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危机

沉固安远脖颈以下僵硬无比,脑子却迅速思索着应对的措辞,双唇翁张,辩解的话尚未出口。

一旁的宫女们,语笑喧阗,揶揄起来,“小江湖!你又在骗人了!”

“就是啊~谁不知道连陛下都默许这儿的存在,到你嘴里净唬人!”

沉固安远不觉对上小宦官的眼睛,试图快速消化这些话,那叫“小江湖”的宦官瞬间破功,回嗔作喜,“嘿嘿~大人别恼我~开个玩笑罢了~”

沉固安远面上客气几声,当即推断,这定是谁面前的红人。

沉固安远好歹身着官服,若是一介寻常宦官,也该掂量掂量二人的身份差距,怎敢如此大胆。

小江湖抓了一把瓜子,递给沉固安远,“小的在无事殿当差,大人是不是西坊的?”

“无事殿?”沉固安远听着耳熟,总觉得哪儿见过。

旁的宦官忙搭腔,“就是四皇子殿下的居所,小江湖可是四皇子面前的大红人呢。”

小江湖戏乐着挥挥手,“去去去!”

怪不得呢,沉固安远依稀回忆起,辞别四皇子后,回首瞥见的宫牌匾,的确叫无事殿。

旧簿上可没写地名,大抵是是后来四皇子改的罢。

沉固安远“咔嚓”磕了口瓜子,还真是凑巧,因着段子殷和四皇子的缘故,连带着对小江湖都多了些好感。

“我是东坊的,不过你为何觉得我是西坊的?”

小江湖讪笑两声,含糊其辞,“这儿鲜有东坊的来。”话锋一转,“大人既是东坊的,莫非是沉家沉公子?”

沉固安远点点头。

至于东西坊一事,既然小江湖不愿意说,多问也无益。

小江湖神神秘秘的贴近了沉固安远的耳朵,“沉大人手里是不是有本四皇子殿下给的旧宫簿?正是我给找的~”

沉固安远愣了半刻,想说两句,表达自己的感谢,又觉着太过浮夸,最后直直憋出个“多谢”。

幸而小江湖毫不在意,“谢什么~段少爷同我们家主子关系是极好的,我自然放心上~”

“往后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我便是。”小江湖大拇指擦过鼻尖,扬眉抖腿,“我小江湖的名头可不是吹来的!”

路过的小文官嘘了几声,“小江湖又在吹牛了!”

小江湖面上嬉笑,手上夸张驱赶,“去去去!”

沉固安远直起身,“我还真有一事要问,你知道尚舍局直长是谁么?在哪?我怎么都没看见过他?”

小江湖低眉思量片刻,“我记得是叫...峯督。”

一听名字,沉固安远面前不自觉飘过二哥那张粗犷、严厉中带着憨直的脸。

“听说是个好相与的,不拿托架子。不过他大多时候都在六宫之内,巡宫录事一般是接触不到的。”

好相与就好,沉固安远稍稍安心了些,心底却还有点犯嘀咕,浔阳公主会出这么简单的题么?

果然,没这么简单,若是连面都见不到,更别提让峯督帮他求情了。

沉固安远细细追问,得知若是想见峯督,除非他亲自召见,此人甚至不许旁人举荐,作风方面甚是严苛。

还有一种可能,他偶尔也会出来巡视,也许能见到,不过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在哪里。

既不能举荐...那唯一的机会就是偶遇...

期间时有各式各样的人来同小江湖打招呼,起初沉固安远以为是偶然,次数多了。

他开始意识到,小江湖交游广阔,虽然其随性诙谐是其讨巧之处,可更深层次,大抵还有四皇子的原因。

四皇子为他之主,游离于权势之外,对他人造成不了威胁,自然也就对他更亲近。

沉固安远也不忘顺势同旁人谈笑打探朝堂之事,其实也谈不上打探,作为下人,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己过得好不好。

主子过的好,下人当然过的好,不必说也会对朝堂之事上心,还得掂量掂量要不要易主,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得琢磨一番。

譬如今日,陛下特地同时召见浔阳公主,太子,雍王及各自的伴读。

即刻就传出风声,陛下因对有神童之称的姜韫玉好奇,特地出题考验,姜韫玉则是对答如流。

陛下甚是满意,甚至要破例赐他爵位。

加之近日以浔阳公主为首的太子党,重创柳家,不少人都猜测,雍王恐失势。

沉固安远脑中浮现出大哥的话,隐隐有些忐忑,心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况且柳家势力盘根错节,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撼动?

将这些大致记下后,沉固安远前一秒还同旁人礼貌回笑,后一秒独自回程,敛起笑容。

加快脚步回到东坊,翻出单独的册子,确认周遭无人后,迅速点墨提笔录在册子上。

关于峯督,沉固安远也琢磨出了个计策。首要便是认其人,这点可以让小江湖寻其画像来,供辨认。

其次,峯督的动向,若是段子殷愿意相助,便可让段子殷每日替沉固安远监察一二,若有要巡查的架势即刻通知沉固安远。

沉固安远则通过段子殷的消息,侯在峯督路过之处。

既然峯督如此重视作风严苛,那沉固安远就故意扮作不认识峯督,借巡查之责,对其进行问询。

如此,若不出现什么大纰漏,必能给峯督留个好印象。

祝其卿还是同往常一样,又在天黑之际回屋,鞋子一蹬,蒙头就睡。

沉固安远吹灭床头的蜡烛,双眸在黑暗之中闪烁,暗自复核明日程期。

先理完分内之事,前去止语台,打听朝上有没有新动静,再问小江湖讨峯督的画像。

不觉间昏昏睡下。

次日,沉固安远正一手攒着宫簿,一手捏着毛笔,走走停停,时不时从腰间铜制墨盒中沾点墨。

岔路隐约闪过道人影,沉固安远都已略过了,顿了顿,还是退步,回头探去。

四下张望,除了萧瑟的秋风,哪儿有什么人影。

沉固安远别过头,低眉翻着宫簿,不自觉抬手将笔后头对着发间摩擦了下,大抵是看错了罢。

右肩不合时宜的传来轻柔的碰触,“大人。”

沉固安远身体先行,扭过头。

从下往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日光下泛着孔雀翎般蓝绿色的墨锦靴,再是沉固安远别无二致的官袍。

最后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双眼微弯,视线在沉固安远大开的宫簿、腰间的墨盒、手中的毛笔之间流转。

匆匆一撇,沉固安远已意识到此人不简单,单凭那双鞋,这般工艺,绝不是寻常九品小官买得起的。

忙合上宫簿,拢在手中,作揖,“在下沉固安远,时任巡宫录事,敢问大人何事?”

那人微微拱手,身形不变,“我姓案,沉大人唤我案裘便是。沉大人可否赏脸一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沉固安远故作苦恼,特地犹豫片刻,“多谢案大人好意,只不过...”没有直接答应便是拒绝。

案裘却像是听不懂其中含义,微笑追问,大有纠缠之意,“只不过什么?”

沉固安远脖颈忽然挽上一只胳膊,来人笑意不达眼底,亲切的搂住沉固安远的肩膀,“我们早已等候多时了。”

沉固安远目光落在来人的胳膊上,努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快和不安,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架过去了。

阴冷的宫檐下,传来阵阵哄笑,这里偏僻又避光,潮湿的空气混杂着刺鼻的酒味。

沉固安远下意识蹙了蹙眉,袖口半掩住鼻息,随着案裘在一扇破旧的门停下了脚步,伸手示意沉固安远开门。

沉固安远忐忑上前,注视着门板上陈旧的灰褐色带着土渣的“苦行居”三个字。

指尖抵在门板上,“嘎吱——”

双目圆睁,难掩惊愕,仿佛误入了什么仙阙琼筵。

紫檀桌柳木凳,玉盘金樽,如玉如琢,各式各样的美酒佳肴,连垫在盘子下的布都是金蚕锦缎。

目之所及,青袍不整,金靴锦履,沉醉酒食。

这些人,非富即贵,不,仅富不够,大抵这里也像止语台一样,是个被默许的存在,若无家族势力,只怕是连这个门都不配摸。

直到脚踝处突然感受到一阵滚烫,沉固安远蓦然回神,抖开脚踝上的“东西”。

低头一看,原是个喝的烂醉,披头散发,满地乱抓的男人。

先前那个揽着沉固安远肩膀的男人,无视地上的人,推搡着沉固安远向前,好歹没让他摔地上。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沉固安远,饮尽杯中酒,酣畅大呵,“你是买进来的?还是请托进来的?”

买进来?沉固安远默不作声,心下迅速拆解此人之意,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买进来的?买官?

那人见沉固安远不吱声,将酒杯往地上一掷,“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们东坊,哪个不是走门路进来的?”

怪不得,怪不得小江湖说东坊的不常去止语台,原是两派人。

旁人打了个酒嗝,掰着手指头,“就是啊,当谁不知道呢?我可是花了整整三千两银子买进来的!”

“嘿嘿,我祖父跟浔阳公主她舅母有些关系,花了一千两。”

“我爹是太常少卿,一文没花~”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听得沉固安远心惊肉跳,买官也就算了,竟然还和浔阳宫主扯上了关系。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浔阳公主并不知情,乃其外戚擅权。

第二种...则是浔阳公主不仅知晓,并且还是由浔阳公主牵头。

其中涉及多少弯绕,触及多少人的利益?沉固安远越想越心惊,只想把耳朵闭上,好装作无事发生。

七嘴八舌绕了一圈,霎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沉固安远登时不寒而栗,心知在劫难逃。

众人目光如炬,无数视线射向沉固安远,“你呢?”

此举不亚于将沉固安远放在火盆上烤,煎的头疼脑热。不回答,恐引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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