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三章 尴尬

邓老爷刚送到嘴边的茶杯又搁下,眼角堆起褶子,浮起笑意,“沉大人可不要同我这老匹夫一般见识。”

显然,邓老爷已经看穿了沉固安远的把戏,并且,只针对于前半句做出回应。

言下之意:摆架子是我的不对,你就谅解下我这个老迂腐吧。

沉固安远故作惶恐,躬身敬礼,“邓老大人此言差矣...”

邓老爷豁达摆摆手,打断了沉固安远的话,“诶~你不用再同我打马虎眼了。”

伸出两根手指,“关于二位大人,我听说过两种完全不同的言论,其一,二位无事生非,好搬弄权势。”

这定是石敬等人说的。

什么狗屁搬弄权势?无非就是损害他们的利益了,狗急跳墙,拿大屎盆子扣在沉固安远头上呢。

“其二,则相反,二位不仅与光同尘,而且对于沽名钓誉之辈,能言敢言。”

沉固安远深吸口气,强压下双颊因羞耻而涌现的浮红,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苗知府寿宴上传出来的消息。

这“与光同尘”的意思值得揣度,原意是融入其中,现下特指在官场,融入其中是指什么?

当然就是同流合污嘛。

既然沉段公然和何忻廉这类代表“清流”的人物,公开唱反调,自然而然就被认为是相反的“合污”派。

“所以,老夫想看看,二位究竟是属于哪种?也就任性了些,多使了些人手。”

“尽管老夫任性了些,但大人对我是包容有加,看来,这第一条传闻是无稽之谈,还请沉大人莫要同我计较才好~”

沉固安远这下算是理清了。

这老家伙,原来早存了试探的心思。

特地逾制,作势压人,就是要看沉固安远的态度如何。

如果沉固安远见势变脸,大怒,甚至加以斥责,就证明是第一种传闻。如果像方才那样,恭恭敬敬,卑躬屈膝,那就是第二种。

继而决定这老头对待沉固安远的态度,第一种,那肯定是排斥,第二种,那再好不过,和和气气。

被人算计,沉固安远总归是有些不痛快的,不过转念一想,无非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有什么好计较的?

而且,误会归误会,怎么不算歪打正着呢?不排斥,那就好说话,待会儿要钱也就更方便。

于是沉固安远姿态放得更低,“是邓老大人高看后生了~”

“轰隆!”又是一声震天响,在场众人皆是一震,不约昂首探看,只听得“哒哒哒...”

不是雨声。

是脚步声。

差役点头哈腰,侧身展臂在前领路,两人闲庭信步,安居其后。

远看还以为是俩石墩子,膀大腰圆,其中一张脸,沉固安远再熟悉不过,是临相公。

那另一位自然就是王员外了。

想必二人是一起来的。

沉固安远下意识挠了挠鼻尖,有些尴尬,毕竟不久前才出了他试图离间二人未果之事。

结果现在还得正面相迎。

心中默念三声: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轻咳两声调整,跟没事人似的,迎上前,躬身行礼,“有失远迎,还请二位上座。”

沉固安远是给面了,哪知,这俩人压根不按规矩来。

就跟没看见沉固安远似的,直奔邓老爷,俯身握手,嘴里寒暄,“您老近来身体可好!”

好家伙。

哪有不先给主人打招呼,先给宾客打招呼的道理?这摆明是不把沉固安远放眼里嘛!

王临二人待邓老爷,那叫个热络亲切,跟见了亲爹似的,估计对亲爹都没这么殷勤。

邓老爷甚至都没起身,全程坐在位置上,坦然受之。

至于沉固安远嘛,这俩人一个赛一个的肥,冲上来,差点没把他撞飞。

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站稳。

临相公这才后知后觉似的行至沉固安远跟前,“这不是沉大人么?诶~怪我眼花了,方才都没认出来。”

王员外瞪着眼,故作惊讶,看猴似的上下打量,“诶哟..还以为是哪儿来的花子...失敬失敬。”

这俩人一唱一和的,不知道以为唱双簧呢。

沉固安远嘴角扯出个维系体面的笑,替二人辩解,“二位说笑了。”他能不知道这俩人是变着法儿挖苦他么?

当然知道。

既然是有求于人,肯定不能黑脸啊,也不能让气氛太僵。

但是,要沉固安远就这么忍下这口恶气?他不干。这俩人脚都踩他脸上来了,不招呼回去,岂不让人小瞧?

既然不能反着说,那顺着说不就行了么?

沉固安远长叹口气,“是啊...花子似的...实在不能与二位相提并论。”

话锋一转,“不过,我听闻二位素来心善,若二位愿意慷慨解囊...”

听前半句这俩人还乐呢,后半句嘴角就耷拉下来了,不约转头,看看这里,摸摸那里。

嘴里还念叨着,“真不错。”

既是岔开话题,也是表示: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落魄嘛。

生怕真要掏钱。

逞口舌之快,行。

没好处让捐真金白银?那不行。

沉固安远笑笑,看破不说破,点到为止。

几人依次落座。

既然是宴请求人,当然是先宴请,再求人,先吃吃喝喝,再谈事,毕竟人半醉不醉的时候也最好说话。

众人举杯欲饮,临相公忽的停下,左右张望,“诶?怎么不见武大人呀?”

王员外紧接着附和,“对啊,与我们也太见外了罢?”视线紧紧黏在沉固安远身上。

这是拿段子殷当借口,对沉固安远发难呢。

沉固安远默不做声。

他在等。

等什么?

邓老爷顿了顿,发话了,“哦,武大人昨夜染了风寒,还特地来迎接我,我看症状不轻,还是让他先回去歇息了。”

王临二人显然没想到邓老爷会向着段子殷,说话都不由得小了几分,讪笑两声,“原是这样...”

沉固安远唇边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他等的就是以邓老爷之口,堵住这俩人的嘴。

毕竟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免不了一顿唇枪舌战。

话音刚落,只见王临二人的表情变得极为微妙,眼珠盯着沉固安远的后方,不断移动。

微妙的诡异。

沉固安远只觉莫名其妙,转头查看,却听身边的椅子陡然发出凄厉的“吱呀”声。

来人将凳子往后挪,大步跨上前,站在沉固安远的身侧。

沉固安远余光瞥见熟悉的衣角,不由咽了口唾沫,缓缓抬头,视线随之上移。

最后停在来人的脸上,脑子“嗡”的炸开,彻底懵了。

段子殷怎么回来了?!

这下该怎么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霎时间,空气中都弥漫着股令人抓心挠肝的尴尬气息。

当事人倒是一脸淡然,一本正经的胡诌,“方才打了个喷嚏,正巧把病气排出来了。”

“来晚了,各位见谅。”

言罢,一屁股坐下,那叫个理直气壮。

沉固安远汗额,默默挪开视线,压根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段子殷这纯属是扯犊子。

你怎么不说放了个屁病就好了?

同时,沉固安远也很清楚,段子殷虽然许多时候行事乖张,但是都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而非胡来。

想要重回宴席,难不成真装病吗?借口强撑?方才邓老爷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段子殷病没病他心里没数么?

而且,段子殷倘若真这么做,反而让邓老爷起疑,毕竟传闻中的段子殷可不是个懂得迂回的。

因此,越夸张直白胡扯越好,更符合传闻。

在座之人中,最尴尬的,其实还不是段子殷本人,而是邓老爷,毕竟是他亲口替段子殷解释。

结果段子殷跳出来,立马打了他的脸。

姜还是老的辣,邓老爷硬是面不改色,举起酒杯,环顾一圈,“怎么都愣着?这不是好事么?我先干为敬。”

邓老爷打头阵解围,沉固安远当然得跟上。

忙起身,探出酒杯,与其碰杯示意,王临二人面露僵色,但也不好发作,纷纷附和。

沉固安远偷瞄着众人的神色,知道算是糊弄过去了。

但是,沉固安远还惦记着一件事。

段子殷不是去支开石敬的么?

借着众人吃喝的间隙,悄声同段子殷咬耳朵,“你怎么来了?石敬呢?你一走,谁能制得住他么?”

也就是段子殷官大一级压死人,且不落口舌下风,换做旁人,以石敬的身份地位,在这府中,谁能拦呢?

谁敢拦呢?

段子殷斜眼嗤笑,“我做事?你还怕办不妥?”

与此同时,府邸后院的柴房。

陈旧的木门被敲得“啪啪”响,震得门口的铁锁来回撞在门上,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个声音更大。

伴随着高亢的叫喊,“开门呐!开门呐!有人吗!开开门!”

石敬的手都快敲肿了,愣是没人听见。

这该死的段子殷!竟然借口厨房柴火不足,硬逼着他前来捡柴,结果等他一进来,立马把门给锁了!

真是见了鬼了!平日里好歹会有几人路过,今日石敬就差把手敲断了,也没一点声响。

这还得多亏刘启。

不远处,刘启吹着口哨,悠闲的晃悠着手里的钥匙,正是柴房那把锁的钥匙。

凡是有人想靠近,都被他找借口打发走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说正事了。

沉固安远也不拐弯抹角,直奔重点,“马上就要收秋税了,实不相瞒,还得倚仗各位相助。”

此言既出,众人是酒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沉默。

“轰隆!轰隆!轰隆!”

连着三声雷。

沉固安远还以为自己的声音被雷声所掩盖了,又重复了一遍。

仍旧是无人应答。

沉固安远喉咙不由发紧,真是怪了?怎么都不接话呢?这是唱的哪出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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