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八章 惊变

二人顺着声音的源头走出小径——只见个碰了一鼻子灰,云缎锦衣的少年,费劲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鹦鹉当即扑棱着翅膀,“诶哟!诶哟!”的乱叫起来。

少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伸长脖子,锁定在段子殷的手上,面带喜色高呼,“啾啾!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只鹦鹉叫“啾啾”么?

只是沉固安远心中疑惑,这人不着官袍,却衣着不凡,莫非是哪家的小少爷跟着父亲入宫觐见迷路了么?

少年双手伸出老远,尚未迈出两步,只听得一声,“诶哟!”又被地上的石子绊倒了。

鹦鹉也跟着梗着长长的脖子,“诶哟!诶哟!”

沉固安远哭笑不得,连忙上前搀扶,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鹦鹉只叫“诶哟”了,感情是赖上这么个走走摔摔的主子。

然而身后却传来幽幽一句,“崔牵机,这是你的鹦鹉?”

“正是...诶,是段兄么?”

沉固安远神情陡然多了几分的惶恐,搀扶的手有一瞬的僵直,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屈膝行拜礼,“微臣参见五皇子殿下。”

“恕臣眼拙,未能辨认。”

五皇子一面理着摔得散乱的发髻,一面托起沉固安远,“无妨,何故行大礼,快快请起吧。”

“多谢殿下。”

五皇子眯着眼,脖颈前倾,似是在确认什么,“我瞧着,段兄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染了风寒?”

沉固安远眉头微蹙,对五皇子又多了几分厌恶,看来传闻说的是真的,此人当真狂妄自大,酷爱眯眼看人!

越想越愤懑,呼吸加快,对别人如此也就罢了,对段子殷也如此,未免太过蔑视!

更何况,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段子殷带着面具呢,谈什么脸色不脸色的?

沉固安远让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忘了,天下有谁敢,有谁配给段子殷脸色看呢?

段子殷揉捏着手里的鹦鹉,不忘出言揶揄五皇子,“你这眼睛,还真是不中用。”

闻言沉固安远注意力不自觉移至五皇子几乎看不见眼珠的眼睛上。

五皇子挠了挠后脑勺,“段兄说的是,我这眼疾越来越严重了,现下已到了五步之外,人畜不分的地步了。”

眼疾?哦?沉固安远顿时像被砸烂了的水缸,怒气如同缸中之水,一泻千里。

的确,沉固安远听闻过一种眼疾,只能看见近处,一旦远视便会视线模糊。

只有眯着眼睛,才能视线集中。

沉固安远暗叹了口气,只怪自己糊涂,怎能先入为主,将旁人的非议当真,胡乱评断?

五皇子又道:“哦,我是因为啾啾跑丢了,这才跟到这儿来了,段兄要是玩够了,还请...”

段子殷哼笑一声,打断了五皇子,斜眼睇视,“要我还给你?哼~当然得还给你。”

沉固安远顿感寒意,总觉着段子殷不会乖乖交出鹦鹉。

下一秒,段子殷将鹦鹉高高掷起,鹦鹉没了束缚,眨眼跃过道道宫墙,没了踪迹。

段子殷拍了拍手,叉着腰,轻飘飘一句,“还你了,去拿吧。”**裸的挑衅。

五皇子火急火燎,提起衣摆,一转身,“诶哟!”又栽了个跟斗,顾不上身上的灰尘,追赶了上去,“啾啾!等等我!”

眼看着五皇子的身影跌跌撞撞消失在拐角,沉固安远靠近了段子殷,“他干什么了?你这么讨厌他?”

沉固安远清楚,段子殷玩闹不至此,所以,他就是故意的,段子殷就是讨厌五皇子,故意整他的。

段子殷冷哼一声,“这小子,每次跟我下棋,知道要输了,就会故意打翻棋盘,是个输不起的恶心家伙。”

沉固安远点点头,输不起的确令人不齿。

不过,他没想到,五皇子这模样,竟然喜欢玩赖?这些个皇子王孙,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古怪。

雨稠连绵,天凉转寒。

交冬之际,腊梅才露点芯,东坊西坊依旧,不过冬衣换旧衫,绵褥换麻絮。

沉固安远入宫已有两月,每日照例打听前殿琐事,悉数誊写。

期间,雍王党与太子党虽时有相磨,可并未有什么大动作。

不仅如此,浔阳公主的治理万锦城有方,太子的仁德皆为世人津津乐道,似乎...太子党一派势不可挡。

难道从前种种都猜错了么?

其实雍王党已经处于垂危之息?

不过,这怎么不算好事呢?

彼时,谁也没料到。三日后,一道弹劾如平地惊雷,彻底撕裂了朝堂之上维持的平和。

隶属浔阳公主太子党的凌氏一族,因“妄议朝政”,满门抄斩。

止语台举座哗然。

“你说什么?凌家,即日问斩?!”

沉固安远头一回如此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不安游走在他的身体各处,双手扒住小宦官的胳膊。

手微微发颤,“你说的是真的?!你确定是凌家!”

那小宦官被沉固安远这副震悚的模样吓得不轻,“这哪能有假的啊!天下还有第二个凌家么?天子都点头了!”

“只怕现在,凌氏一族已经被押送刑场了!”

凌家...沉固安远脑海中浮现出个谪仙般的公子——凌云华,他数月前,还和沉固安远一样,参选了浔阳公主伴读,怎会如此!

据止语台众人所述。

今日上朝,柳仕明,即当今国舅,雍王生母柳皇后的弟弟。

率先弹劾凌家家主,即凌云华之父,借着私下酒会,妄议当今天子仁德不及太子,治国不及浔阳公主。

丞相段枭,即段子殷之父,跟言弹劾。

天子闻言震怒。

凌家家主忙跪地叩首,坚称此事乃空穴来风,实是他人构陷。

姜韫玉之父,姜升以及严郜等浔阳宫主太子党等人亦出言辩解,提议彻查此事。

可天子非但没有采信,反而怒气更甚,下令即斩凌家满门。

沉固安远瘫坐在长凳上,心神不宁,此事太过突然,太过蹊跷。

且不说凌家家主为人秉直,膝下儿女除了凌云华,其他略显中庸,但也没有蠢物,断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太子也就罢了,那可是浔阳公主的人,天下谁人不知天子最为宠爱这个发妻所生的第一个公主?

甚至不惜为此打破以往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

不同于柳家等世家大族根基深厚,浔阳公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天子力排众议,当然,自身能力卓越,才有如今的地位。

而今天子完全不顾浔阳公主党的辩解,莫不是证明态度有变?

其他人则是七嘴八舌,“浔阳公主不是深得圣心么?怎么这些传言,一点情面也不讲,就这么处置了?”

“你这憨货!没听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么!再受宠,权利面前,都一个样!哪有什么亲情呢?君臣罢了!”

“遭了!我姑侄还在浔阳宫当差呢,万一浔阳公主失势,那可就遭了!”

“凌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大包天!竟敢擅言天子治理不如浔阳公主,该得!”

“可这不是捕风捉影的事么...”

不同于众人的闹乱,段子殷和小江湖正讨论着,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争得不亦乐乎。

完全置身事外。

沉固安远混沌的状况持续了半天,直到,“啪!”脑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飞了出去,懵了半晌。

段子殷手指点在沉固安远太阳穴上,“瞧这一点破事,把你吓的魂不守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沉家出事,不是凌家呢。”

还真是,沉家和凌家,说白了也没什么两样。

沉固安远不是没见过死人,往近了说,爻菡萏,可二人身份悬殊,说难听点。

好比你在路边看到一只可怜被压死的狗,只会觉得同情,谈不上切身感受。

而凌家呢,凌家就好比是沉家,甚至比沉家地位还高上几分,同属于浔阳公主太子党。

如今如此突然被以“妄议朝政”这个完全由天子评断,甚至不需要任何证据的原因满门抄斩。

沉固安远怎能不害怕?谁知道天子这把高悬的铡刀会不会落在沉家,他分明是兔死狐悲啊。

段子殷这一掌的确让沉固安远脑子清明了不少,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即斩”说明什么?说明天子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而是铁了心要杀鸡儆猴,铁了心要铩浔阳公主太子党的威风。

忽的忆起这两月,浔阳公主的治理万锦城有方,太子的仁德为世人津津乐道。

看似形势大好,实则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明褒实讽,治理有方是浔阳公主,仁德是太子,那置天子于何地呢?天子就无能?就昏庸?

推波助澜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想必雍王党定是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引起了天子对浔阳公主太子党的猜忌。

现在故意在这个关节上,弹劾凌家,可不是给天子递刀么?

想通了这点,尽数同段子殷说明,抻思片刻,沉固安远还是决定启身去找浔阳公主。

当然不是为了告知浔阳公主这些缘由,以浔阳公主的才智,必能料到,而是为了劝阻她。

常理来说,既然事情出于浔阳公主和太子风头盖过了天子,那么再利用敬德书院大肆宣扬天子的功绩。

盖过浔阳公主太子即可。

但,现下此却大不可为,天子对浔阳公主操纵舆论,已有猜忌,若是再轻举妄动,岂不坐实?

况且,天子刚下令立斩凌家,不被骂残暴就不错了,短时间内让其被世人称颂,只怕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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