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二章 设宴

霎时,石敬收起了愠色,腰身压低,恭敬行礼,微笑示意,“不知武大人唤我有何事,我定当为您效力。”

同时,沉固安远不觉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吃了剂定心丸,若说之前是七分紧张,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三分。

沉固安远想维持表面的平和,不愿意撕破脸,段子殷则是完全不用担心,反正脸皮早撕破了。

段子殷昂首逼近,垂下眼帘,眼珠移至下眼睑,双目似钩,先声夺人,“呵~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石敬依旧是笑容可掬,“衣裳呀。”

段子殷再次逼近,居高临下,“你是什么身份?沉大人是什么身份?你竟然妄图将自己的衣物披至沉大人身上...”

“难不成,你是觉着在这府衙里,唯你独尊?甚至想爬到沉大人头上?说!你是何居心!”

这完全是上纲上线嘛!

但是,有奇效,毕竟这种事没个定论,说小可小,说大也大。

沉固安远呢,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发挥他最擅长的:装傻充愣,绝不开口。

毕竟,如果偏向段子殷,会惹得石敬记恨,偏向石敬...这自然不可能!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绝对相信段子殷。

石敬的面色登时由黄转青,忙向沉固安远表忠心,“沉大人,我绝无此意!”

“想来是武大人还因着上次兴德师爷一事对我心存不满,这我也能理解。”

石敬当然不是个好拿捏的,见招拆招,立马又将此事归咎于私怨,还委屈上了。

“但,尽管我只是个小吏,也不应蒙受此冤屈呀...”

沉固安远退了半步,仰头看天,装没听见,仍旧不做声。

段子殷针锋相对,“你还知道你是个小吏?”

“本职做好了么?待会儿若是下雨了,外头的东西没搬完,桌椅物件淋雨受潮,损失你负责么?”

石敬不甘示弱,“武大人,我可是亲自盯着他们将东西都规整好了才来的,您可不要空口白牙诬陷我!”

段子殷挑眉冷语,“哦?那我问你,屋内外共备了几张椅子?几张凳子?几双筷子?几个碗?几盏灯?”

石敬被这话噎堵,“这...”这么细的东西谁会去细究啊?而且他也不好估摸乱蒙,万一说错又给段子殷捏着把柄了。

半晌憋出几个字,“武大人也太为难人了...”

段子殷迅速接话,“为难?这就叫为难了?倘若待会迎接贵客,少了物件,岂不让客人笑话?”

“还是说,丢的不是你的脸,你就不当回事?”

又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石敬连连摆手,直往沉固安远的方向瞅,“沉大人,冤枉啊!”

眼看石敬除了冤枉再喊不出别的话,沉固安远知道时机到了。

轻咳两声,打破僵局,“石吏员向来尽职,这会儿定是忙忘了,也能理解,不如现在就去核准下罢。”

既给石敬施恩,找了个台阶下,也不至于让场面太难看。

石敬借坡下驴,连声附和,“沉大人说的极是,我这就去!”也顾不上什么衣裳了,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徒留沉段二人,齐齐看着石敬称得上狼狈的背影,相视而笑,不约探出手来,欲击掌而鸣。

“啪!”“啪——!”

也就是二人手掌相碰的瞬间,电闪雷鸣,天空如山崩般裂开道惨白的口子。

沉固安远下意识抬头看天,段子殷却侧目横视。

侧耳细听,段子殷视线所在的方向,隐隐约约“喀喇”声,愈加明晰,而后连成一片。

有人来了。

天雷也怪,只一下,立马就停了,安静下来,这下沉固安远终于听到了“喀喇”的马车轱辘声。

转头远望,匆匆掠过,两眼发直。

霍!

当即断定,来人绝对是邓老爷。

否则哪有这么大排场呢?

三辆马车并行,威风凛凛的精壮汉子围守其外,身后还跟着百名家仆。

这架势,别说是运人,就说是运金山银山也有人信,就差把来者不善写在脸上了。

想来这些汉子,就是邓老爷的私人差团了。

沉固安远忍不住暗自比划,心下发怵,这些人胳膊都快赶上他头粗,普通人要是挨上一拳,不死也得废半条命。

怪不得邓老爷是这儿的头目呢,光是这帮汉子往那一站,就没人敢上去触霉头吧。

当然,段子殷是个例外,唇齿不动,声已出,“嗤,不过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吓唬谁呢?”

哪有来做客,这么兴师动众的?跑这儿来摆款来了?若不是待会儿还要设计诓骗。

只怕段子殷早把人撵下来了。

沉固安远嘴上不说,心下应和:摆款?待会儿狠狠敲你一笔!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面上不动声色,仍和和气气。

“吁——”

随着马夫拽住缰绳,帘子缓缓被掀开,沉固安远立马搁下身段,往前跨步,笑脸相迎。

邓老爷脚还没沾地,甚至连帘子都才掀开一半,先吆喝起来了,“沉大人!”

这大嗓子嚎的,差点把沉固安远这个做主人的都给唬住了。

要说,这邓老爷也六十好几了,中气十足不说,竟不显疲态,精瘦中透出一股子精明。

沉固安远上前,举止谦卑,行礼示好,“邓老大人,恭候您多时!”

邓老爷乐呵呵的,话还没应,一下握住沉固安远的手,轻拍几下,“老夫多谢沉大人厚爱。”

沉固安远瞥了眼邓老爷的手,面不改色,继续寒暄,心下则是暗自嘀咕起来了。

照理,往来之间,客套几句,很正常,但是,邓老爷和他头回见面,竟然直接上手。

表现的如此亲昵,不像是生人,倒像是家族的长辈接见晚辈,那这就有点怪了。

然而不等他继续思索,邓老爷已经把目光放在了身后的段子殷身上,笑脸盈盈,“这位便是武大人罢。”

段子殷剜了一眼这老头的手。

这老头摆架子,他尚且能忍,装装也就过去了。

但这老头竟然莫名其妙摸沉固安远的手!一股无名火直窜眉心,就差把人给点着了。

但还没有完全忘记此番的计划,硬是强压着怒火,不情不愿哼出个,“嗯”字。

沉固安远大抵也猜到了缘由,正想替其辩解几句。

邓老爷再次先行开口,不仅不恼,而且是开怀大笑,赞赏有加,“武大人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名不虚传?什么名?什么传?

段子殷皱着眉,身体稍稍后仰,不掩嫌弃,显然是把这人当成疯子了。

沉固安远更是一头雾水。

若是单纯的替段子殷开脱,应当也不会用这种说法吧?

难不成是石敬特地宣扬了?不过,邓老爷这态度,不像贬,像褒奖,石敬能说什么好话吗?

两相冲突,自然不可能。

排除石敬,沉固安远迅速想到了不久前,苗知府寿宴,段子殷的确是出名了。

猜测归猜测,仍然拿不定主意。

似是见沉固安远困惑,邓老爷又开口了,“二位大人可还记得徐巡抚?他可是我的得意门生~”

沉固安远迟疑片刻,在脑海中搜罗了一大圈,的确不记得什么姓徐的知府。

若沉固安远都不记得,就更别说段子殷了。

沉固安远斟酌开口,“邓老大人不妨再多说些,小辈脑子不及您灵光...”通过自贬旁敲侧击。

邓老爷拊掌大笑,“想必是苗知府寿宴太热闹,不太记得了也正常!”

这是给台阶下呢。

沉固安远故作恍然,连连点头,“哦~原来是徐巡抚!”

沉固安远当然不记得,不过,记不记得压根不重要,徐巡抚不过是个引子,重要的是借此拉近关系。

二人心照不宣,其乐融融。

尽管这是个误会,但是,歪打正着。

既然邓老爷都听说过传闻了,知其性情乖张,不好惹,那段子殷也不必再陪着装腔作势。

原先是顾忌,段子殷作为县丞,如若不相陪,显得目中无人,不尊敬。

现下不相陪,反而更加符合“传闻”中的气性。

正好,要提防石敬是个麻烦,干脆和邓老爷打好招呼,借故让段子殷先行离开,前去支开石敬。

以免内外受敌,或者里应外合。

邓老爷难道不知道段子殷是随便寻了个由头吗?

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理解、包容。

这样一来,邓老爷作为头目,都对段子殷予以包容,那其他乡绅更没理由不包容了。

如果其他乡绅非要挑刺,那就要想想:是不是不给邓老爷面子?想踩在邓老爷头上?

沉固安远本是想专站在门口,迎接来客,但是面对邓老爷如此示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亲自领其往里走去。

不过,沉固安远可没有被表面的平和糊弄过去。

邓老爷若是真有这么好心,怎会一来就弄出这么大的排场?说他是无心之失?或是单纯喜好造势?

沉固安远断然不信。

现在还不知道这邓老爷葫芦里究竟揣的什么药。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沉固安远行事更加谨慎,不仅亲自引其落座,甚至为显恭敬,接过下人手中的茶壶。

在邓老爷不知是真心还是客气的推脱下,仍旧坚持亲自倒茶。

反正目的是从中获利,姿态放得再低一点又如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沉固安远同卢玄弈,至少没有正面纠纷,看不透,也就看不透罢,但是,和邓老爷可是正儿八经的“对手”。

而且还是头目。

越是看不透,摸不准,沉固安远越是不安。

不行,必须刺探一番。

也就是倒茶又堪堪搁下茶壶的空隙,沉固安远已有了对策。

“后生瞧着您真此番真气派,想必宅院更是辉煌,若您首肯,日后定要登门拜访。”

沉固安远主动点破邓老爷前来的排场,不过,不贬反褒。

其实重点在于“此番真气派”,后面那些七里八里的,其实都是说辞,都是用来修饰这句的。

使这番话听上去,好像,是出于真心欣赏。

但是,为官臣之人,对这礼制最为敏感,邓老爷不可能毫无察觉沉固安远话中试探。

只看他如何回答。

是避而不谈?还是装蒜含糊应下?

再由此推测邓老爷的真实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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