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知彻底睡不着了,她躺回床上脑海中浮现解蓝凌昨天的话:他说始容别有用心。
她在心底冷笑。
解蓝凌以为她不知道吗?
她只是心甘情愿将他留下,她总觉得自己活不长,这次便要随心而为:不受牵制、不供驱使,更不允许被随意抛弃,倘若机会浮现,她会主动向始容吐露真相。
许清知甚至在脑海中勾勒起若是始容知道真相那天的反应
——他安慰她时提到家中富贵,倘若他得知面前的人就是庆国新帝呢,他会不会吓得偷偷跑掉?
若他是高兴,兴许就赖在自己身边不想回家了呢?
许清知漫无目的地遐想着直至天光大明,也不清楚究竟是睡了还是醒着,总之待她朦胧地睁开眼时,始容已经打着哈欠直盯盯地瞅着她:他整夜饱睡现在看起来神采奕奕,反而许清知的眼下抹着乌黑,昨晚却不得好眠。
始容道:“公子哥哥,你醒啦!”
许清知道,“早。”她继续追问道,“贤弟还记得昨晚的事?”
始容道:“昨晚?是在护城河旁的事吗?”
许清知摇头:“没事了。”果然他有梦游症,既然如此她就不再纠结此事,只是今后要多在他身上小心照顾才行。
始容又依偎上她的肩,他不时地蹭着,显然极其依恋她,他道:“我昨晚好像梦到公子哥哥了。”
许清知道:“梦到什么了?”
始容道,“我梦到公子哥哥居然是女子,整夜都提心吊胆地睡不踏实。”他抬起头看了许清知一眼继续道,“还好不是。”
许清知淡淡道:“哪里好了?”
始容叫道:“哥哥不会真是女子吧!!”他吓得直将后背抵在床栏上一动不动,视线紧紧地盯着许清知的脸一点不敢乱瞟。
然而鬼使神差地,许清知哧笑出声,她大声道:“贤弟哪的话!我清白堂正的男儿身,怎会在你梦中变成女子了!“
始容闻言又放心地靠过来,他嘟囔道:“和公子哥哥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始容心满意足了。”
许清知嗯了一声,脸却“唰”一下红透了:她刚刚分明有机会将实情托出,可话到嘴边就成了否定。
倘若她真将实情告知,看到始容方才的反应他肯定会被吓坏
——他会跑开的吧。
所以许清知骗了他,她自我劝慰道:她是为了不让始容感到担心所以才这么做的。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微微抖着右手将衾被往上提到胸口处,从今往后,她在各处为事就要更加小心,免得被他察觉异样。
许清知佯装自如地拍着始容的肩膀镇静道:“贤弟,我今日有事要忙,你可需要我帮你筹谋安排日程?”
始容突然兴奋道:“我要和哥哥一起!”
她正要拒绝,始容便猛然爬起床来跨过许清知的腰,他开始蹬履,随后又毫无芥蒂地当着她的面,三下五除二便将衣饰各处都穿戴打理妥帖。
许清知抬眸凝着他,但推辞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她一路盯着始容,直到他拔下门插后发出凄惨惊叫。
察觉到异样,许清知忙翻身下床问道:“怎么了?”
这时,始容缓缓转身,解蓝凌从门外走来,他携带的寒气很重像是被露水浸泡过,当他经过始容身边时,两人交错的刹那,后者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解蓝凌道:“是我。”
许清知此时还躺在床上并非起身,她拢紧堆在胸前的衾被蹙眉道:“你出去。”
解蓝凌道:“顾青兄,我无处可去。”
他话音刚落,屋内温度骤降,许清知阴沉着脸不应,这时本打算去院中洗漱的始容拐了回来,他挡在两人中间谨慎地盯着解蓝凌。
始容道:“那就请二哥留下。”
解蓝凌神色诧异,很快又面露不快之色,许清知更是急道:“贤弟你……”
始容微侧脸摇头:“二哥去西侧房睡吧。”
解蓝凌毫不犹豫地应下,他看向许清知的神情已是定要住下的模样,事已至此,她看不透始容打的什么算盘。
他当真要与解蓝凌共处一室?
这两人在一起能好吗?
许清知心中甚烦,可她没想着忤逆始容,从床上下来的同时便也答应了,这时始容凑在她耳边悄语:“从今往后,我要与哥哥同睡。”
许清知霎那间明白了始容的心思,她抑制住心中狂喜淡淡道:“好。”
此时解蓝凌还不知道对面两人的计划,他一边高兴能够留下,另一边又埋怨始容多此一举,若是他敞开金口亲自相求,他相信青青也定不会将他拒之门外,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并非青青不愿意。
然而解蓝凌不明白,泰峰山数载修行,许清知早已将命和情看得很轻,她也不是从前那个总绕着他转的人了。
许清知叮嘱道:“这人情是始容帮你求的,你又是兄长,今后当对他好些。”
解蓝凌道:“这是自然,我都听青青……兄弟的。”
她寒眸频射,他立马别扭地改了口,虽然情形的发展超出预料,既然始容高兴那便随他,许清知裹紧睡袍走到浴桶前的屏风后,窸窣的声音传来,正是她换着衣裳。
“我……我先出去了。”解蓝凌别过脸耳坠通红地往门外走,始容好奇地盯着却也同时被解蓝凌一把拽了出去,他厉声道,“你跟我一起出来。”
始容叫道:“为什么!”他半将半就地被解蓝凌从屋里拖出来。
待两人在院中站定。
解蓝凌恨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偷看别人换衣服是不知廉耻的行为。”
始容摇头:“没有呀。”
解蓝凌没好气道:“现在我教你,今后顾兄若是要换衣裳,你就要从屋里出来。”
始容瞅着他:“二哥,为什么呀?脱衣服有什么好避让的,公子哥哥还要与我同去洗澡呢!”
解蓝凌眼前一昏,即便许清知再中意,这四弟看起来不过是个被宠坏的笨孩子,他更加断定许清知留下始容就是新鲜感作祟!更何况始容竟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看来许清知对他也并非真心。
于是解蓝凌真以兄长之姿劝道:“童言无忌!你今后与兄长们相处应当多些敬畏之心。”
解蓝凌老气横秋的劝诫却叫刚踏出门的许清知听到,她急促地撇了解蓝凌,又将视线回向始容:解蓝凌把始容当小孩调教,她暗自觉得很是好笑。
始容一见许清知就快速挪步到她身边。
他附在许清知耳边小声问道:“公子哥哥,二哥平日也这般凶神恶煞的吗?还是说他只对我这样?”他声音虽低,语气却不弱,更何况他还是故意要让解蓝凌听见。
解蓝凌一把将始容扯到身前,他倒是学聪明,立马温声道:“四弟你排行最末,所以更需严加管教。”
许清知还以为终于给始容找到好去处了,她安抚道,“贤弟别担心,他若是欺负你我便折了他的手指。”随后她立刻盯着解蓝凌嘱咐道,“若是始容哪磕了碰了,我吊打你时也不会手下留情。”
她话音刚落,两人都倒吸了口气,只不过一个得意、一个恼恨,左右相比心思各不相同,解蓝凌终于忍不下这口气再次爆发,可他每辩解一句都被许清知驳回。
“你……你就是仗着……”
“什么?”
“我不就是……”
“怎样?”
“你就不能……”
“如何?”
……
解蓝凌大叫道:“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许清知轻飘飘地应道,“不能。”她径直往门外走边补充道,“想留下就朝前看,否则就尽早走,”她特意回眸盯着他,“今后再相见时还能顾及彼此颜面。”
她明白,眼看回宫的时间已经近在眼前不足月整,而她首日势必要接见凯旋归来的将军加以赠贺,紧随其后的即位大典和恼人的婚事,她不可避免要与解蓝凌碰面,虽然那时候身不由己,但是现在却可以趁着机会令他不快活。
这时,晨起的一场意料之中的风波终于在许清知的威胁中告一段落,她信步出门,叮嘱声轻轻飘向两人站着的地方。
“别跟来。”
按照惯例,许清知先去炉坊的锻石堂取剑,不过经过从昨日薛鼎口中得来的消息,她明白今后再也不能去金生水的锻石堂铸剑,除此之外,她还养着始容、以及不请自来的解蓝凌——一想起后者她胸口的气就不通畅!
不过话说回来……锻剑之事确实只能暂时被耽搁住。
而金生水知晓顾青公子今日前来取剑,于是他早早地就守在锻石堂的门前,一瞧见许清知,他大老远地张着谄媚的笑快迎到许清治面前。
金生水道:“顾公子……顾公子!我这个人喝点小酒嘴就没牢靠,直到昨晚经薛掌柜点拨,我才知道自己犯了顾公子的忌讳,顾公子您……没生气吧……”
许清知面无波澜道,“金师傅都说我什么了?”她大气不喘又补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金生水顿时脸色铁青,他迟疑道:“薛……薛掌柜没告诉您?”
许清知难得笑了笑:“告诉我什么?我从昨起就没见过他。”
金生水的脸色更难看了,经许清知一番胡搅蛮缠,他疑窦满腹却不敢再越雷池,许清知将尾款放在桌台上,拿起剑匣转身就走,始终没再看金生水一眼。
许清知将剑匣利索地背在身后,她大步流星地离开。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光顾过锻石堂,即便狭路相逢,也再没同金生水讲过半个字。
她待人对事向来如此,一旦犯错绝不谅解,除非是真心挂念之人、也只有无法割舍之人,她才能够一而再、再而三体谅,可在目前,这样值得她托付的人还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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