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车门后郑云天才发现，面包车的后座上坐了三个女警。而在驾驶位上，还有一个警察。

“咔。”

门从身后关上，车内一片昏暗，只有外面路灯的灯光透过车玻璃照射进来。

郑云天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心跳如擂战鼓：“不知道警察来找我……是想了解什么？”

其中一个圆脸的女警温和地笑了笑：“小郑同学别紧张。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江尽帆的姑娘吗？”

郑云天有些混沌的脑子在听到“江尽帆”这个名字时迎来了片刻的清明。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算是……认识吧。”

江尽帆。

他想起来了。

半年前，他也是像今天这样，和一个在网上认识的女生在C大的校门口见了面。只不过那时天气寒冷，那个女生穿着的是浅咖色的毛呢大衣。并且她将头发随便一挽，素面朝天地就出来了。

那时他也是不小心弄撒了手里的文件，那个女生也帮他收拾了起来。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因着帮忙捡文件的缘故，两人很是熟稔地聊了起来，没有半分羞涩和尴尬。

就好像他们不是网友面基，而是老朋友见面一般。

之后他把校园卡借给她，带她一起进了学校。他带着她在校园里闲逛，随口介绍着教学楼和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还扫了一辆校内的电动车，载着她在学校转了一圈。

而那个女生，就叫江尽帆。

“算是认识？”圆脸女警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郑云天，“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网友。”

其他警察略微蹙眉：“网友啊……”

“你和江尽帆是怎么认识的？”

“在社交软件上认识的。”

“哪个软件？”

郑云天报出了一个APP的名字。

女警打开手机后搜索了一下，大概了解了一下后又把手机放下了。

“现在你还在用这个软件吗？”

郑云天摇了摇头：“当时我和江尽帆一起卸载的，我们俩应该都很久没用过了。”

“什么时候卸载的？”

“五月份左右吧。”

“你们认识多久了？”

“有半年了吧，差不多是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认识的。”

圆脸女警点了点头：“既然你们一起卸载了社交软件……那应该就是有要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吧？”

“那个……”郑云天略有些尴尬，“怎么说呢……当初下载软件的时候就是因为……嗯，比较孤独吧。感觉和她一起聊天很开心，见了几次面之后也很投缘，我就觉得没必要再留着软件了。刚好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就一起卸载了。”

“没在一起吗？”

“……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原来如此。”

几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那位女警继续道：“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这个姑娘，能把你了解到的她的信息简单和我们说一下吗？比如她住在哪里，从事什么工作，还有什么朋友这些。”

“……啊，好。”

江尽帆和郑云天同岁，是H大的毕业生，已经毕业一年多了，现在在一家情趣用品公司当文案。

C大不给专硕学生提供宿舍，所以郑云天租了个房子住。而江尽帆住的地方离郑云天很近，就在他租住的小区隔壁的单身公寓里。

圆脸女警握着笔在纸上快速地写着，大概是在记录什么东西：“你说你们是见过面的是吧？”

郑云天点头：“对，先在网上聊了一段时间，感觉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就线下见面了。”

“后来见面的频率多吗？”

“还……挺多的。不过最近两个月没怎么见了。”

“为什么最近两个月没怎么见了，你们吵架了吗？”

“不是，不是，”郑云天赶紧摇头，“暑假我去商申市实习了，所以我们没怎么见面。”

圆脸女警点了点头。

“你去过她家吗？”

“……去过。”

“去做什么的？”

“就……聊聊天，有时候会一起吃饭，火锅烤肉什么的。”

圆脸女警斟酌了一下，最后问他：“你认识她的其他朋友吗？”

郑云天摇了摇头。

“我们虽然经常见面，但姑且还算是网友的关系，我们相互交流也是一直用的小号。所以……嗯，现实中的朋友对我们的事知道的不多。”

所以江尽帆的亲人朋友们都不知道郑云天的存在。

郑云天这边倒是没有瞒的像江尽帆那样严实，但比较亲近的室友也只是知道有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姑娘而已，对江尽帆本人了解并不多。

“这样啊……”圆脸女警若有所思地在本子上做了几个标注。

“那个……”郑云天终于鼓起勇气，“为什么突然问江尽帆的事情？”

郑云天揣摩着几个警察的神色，试探性地开口：“请问……尽帆她怎么了吗？”

几位警察面面相觑。

片刻后，方才带他来的那名魁梧的警察开了口。

“她死了。”

似有晴天霹雳从头顶炸响，郑云天整个人像是被嵌在了车座上。他的耳中一阵轰鸣，脑海里白茫茫的一片。

胸口好像突然间空了一块，呼呼地灌着冷风进去，吹起他这具名为郑云天的空壳。

好半晌，他的喉咙里才冒出了一声“啊？”的质疑。

一转头，他忽然从车窗看到了还站在路灯下的沉舟。她正站在那里默默看着警车，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她竟然还在等他。

郑云天渐渐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竟是笑了：“开什么玩笑啊这是。我们只是一个月没见，她……她怎么就……”

身形魁梧的警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是宽慰：“小郑同学，能麻烦你跟我们一起去认一下尸体吗？”

这一车的警察都面色凝重，显然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意思。郑云天心里也一点一点地明白这并不是胡说八道了。

许久，他机械地点了点头：“好。”

坐在驾驶位上的警察发动了车子，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发动机的声音，警车开起来了。

等到车子从校门驶出，离开C大开上马路时，郑云天才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好像在拉锯似的。

方才问话的女警轻轻叹息。

今天下午一点左右，警方接到报案，说是在仙湖公园的一座桥下发现了一具年轻女尸。

第一发现人是一个钓鱼爱好者。他平时就喜欢在桥下的这个位置钓鱼，今天来的时候发现湖边有一个女人栽倒在那，上前一看才知道人已经死了。

死者的额头上有重伤，痕迹和湖边沾血的景观石一致。初步判断可能是从桥上摔了下来，额头碰到石头的尖锐位置才导致的死亡。具体的情况还要等进一步司法解剖才能知道。

死者身上没有带任何能确定身份的东西，手机、身份|证都没有。只有一把公寓的钥匙，还没确定具体是在那一户。不过经过一下午的搜查，他们在尸体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了一部钢化膜摔裂的智能手机，有可能是从死者身上掉出来的。

虽然摔得不太像样，但手机内屏还是完好的，可以正常解锁使用。右上角显示着无信号，显然是手机卡已经停机了。不过带回警局连上wifi之后，还是查到了不少东西。

根据手机里的内容可以知道手机的主人名叫江尽帆。警方将江尽帆身份证上的照片和死者进行对比，确实有相似之处，但也不能确定就是同一个人。因为江尽帆身份证上的照片是十五岁的时候照的，而她现在已经23岁了，相貌变化还是挺大的。

警方试着联系了一下认识江尽帆的人来辨认尸体。但江尽帆并不是秣陵本地人，亲戚都在家乡，本科的同学毕业之后大都在外地上学或工作，少有几个留在秣陵市的同学也都远在三十公里之外。她工作的公司今天还在放假，同事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熟识她的人来确认尸体。

找到的手机上设置了应用双开，因此桌面上有两个V信。一个V信上有江尽帆的老师同学父母亲人，大概就是她平时常用的“大号”。另一个V信虽然也实名了她的身份信息，却只有一个好友。

并且她和这位好友几乎每天都在聊天，从交流的内容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非常亲密。因为虽然江尽帆一直没有回消息，对方在今天还是会隔几个小时就发一两条消息来。

而这个好友，就是正在C大读研的郑云天。

郑云天慢慢消化着内容：“所以，我是唯一一个和江尽帆很熟，并且就在秣陵的人了，是吗？”

“对，”警察点头，“并且C大离第一现场只有三公里，找你来辨认的话……也方便一些。”

问话的女警安抚他：“别紧张，我们没有怀疑你是凶手的意思。”

郑云天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协助办案的。”

事实上，这起案件未必就是谋杀。甚至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谋杀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是自杀或者意外的占比更多一些。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现场吗？”

“不不不，尸体已经送走了，我们是去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