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自从被抬回家,连着几日都不曾出门,张敏姝生怕她难过凑上前,“阿荫,明日燕郊举办学子诗会,我们一起去?”
林荫嗑着瓜子摇头,“这命案都还没结呢,我出去别人又要嚼舌根了。”
“去嘛去嘛,有意思的紧,这次科考的好多举子都去呢。”
林荫回味过来,“李彦之也去?”
张敏姝正经坐好:“应该吧,我又不是为了他去的。”
林荫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去,当然去,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有什么不好出门的。”
“那明日我们一起去!”
说是学子诗会,但来的不止学子,不少世家女眷也来赏景,张敏姝挽着林荫,寻了一张僻静些的桌子坐下,林荫一眼就能瞧见举子中的李彦之,耀眼的状元郎。
举子在树下吟诗作对,引的小姐们笑声盈盈,不知哪里来的野猫从树上窜了下来,吓的粉衣女子连连后退,眼见便要摔进花丛里,李彦之将女子拉了一把,粉衣翩飞,女子倒进了李彦之的怀里。
粉衣女子连忙起身,侍女替她整理着,女子微微行礼:“多谢李公子相救。”
“无妨。”
小姐妹们拉起粉衣女子,“看来我们若遥和李公子有缘,不然怎么能次次都遇见?相府千金和金科状元可是一段佳话呢。”
李彦之不卑不亢,“是在下唐突了。”
林荫望着二人在树下你来我往,瞄了眼张敏姝,“这相府千金是谁?”
只见张敏姝将手中的鸳鸯荷包放下,语气自然:“孙若瑶,父亲是当朝相国,母亲是工部尚书的胞妹,哥哥是今年的榜眼。”
“当真是铄金的家世啊,她父亲的官职比你父亲大?”
张敏姝兴致缺缺,“那是自然。”
林荫若有所思随即说到:“那是不能明着得罪,敏姝你这荷包,是要送给李彦之的?”
张敏姝略有迟疑:“不是。”
“真好看,送给我好吗?”说着林荫就将荷包从桌上拿了起来。
张敏姝微笑,“那就送给阿荫。”
林荫将荷包揣进袖中,捂了捂肚子:“敏姝,你在这等等,我去如厕。”
张敏姝关心道:“没事吧?一会儿宴席就开了,可以看到举子们展示六艺呢。”
林荫:“没事没事,妙娘岑娘你们陪着敏姝。”
林荫带着莲沁偷偷绕到小径,莲沁见这路越走越偏,担心的问:“县主,我们这是去哪啊?”
林荫低头在地上捡起几颗石子,才回道:“我们去撮合一下有情人。”
林荫在树后,拿起石子朝李彦之扔了过去,扔了几次,终于砸中了李彦之,李彦之看见向他招手的林荫,起身向她走来。
“林小姐?”
林荫一把拉住李彦之,将他扯进小径,生怕被张敏姝看见。
“你怎么回事?出门在外不守男德。”
李彦之反复琢磨:“男德?”
林荫让莲沁在这守好,拉着李彦之走到假山后面,才开口:“你和相府千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彦之不知怎的解释起来:“那是她要跌入花丛,我扶了一把。”
林荫摆摆衣袖:“你喜不喜欢敏姝?”
“敏姝来了?”
林荫见他不答,复问:“你就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刚进假山的肖茂脚步一顿,连带着身后的李振差点踩到自己的脚,那女声又重复了一遍,“喜不喜欢,你倒是说话啊!”
沉默良久,有人道:“自是喜欢的。”
李振嘀咕着:“好像是李公子。”
林荫:“喜欢就要拿出态度出来,怎可和别的女子拉拉扯扯,伤了别人的心。”
“喏,把这个带在身上最明显的地方,这样别人就知道你名草有主了。”林荫把张敏姝的荷包递给李彦之。
“可是这被人看出,对敏”
林荫打断李彦之,“你不说是谁给的不就完了?”
林荫见李彦之带好荷包心满意足的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两人冒头就碰见肖茂一袭黑衣,左手拿剑站在那里。
肖茂一瞬不瞬地看着林荫,依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只是此刻这双明珠的沃土白皙,纵使周围点缀着金银珠钗流光华服,这明珠依旧最吸引他。
李彦之适时开口:“肖兄也来了?快随我入席。”
肖茂瞧见李彦之腰间明晃晃的荷包,“不必了,今日不是来参宴的,孙逸兴在你席上?”
李彦之颔首,“一甲都在一起,肖兄是要找他?”
肖茂并不回答李彦之,目视前方,“林小姐还是赶紧回去,这里人多眼杂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荫自觉这肖茂的眼神和话一样扎人:“我???”
肖茂吩咐:“李振,捉拿孙逸兴。”
李振脑子还在打转,邢部侍郎未过门的妻子喜欢状元郎?这可是个惊天大瓜。
等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振立刻回答:“是。”
鱼贯而入的官吏将孙逸兴团团围住,丝竹声乐戛然而止,孙逸兴稳拿酒杯,对走出来的肖茂一敬,“肖大人带这么多人来恭贺举子?”
肖茂:“你可知前日城门大火砸中一个老人。”
孙逸兴:“就是肖大人大婚未成的那日?肖大人可没有给我送请帖,我未能一睹呢。”
肖茂并不在意他的无礼:“是啊,这一查才知道,那老人的儿子邓宗玉居然是工部员外郎,本应在漕运监工,却已失踪两月有余。”
孙逸兴面色坦然:“是吗?”
肖茂:“我既得齐王口谕,自要彻查,这不十日前工部的验收文书上竟然落款的是邓宗玉的名字,你说人都不见了还能落款,稀不稀奇。”
孙逸兴长袖一摆,“与我何干?”
学子对肖茂本就不满,此刻聚集,众口成剑:“肖大人毫无证据就要抓人吗?李英就是被你所冤抓了去!”
“他不过是写了些文章,竟说是污蔑皇亲国戚,便断人前程,若是李英参考,一甲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学子声音激昂,个个梗着脖子,李振怒吼一声:“你等白衣学子也要上赶着进我刑部的大牢吗?”
“你!”
学子将孙逸兴护起来,李振有些为难,学子最是难缠,一张嘴全是道理,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邓宗玉在验收文书里可写着得你指点才能提前完工,颇是赞赏你的才略,不愧为今科榜眼。”肖茂垂眼看向坐着的人。
孙逸兴听完将酒杯放下,从身前几个学子中走出来,“我视宗玉为知己,若是能为他出一份力,逸兴当仁不让,肖大人请吧。”
肖茂将人带走,出发之前瞥了一眼林荫,林荫觉得身上像长了虱子般不自在。
一甲三举,只剩下状元和探花,春日宴已不复之前吟诗作对的和谐氛围,直接转为肖茂的口诛盛宴。
“那国舅的侄子看上李英的表妹,纳妾不成烧人家房子,李英上表陈情,肖茂直接将李英当做纵火犯抓起来了。”
“你没听说吗?还要找李英的祖母要上百金才能放人,谁知道收过多少钱。”
“这样的人如何执掌律法,如何能当刑部侍郎!”
“他哥哥是将军,姑母是宠妃,你有这权势你也能当。”
“狗官。”
“偏他还和首富王家结亲,当真是一个也不放过。”
“想来王家的钱也不明不白,奸商和狗官,真是良配。”
吃瓜的林荫瞳孔抖动,“???”
不妙的氛围蔓延,莲沁扯了扯林荫的衣袖,小声说:“小姐,咱们还是走吧。”
果然学子激愤起来和村头大婶造谣并无不同,林荫本就被肖茂走前一眼盯的浑身刺挠,此刻背脊更加弯曲,她深知脸不能当面丢,正想偷偷摸摸去找敏姝,转身便撞上粉衣女子,那女子被林荫撞的差点摔倒在地,堪堪被侍女扶住。
林荫刚要道歉,侍女率先开口:“哪里来的破落户!不长眼睛,也敢冲撞相府千金!”
孙若瑶?林荫迟疑地看了看自己一身行头,王夫人自从听说她要出门,大手笔的珠宝往她房里送,金玉满堂的珠钗头上起码扎了四五只,脖子上是镶玉金牌、南海珍珠,手腕上更是沉甸甸,嗑瓜子都有些费劲,这还破落?
莲沁也不甘示弱,“我们才不是破落户!”
孙若瑶玉手拂面,眼神讥讽,“哟,这不是刚刚肖大人的未婚妻吗?”
一时之间林荫成了全场焦点。
几个世家小姐惯会见风使舵,出口并不比乡野干净多少,“原来你就是王家那个乡野来的小姐。”
“这身行头倒真是野鸡掉进了金窟窿呢。”
张敏姝赶了过来,拉住林荫,急切维护着:“你们说这些也是大家闺秀所为吗?”
有小姐给孙若瑶透露,“她就是张敏姝,状元郎的青梅竹马。”
孙若瑶声音更大了些:“原来是被贼人掳走四五日的尚书家小姐。”
有人领头,几个小姐跟着口不择言起来。
“说是两人都被掳走四五日。”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啊,贼子都是色胆包天。”
“这清不清白的,谁能说的准。”
李彦之挡在张敏姝面前,还未站稳,林荫一把扯开站在身前的两个文弱朋友,大喊道:“让让让。”
这是干什么?一个两个挡在她面前,斯文人吵架就是没看头,“你是相府小姐?”林荫抬起下巴。
见孙若瑶点头,林荫又问她旁边一左一右两个小姐,“你们呢?是谁?”
紫衣服翻了个白眼,碍于李彦之在场,还是回答了,“光禄寺少卿之女文...”
林荫向后问,声音大的让在场人鸦雀无声,“这个官比肖茂大吗?”
李彦之:“在肖茂之下。”
林荫点点头,“那就你了!”
“莲沁,把那桌纸笔拿来,就你,我说一个字你写一个字。”林荫双臂抱于胸前对着紫衣女。
“我凭什么”
林荫头一歪,莲沁将太师椅推到她身后,林荫顺势坐下翘起二郎腿:“就凭我是尚书府义女,就凭肖茂是刑部侍郎,就凭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话每说一分,紫衣女面色便白一分。
孙若瑶:“你要干什么?”
林荫:“写便是,对了状元郎,对上官亲眷不敬可以治罪吗?”
孙若瑶面色涨红:“仗势欺人!”
林荫:“对啊,这相府千金我自是不敢欺负,但是你,写是不是?”
紫衣女满脸愤恨,伏案低首。
林荫满意的开口:“今有王家女温婉贤淑,机敏过人,挺身而出,救宗室女于危难之际,实为女子之表率。”
不得不说,这圣旨自从到了王家,王老爷就要裱起来,更是请书法大家写了十几版,每一版都给林荫过目,让她挑一副喜欢的挂在院子里,林荫已然倒背如流。
“后面再写个,我心甚向往之,必以之为榜样。”
林荫满意的点点头,字不怎么样,但架不住内容好啊,“就这写一百篇,记得落款啊,还有你。”
林荫指指另一个女子,“你给我在旁边数着,写完了给我送来,天黑前就在这写,要是偷懒,我就告诉我那未婚夫,有人对我不敬。”
林荫顶着四仰八叉的珠钗,将仗势欺人体现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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