣娘们即便是螃蟹,也恨不能多生出几只手来,哪里又还有这个时间,左不过是我这个替人卖命的实心眼把脸一抹罢了,更何况这财簿一翻,每个月还有大笔的银钱要补贴......”

俗话说,欠人一分钱,受人三分管,听她提钱,孟玺自知理亏,乔珈听着里头的动静,“女孩儿家脸皮金贵,这样当街敲人竹杠的活怎么能让女子抛头露面地来做,干脆让金掌柜从手底下选个男人来不是更好。”

筚路心道哪家寻常的女孩儿有她这撒泼打滚的铁打的脸皮,这么亏心的话也亏乔珈能说出口。

“从来都是听说象踩蚂蚁,没听说过蚂蚁吃象的。天下的人都爱攻讦落单的女子,变着法儿挑男子心疼,对一个年迈寡言的男人,惜老怜贫犹甚。若一朝不慎,被我一个外乡女子所欺,那些天生情肠就结成一脉的男人女人哪里受得,只恨不能当街扒衣凌辱而后快,若是换成男人,只怕还没有这般轻易落井下石的效果,更少人乐得围观艳色,不过论一论公理,吵吵嚷嚷一顿也就散了,哪可能有这么好的效果。”

朝露笑了一下,“你且瞧着便是,今日名声打出去,门前人口口相传,来日宾客必定如今日盈门,就是再过上一些时日,照样有的是人来我酒楼,哪怕是只点个下酒菜,顺便咒骂几句那个心地狠毒妇人。”

“如此爱怜,这钱便当是出了血让我赚了又如何呢......”

灌过辣椒油的嗓子沙哑又漫不经心,一个女人做成这样,车厢里一时寂静无声,剩下三人后背有些说不出的寒凉。

“姑娘这样做生意,可是提前和官府之中通过气了?”

朝露听见这话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乔珈在外驾车,坐处的是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从上车开始他便一直安静坐在角落,安静垂着眼,昙花似的静默好模样,不敢抬头看她,比五官更醒目的是右腮有块毫无规律的黑色胎记,倒是好好一幅青绿千里江山图正中翻了块油墨。昔日狂妄恣肆的天才少年画家失手,乃使造物不测,她心中不禁有些惋惜。

她虽不将那些繁琐教条放在心上,可毕竟是位从未见过的男客,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葛清明见她妆发梳理齐整,于礼并无不合,这才微微抬眼施礼,“在下葛清明,是大人在平安县时的县衙仵作,今次获得大人恩许,跟随孟大人上京。”

朝露微微一愣。

葛清明心中大约明白她心里做如何想法,仵作本是县衙末等,且多为身份微末之人担任,时人多以死人丧事为忌讳,香烛纸马等死人生意尚且为人轻视,何况而他吃的就是一口死人饭,连下九流都不如,一个成日里与金银打交道的行商之人心存芥蒂再正常不过,便主动解围,“乔珈兄弟这一路劳累,不如我出去帮他一起帮忙赶车,不要误了大人的正事。”

说罢还没起身,便听到朝露咯咯的笑声,“怪道呢,老人常说‘见棺发财,紫气东来’,少爷这趟进京师原来不光是要步步高升,今日我还要承葛先生的福泽,特地助我财源广进来了。”

葛清明听了这话,不觉心中一动,这才敢将目光真正落到她身上。

眉是愁峰聚,眼是水波横。

独这一眼,如见千山。

葛清明不觉呆愣几秒,这才恍然惊觉自身无礼,慌忙把目光调转开。

“若是要出去赶车,不如就叫筚路去吧,他打小就在外头府里办差,成天大街小巷耍着,谁都没他闭着眼睛熟,却偏是他最爱偷懒耍滑,这样的事全都推给乔珈做了,你等回去看阿乔叔不罚你。”

筚路无语凝噎,从朝露上车开始他就决定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开罪她,没想到看个热闹都能把错引到自己头上。

孟玺看这二人不过一个来回便无声消融的暗冰,笑道,“方才葛先生问你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提前和官中人打好了招呼?”

“微末小事而已,县官不如现管,老杨头给他几吊钱,他自然乐得配合,至于巡捕营的人,我只吩咐金掌柜提前备上几坛子好酒罢了。”

孟玺道,“这金掌柜从前未听你提起,是你新招徕的?”

朝露点头,“几年前,我去巴蜀筛买盐田,见他虽然落难,却是个踏实可靠的人,便专门挖来的。”

乔珈听了,忍不住道,“为了多招揽些客人,给酒楼打出名气,姐姐又是上长街敲竹杠的,又是生灌番椒油,少爷原只想让姐姐留在京中照料,这些年翻上几倍已是额外之喜,少爷从未苛求,姐姐不必如此拼命。”

不说倒好,一听到这话,朝露原本有几分神采的脸顿时垮了下去,“打从几年前城中的风雅居开起来,整个京城半数的酒楼生意都是一日不如一日,我若再不想些新巧些的法子,干脆将整间酒楼都卖给人家当分店算了。”

听她这么说,孟玺有几分新奇,“这些年我回京的次数不多,倒没听说过什么风雅居。”

朝露道,“少爷有所不知,这风雅居听名字像是茶楼棋社之流,其实专汇四海列国之美食,且不必看酒楼招牌。客人想吃什么,只消吩咐一句,主打的便是有求必应,只有食客想不到,没有厨司做不出的;那掐尖儿筛出的手艺食材,便是城中达官显贵,也要早早排上队才能吃着,我私下里去吃过一二次,的确是人间至味不过如此,只怕天子都未必有此口福......”

孟玺自认是锦衣玉食堆砌长大,该见的世面大差不差,看她说得夸张,孟玺自是不信。

看见他脸上明晃晃的怀疑,朝露苦笑,“从前我也不信,可打从尝过那儿的蒸鲥鱼、油爆鹅、酒煎羊、白切鸡,还有鲜掉眉毛的鹌子羹,上百只鹌鹑才得那一碗......我就彻底断了凭手艺分客的念头,只有这番椒是舶来不久的东西,比从前所食之辛更甚,或许会有许多人吃不惯,可既然做不了更好,便只能剑走偏锋,做些与众不同的。”

“这次我准备专做麻、辣、鲜、香一味到精深,或许还可能与它争上一争。”

说起自己的生意经,朝露算敞开了话匣子。

此时面色苍白饥肠辘辘已经好几日没有正常吃过一顿饭的孟玺猛咽口水:“可以了,别说了——”

朝露见状,咬着嘴唇笑,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二层食匣,“筚路来时说少爷好几日没怎么吃东西,身子有些不适,正巧后厨蒸出了第一屉白子糕,我让人留出来,好过其他的点心现点现做都要再费些时候。”

孟玺看着面前的食匣,加了糯米粉、甜酒酿蒸出的白子糕外形圆胖,触手黏糯,打开食盖尚有余温,竹香清雅,米香醇厚。朝露知道他事事是个极为挑剔的外表至上人士,生怕他嫌卖相不好,还特地缀了些晒干的的金桂,只消看一眼,便能想象口腔中如何馥郁回甘。

孟玺原本蜷成一团酸水泛滥的肠胃竟蠢蠢欲动。

看他咬过第一口,朝露慈祥而欣慰地点头,“这笼记在筚路的账上,诚惠三百文吧。”

一小屉破糕饼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三百文?

筚路“妈呀”一声,立刻抱头痛苦哀嚎道,“祖宗,这是给主子送吃的,统共就这么几块糕,你还要管我要钱,我每个月光数着铜板一文都存不下,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了吧。”

朝露笑眯眯,“外带嘛......老板亲自外送,有糕又送我们蜀鼎楼的盒儿,童叟无欺......”

车上几人从一听说要钱开始,纷纷仰头看天,孟玺更是毫无吃相三口并做两口,生怕慢一秒便没了。

他们几个男人过得个个兜比脸干净,见朝露只朝着筚路去了,包括外头的乔珈毫无义气异口同声道,“同意——”

水柳街附近羊儿夹道上往东便是孟延年官邸,门口立了两只青石狮子,头顶正挂着“孟府”两个大字。

今日他回府宅,府里并未多做什么迎接,只打发了一个小厮在廊檐上看着,见一辆堪称寒酸的破车缓缓停下,初时小厮还不以为意,见驾车的人气度样貌十分眼熟,忙连声扣着大门上的兽首铜环,连声高喊道,“阿乔叔!快回了老爷,少爷回来了!”

里头守门的小厮甫一听到声音,连忙便开了朱漆大门,引着孟玺一行人进门。

门里排布是典型的五间九架,三进三出的格局,孟玺边走,边同葛清明介绍家中格局。

这最外进是前厅,多见外客,登了抄手游廊,便见园中亭台水榭,时值冬日,拔尽枯荷,水面上结了一层磨镜似的坚冰,月洞窗的前檐柱上攀着紫藤萝花藤,春日时分颇有野趣。

从前在家中住着,孟玺借口读书清净选了内院里头最为偏僻冷落的院子,其实私心是为了靠近羊儿夹道处的角门,心里希冀或许能有机会趁没人注意时溜出去。

尽管当初别有心思,也架不住身边耳报神众多,待在那么个寂寞空庭只能与家中责令的诗书为伴,少年时代和坐牢其实没什么两样。

朝露本就是孟母拨来服侍孟玺的,从外头回来直接就要去回禀,事无巨细交代孟玺这几年在外过得如何,朝露靠着孟玺差人送来的一封封书信,编了一肚子真假参半的套词儿。

刚过第一进,远远便见一健硕老者挂笑踱来,两只手各捉着一只不停扑棱的彩色禽鸟,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活的野山鸡。

乔珈掩饰不住面上的惊喜,“爹!我回来了!”

筚路却臊眉耷眼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老人仿佛并未听见这些话似的,转对孟玺微微欠身笑道,“少爷归家,今日乃是府中大喜,夫人前几日便望眼欲穿,今天一个大早专门去庙中进香给少爷求了一支签,老爷现下也正在书房中等少爷回来。”

孟玺见乔珈面上有些讪讪,转而问道:“阿乔叔拎着这两只山鸡去哪里,这仿佛并不是去后厨的方向?”

阿乔叔“呵呵”一笑,“少爷久日不归,难怪不知,老爷新得了一对极稀罕的海东青,这两只山鸡便是送去饲鹰的。”

孟玺仿佛听不出老忠仆话里的刺,笑道,“六部事忙,父亲往日尚且埋首章奏,案牍劳形,现今竟还有多余时间驯这畜生娱情?”

“少爷有所不知,再过上几日便是陛下的万寿节,除却贺表,满朝文武百官皆要献礼,前些年由老爷举荐的西宁卫指挥使赵大人提议寻常金玉太过俗气,唯‘转眸明似电,追马疾如风’的这一对灰白海东青献与陛下,还算勉强入眼。”

“他手下的人偶然之间得了,便将它们送到咱们府里来了,只待万寿节当日送去望仙宫中的鹰房。”

宣化帝下旨修他这福乐窝大约是四五年前的事。

工部特意在紫禁城内择一风水福地,内外又修了厢房耳房无数,专豢奇珍异兽与天下绝色。外头是金碧辉煌,内里片瓦连城,为此国库中的银子每每百万两之巨拨出去。

群臣美其名曰弘我国威,扬风四海,礼部上书提议为此地取名“望仙宫”,又名“神霄绛阙”,得盼仙人顾。

孟玺虽不侍京中,可出任在外年年催缴钱粮,百姓左手交完了田税,右手便没有多少余粮,左支右绌,纵然有心清廉,也架不住上官们层层盘剥。

听他这番解释,孟玺不禁浮起一丝恼意,“圣人言‘政之急者,莫乎使民富且寿也’,盛世之象乃是天下之物阜民丰,百姓之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不为生计奔波劳苦......几时奴役天下百姓榨尽血汗成了治世荣光?”

孟玺言辞直白尖刻,不留余地,话中直指宣化帝和孟延年,吓得阿乔叔上了年纪的心脏有些剧烈地扑腾了几下,“少爷或许见了些寻常人家的生活,可陛下富有四海,治下生民无数,眼域又岂是局限于一县一地所能考量的,老爷为官多年,侍君至诚,少爷方才失言了,”说罢便不理会他,反倒扭头看向孟玺身后,面色一冷,沉声道,“乔珈和筚路从前就言语不着四六,出门在外不仅没有看护好少爷,眼瞧着反倒是将主子带累坏了,待回过老爷,你们便自行去领罚吧。”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以为意,一切责罚只会落到他的身边人,尤其是乔珈身上,只有他服软......唯有他服软才可能让这一切停止.....

纵然千斤怒火如今也尽数无声地卸了力,这熟悉的无力感让孟玺终于有几分回到家的真实感。

他脸上多了些灰败神气,“阿乔叔,我长日赶路,原是有些疲乏了,不如让他们歇着,父亲今日既在,我便先去书房拜见父亲。”

阿乔叔微微颔首,侧身让到一边,乔珈和筚路两个跟在孟玺后头大气不敢出,待他擦身经过时,阿乔叔忽然开口:“少爷。”

孟玺诧异回身。

“有些鸟自以为永远不会为樊笼所囚,殊不知所谓无极天地不过是一时目长所及,只要一个口令,它们终究还是要落回鹰师肩头。”

“廊下的燕雀如是,海东青亦如是。”

“......若是他日老爷将这对鹰送至宫中献与陛下,得置鹰房,由专人照看,游豫之间,为陛下解畋猎之需,亦是遨游于天地,少爷说岂不是幸事?”

孟玺看向他的手中野山鸡鲜艳的羽翅因为挣扎剧烈地挣动,陷入微微的沉默——饲鹰人圈养鹰隼,时常放些活物进去,只为让鹰隼自以为不失天性。

管家话里话外的敲打,他心下了然,“多谢阿乔叔的教诲,只是鹰自古以来都是猛禽,一时三刻尚且无法褪去野性,阿乔叔饲鹰时也要当心反过来被鹰抓伤了。”

.........

孟延年的书房位于东跨院的里间。

有时候孟玺觉得记忆真是个刻薄鬼,他跑到南方过了六年穷开心的日子,满心以为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而今再回到这里,遗落多年的回忆带着不那么令人愉快的重量,让孟玺还没见到人,心先沉了一半。

他扣了扣紧闭的雕花榆木门,便听到书房里一声低沉的“进来”。

孟玺甫一进门,就见正对面外间门口处摆了张紫檀木罗汉床,榻上铺着靛青的茵褥,月白丝线绣了菱花团窠鸟纹,褥上立着棋案,两只青花棋奁旁各放了一只茶盏,热雾淼淼之间,孟延年闲坐榻上,绯色锦鸡官袍尚未脱换,正眯着眼全心全意思索一局残棋下一步该如何走。

孟玺将怀中的红木盒端端正正放到孟延年跟前,“今日儿归,问父亲身体安康。”

孟延年眼珠一错不错盯着桌上的棋盘,慢悠悠道,“我儿仕途出众,为父的自然一切安康。”

这话听着多少就有阴阳怪气的成分在了。

偏偏他的耻感又是拉肉的钝刀子,还是做小伏低道,“父亲母亲苦心孤诣培养儿子,儿出门在外,日日谨记父母教诲,不敢忘怀。”

孟玺毫不意外,从进门到现在,家传特色老三样:仕途、仕途和仕途,心中习惯性觉得疲累无力,口中却像个提线傀儡主动关切道,“父亲日日埋首于公务,眼见消瘦了许多,平日里要多多保养休息。”

孟延年听到这番话,终于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绷紧的皮肉有些和缓,语气忽然平添了一丝怅惘,“为父的如今年纪已经大了,到了如今这般年岁,老的自然更快些,整日只懂得弄些花鸟鱼虫,自然没你们年轻人能干了。”

孟延年从前数十年性情极为专横独断,视孟玺一切所思所想不过是惹人笑耳,此戏曰:望子成龙。

他可从未有过如此软言示弱、感慨韶华已逝的时候。

孟玺想起六年前自己明知孟延年有心要他留在京中,走他选定的路子,谁都没想到,他剑走偏锋,由舒王亲自为自己请官下放,陛下金口玉言盖棺定论,即便孟延年在吏部手眼通天也只能放行。

不能侍奉父母堂前,眼见老父毛发渐灰,人不似从前强硬,心中一软,不禁生了许多愧意。

况且滋长于血脉之中的创口和溃烂总是更易被时间捂下,数年分隔只留下无感的疤痕。

既然有意弥合,于是他装模作样看起桌上的棋局,“我见父亲桌畔的茶尚有余温,不知方才是谁来同父亲弈棋,留下这么难破的残局?”

孟延年笑了,“是你蒋世叔。”

刑部侍郎蒋怀与孟延年是同科进士,后又在翰林院一同读书,二人性情颇为投契,相交多年,蒋怀之子同他也是京中少有的故友。

孟延年状似不经意说道,“说起来,方才文征倒是同我闲话,京畿的一个县里出了一桩小案子,虽说并非什么难破悬案,只是事起两县之交,两边县衙互相推诿,一来二去竟迟迟未判,苦主听说是个猎户的老婆,处处得理不饶人,想敲对家竹杠,见事未解决,居然趁着今年百官进京,三天两头在京城的大街上拦路喊冤,哭诉顺天府包庇无为,实在不成样子。”

孟玺沉吟片刻,他揣摩着孟延年提起这桩事情的用意,字斟句酌道,“既然是在京城的大街上,自然有巡捕营的人来管,只要加强巡防,趁着闹起来之前将人拿下,妥善处理便是。”

“正是如此,可恨的是那个猎户老婆实在是滑头,东一榔头西一杠子,事情越闹越大,围观的百姓也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到现在都没有踪影。”

“我想你在地方呆了多年,定然见惯了这些鸡毛蒜皮琐事,处理京中这微末小案,大约也配得上,便向他提议由你参破此案。”

孟玺:“???”

不是,他不过闲聊几句,怎么就被安排了公务?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孟玺恨不得自扇几下。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爹还是熟悉的那个爹,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故意远离京城躲几年清净就轻易移了性情?

根据二十几年和孟延年打交道的经验,孟玺本能的反应便是拒绝,“儿乃是外来官员,怎能擅自越权插手京畿事务,属实在是不合规矩,一则名不正言不顺,二则如此越俎代庖,只恐京中御史非议,还会给父亲惹来麻烦......”

话还没听完孟延年便直接打断,“为父方才便同你讲,此案关系不大,不过是帮忙拿个人罢了,并非要你亲自主管此案,更无需为我孟家从中牟利。那妇人实在难惹,如今各处寻不到她,影响太坏,务必要在她脑子搭错线去敲登闻鼓之前解决......”

孟玺还想拒绝,孟延年脸色登时一沉,青花棋奁骤然被摔了个粉碎,飞溅的碎瓷片险些割破孟玺的眼角。

“从明日起到正旦后,正巧你有几日休沐,案卷我已命人整理放在你房中。”

孟延年的语气不容置疑,从孟玺拥有记忆开始他便很乐于向他灌输一个观念,古人常言“孝顺”二字,顺即是孝,孝即是顺。

哪怕孟玺心里不喜,可经年累月的训练,他的身体却习惯性地先于他的意识想要接受,而这些年养出的那一股细弱的自我,让他说不出口答应,但也不拒绝,只是用沉默为盾,抵抗着两股力量的拉锯。

见他迟迟不表态,孟延年忽然一股脑儿收起了方才的不悦,仿佛那个突然诉诸暴行的人并不是他,他敛气息声,平心静气道,“这些年你执意不肯留在京中,如今倒该让我瞧瞧你的本事,想要另立天地,可不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孟玺听出了他话中放行的意思,“嚯”地抬头,“......父亲此话当真?”

孟延年捋了一把须,再回头看那局残棋,“你大哥去得早,我与你母亲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若当真有本事,也好叫你母亲和你叔伯不再为你日夜悬心,你的事我自然也不再管。”

“今日长途赶路必定也疲乏,待案子了结了,你我父子再好好一聚天伦之乐吧。”

孟延年言尽于此,仿佛此事已然盖棺定论。

自由的许诺来得太快太突然,孟玺第一瞬是狂喜,可头脑冷静下来之后,想到自己这个老爹心机之深,一切又觉得前头没那么容易。

他抛出了一个孟玺无法拒绝的诱饵,让他除了接受没有其他的余地。

也罢。

即便孟延年言而无信,可只要自己行事做得足够多足够好,让他见了,无从挑理,理亏词穷的终归不是他。

而今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他这股东风。

孟老爹:年假让你多打一份工应该不会太为难吧

小孟:(搓搓手)这个节假三薪你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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