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七十七章 户科

所谓制衡,是指,户部所呈上的任何文册,都必须交由户科进行审查,发现有异,需立即上报天子,进行弹劾。

也就是监察。

而诡异的生死与共,其一,是指若文册有问题侥幸过审,日后发现,因疏忽而放任通过审核之人,也将连坐处置。

这也是为何众人压根不敢有一丝懈怠的原因。

其二,别看这俩地存在制衡关系,就认为针锋相对,恰恰相反,许多户科之人,都是原先户部调任,人员关系十分密切。

就这么说吧,也许户科今天弹劾的户部之人,就是曾经同在户部,或为师生或为同僚的关系。

这些消息都是沉固安远昨日提前买通宦官打听的,正因为是替任,所以更要谨慎。

替任极其容易形成对比,若是比起旧任裴氏,中规中矩大差不差也就罢了,怕就怕在,不如他。

极容易让他人产生沉固安远难堪大任的想法。

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机会?甚至是适得其反?总之,知道得越多,对自己就越有利。

慢着...沉固安远身体不觉压低,视线停留在面前之人的文册上,这不是在乾州附近的兖州么?

奇了怪了,今年的秋税怎么这么少?

按理说,应当和自己掌管的乾州差不多才是,可这数额,即便不和自己管辖的这年比,比起往年乾州,也少了许多。

怎么看,都不对劲。

难不成有猫腻?身体再次不自觉倾斜靠近,想看个仔细。

忽的,肩头一沉。

本就是偷窥旁人,心里发虚,这下惊得沉固安远身形一颤,而后迅速定身,冷静下来,回首看去。

两鬓斑白,是个老者。

但与众人紧张的气氛截然不同,此人无论神情或是动作都十分轻松,仿佛吃饭喝水般平常。

什么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啥都不干,还到处瞎晃悠?

沉固安远迅速想到一个人,谁呢?

户科都给事中,也就是户科掌权者,柳拜,只有这种老资历的上官,才能置身事外。

提到柳姓,必然会想到柳家。

按理说,六科言官主事,是不宜任用世家子弟,怕以权谋私,包庇族人。

可柳拜是个例外,出了名的公正不阿,早在其二十岁时,便大义灭亲,检举揭发其叔伯私放官银借与百姓,收取高额利息。

二十二岁时,面对自己曾经的恩师以权谋私,更是毫不留情,直谏严惩,后因得赏识,亲自审理此案,将其判处死刑。

从此,他名声大噪,到如今,更是稳坐户科主事。

不等柳拜开口,沉固安远不动声色,为了不惊动方才偷窥之人,特地先一步挪开步子。

至于刚才看到的...罢了...就当没看见,不知道,沉固安远初来乍到,还不想多管闲事得罪人。

尤其,这也不是他管辖内之事。

姿态谦卑,拱手作揖,“禀大人,在下沉固安远,前来替任裴良裴大人。”而后递上替任文册。

虽说这人“公正不阿”,但真相处起来,能放松么?

肯定不能,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人族亲、恩师都能下手,怎么可能是个好相处的?沉固安远最担心这是个老迂腐,最看重什么长幼尊卑。

若有什么举止不入他的眼,被挑刺可就糟了。

然而,柳拜不仅谈不上为难,甚至可以说是和善,接过文册,只是简单介绍几句。

便亲自领着沉固安远,前往裴氏原先的位置。

“你从乾州赶来,想必舟车劳顿,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不必着急接手。”言行亲切,关切至极。

越是这样,沉固安远心里越发毛。先不提柳拜的为人,眼下正是着急用人的时候,竟然说不必着急?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害怕自己搞砸?

前脚准备安置下,后脚瞧见,柳拜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大眼瞪小眼,沉固安远只好试探发问:“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你同我来领官袍和官令。”

沉固安远恍然大悟,不觉长吁口气,害...看来是自己紧张过头了,竟然连这茬都能忘。

连声应答,搁下物件,跟随着柳拜径直朝里走去,行至最靠内的书房,不知为何,格外静谧,四周都跟着暗了下来。

门一推开,迎面扑来股熟悉的、隐隐的,让人安心的味道,沉固安远忍不住嗅了嗅。

像是...段子殷的味道。

当即,沉固安远觉着好笑,又觉着无奈,禁不住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这才多久不见?竟然如此想念么?

案几上整齐摆放着官袍和官令,显然是提前备下的。

沉固安远定站着,正等着柳拜将东西递给自己呢,总不能自己直接动手拿,那于礼不合嘛。

只是,没等到人来,身后先传来一声沉闷的“咔”。

门被关上了。

沉固安远心头一紧,赶紧转身。

不看不要紧,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他还真没闻错,的确是和段子殷的味道...只不过不是段子殷。

阴影中,缓缓走出个人影,光影从他的额头缓缓下移,到眼眸、鼻尖,最后是整张脸。

这是一张与段子殷有七分相似的脸,甚至连段子殷的邪性,都有五六分,要说有什么地方最不同。

那就是这人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你就是沉固安远?”

沉固安远咽了口唾沫,“是...在下见过丞相大人。”

尽管段父面上和和气气,但是,莫名的,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使他不得不垂首回避。

同时,思绪不断运转。

第一,段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显然,这柳拜已经和段父勾结,甚至,有可能已经成为了段父的爪牙。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柳拜方才关怀备至。

完全是段父的要求,又或者是看在段父的面子上。

其二,段父来的目的是什么?是先前邓老爷之事?亦或者询问这次是否出兵的想法?

纵使感受到威压,他面上仍试图保持镇定,倒不是因为他不怕,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给段父留个坏印象。

这可是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而且还是段父主动来找自己。

自乱阵脚岂不显得不沉稳?不聪明?

万一段父不喜自己,然后同段子殷说道怎么办?连带着段子殷也不厌弃自己怎么办?

退一万步,段父不喜欢自己,自己还能安然和段子殷相处嘛?即便段子殷愿意,那两人相处也难免有隔阂。

因此,沉固安远绝不能在此处退缩!这么想着,身体不自觉就这么做了,缓缓抬起头,与其对视。

段枭动了动脖子,眼眸微晃,不知是不是对沉固安远的举动感到赞赏。

总之笑了笑,轻拍了拍沉固安远的胳膊,“别这么拘谨,坐吧。”而后先行坐在主位。

沉固安远刚坐下,段父立马就递茶过来,示意喝茶。

沉固安远受宠若惊,段父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何况他还是后辈,竟然能让其亲自敬茶。

连连点头,端起茶杯,刚喝上。

“你,到我们这边来吧。”

一句话,把沉固安远差点呛死。

原来是挖墙脚来了。

段父笑眯眯的,紧跟着站起身,轻拍沉固安远的后背,“瞧瞧,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沉固安远闻言,忍不住将手撑在案几上,咳得更厉害了,身体都跟着颤抖,脸涨的通红。

这不是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他总算是知道段子殷这说瞎话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了!

段父轻笑几声,摆摆手,“我说笑的,不过是想来看看,到底是谁让我家混小子舍得抛下云岫诸多玩乐,跑到那么远的乾州去?”

这俩人不愧是父子,段子殷称其“混帐行子”,段父亦称其“混小子”。

沉固安远总算缓了过来,干笑几声,这话他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好在段父并未深究,话锋一转,“想来你知晓,这给事中的位置,不是好坐的,管的越多,担责也越多。”

“既然我家那混小子看重你,我也不妨多关照你些,往后我会叮嘱柳拜,让他莫要给你分派那些个麻烦事。”

“至于来年,你若愿意,到我户部来也不错。”

这显然是施恩,也是块烫手山芋。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日沉固安远承了段父之恩,来日还能理直气壮的站在段父对面吗?

再者,沉固安远一个替任小官,竟然受到柳拜照顾,难道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么?

最后一句话,更是拐着弯的,让沉固安远倒戈。

因此,沉固安远绝不能应下。

不过,态度还是得放尊重,屈身行礼,“卑职多谢丞相大人好意,感念大人赏识,不过...我还是想磨练自己,还望一切照旧例。”

“哦~”段父拖长了尾音,尾调上扬,略微有些不可思议的语气。

沉固安远则是维持着低姿态,弯着腰,感受着面前之人的灼热目光,二人呈僵持之势。

沉固安远当然知道,这有可能引起段父的不快,但这已经是两害相较取其轻,谅他也没法事事如意。

良久,段父还是松口,点点头,倒也没有什么不悦,“好,上进是好事,那就照旧罢。”

沉固安远起身应下,稍稍松了口气,询问再无旁事后,正欲出门,却再次被段父叫住了。

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调整表情,使其看起来自然些,再次转过身询问:“丞相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迎接他的是官袍和官令。

段父笑了笑,“你的东西忘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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