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本能地挪动身体，挡在了神椒剑面前，像守护着最后的珍宝，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妖王，抱歉我不能与你成婚。”

神椒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看着他戒备的姿态，强忍着翻腾如沸的情绪，声音因为刚刚哭过而有些发颤：“为什么？就为了这把剑？”

“是。”秋衡没有否认，眼神死死盯着她，防备着她对剑不利。

“你冒死去炎鄂洞，差点丢了命，也是为了这把剑？”神椒向前走了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秋衡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遮住了眼底无尽的哀伤：“是。”

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

神椒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她再次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她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百年的问题：“你和这剑里的剑灵到底是什么关系？”

秋衡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神椒的肩膀，落在那柄沉默的剑上。那一刻，他眼中的戒备和警惕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痛楚。他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温柔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万钧的重量：

“她是我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这四个字，像一道破开阴霾的惊雷，又像是最温柔的抚慰，狠狠劈在了神椒的心上。她构建了百年的、冰冷坚硬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化为乌有。

巨大的酸楚和汹涌的爱意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再也控制不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百年的委屈，质问道：“心爱之人？百年前是你亲手用这把神椒剑封印了妖王，把她也一起封在了这里，现在你跟我说你爱她？秋衡，这就是你口中的爱吗？”

她像是在替百年前的自己质问。

秋衡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她怎么会知道百年前是他亲手封印？

神椒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冷笑一声，泪水却止不住地汹涌滑落：“百年前你骗了她，百年后，你还要再骗她一次吗？”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害怕再靠近那柄剑，害怕那冰冷的触感会唤醒百年的噩梦。

然而，秋衡却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契合所有线索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他猛地站起身，不顾重伤的身体带来的剧痛，踉跄着、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神椒面前。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疲惫、死寂和绝望，而是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希冀，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线微光。

“神椒？是你吗，神椒？”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又怕是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指尖都在发抖。

神椒想躲，却被他更快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抓住了手腕，他的手指带着灼热的温度，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一道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神光闪过。

如同水波荡漾，小青那张平凡的面容瞬间扭曲、褪去，露出了神椒原本那张倾国倾城、此刻却布满泪痕、苍白而脆弱的真实容颜。

神椒惊呼一声，下意识想用手去挡脸，却被秋衡紧紧抓住双手，动弹不得。

“你怎么认出我的？”她又惊又怒，眼神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小鹿，百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实的脆弱。

秋衡看着她真实的容颜，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泪水，他自己的泪水也瞬间夺眶而出。他笑了，笑容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无尽的疲惫，声音哽咽：“在我看到神椒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他感受到剑中已无剑灵，感应到她身上那混合了前任妖王狂暴气息、却又无比熟悉的、属于神椒本源的力量。更重要的是，那匪夷所思的王夫要求，那看似羞辱实则将他送入妖界、送入无量山的机会，除了她，还有谁会这样对他？爱他入骨，也恨他入骨？

“一切都，是我的错。”

秋衡紧紧抓着她的双手，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生怕她再次消失：“神椒，百年前我便爱你，爱逾生命，胜过我的神格，胜过这世间一切。”他的泪水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

“可是，神族与器灵相恋，是天令所不容的死罪。一旦被发现，等待你的，只有彻底的毁灭。”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直视着神椒含泪的眼眸：“那时妖王进犯，天尊用你的命试探我的态度。若我不能狠心舍弃，表现出对你的一丝情意，他便会立刻派执法天神接手。他们会用最残酷的禁术，强行抹去你的意识，将你炼化成一件没有灵魂的兵器。”

“我别无选择，神椒。我只能骗他也骗了你。”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我不不能让你为了我的责任，为了神界，心甘情愿地去死。那比欺骗你更让我痛苦，更让我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神椒浑身剧震。百年前求而不得的告白，百年前她以为永远失去的爱意，竟然在百年后，在她恨之入骨的人口中，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听到，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排山倒海的委屈让她几乎崩溃。

她哭着打断他，声音破碎不堪：“当时你知道我在偷听？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清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哪怕魂飞魄散，也好过这百年生不如死的恨意煎熬，带着他的爱死去，也比带着恨活着强千倍万倍。

秋衡心痛如绞地看着她，抬手想擦掉她汹涌的泪水，却被她倔强地偏头躲开。他苦涩地摇头，声音沙哑：“神椒，你没有义务为神界牺牲，你也没有义务为了我的责任去死。我不能用爱来绑架你，逼你心甘情愿地走向注定的毁灭。那比欺骗更残忍。”

他宁愿她恨他，带着强烈的恨意活下去，支撑着灵魂不灭，等着他有朝一日来赎罪，也不要她怀着对他的爱和牺牲的觉悟，走向那冰冷的、彻底的消亡。

“原来是这样。”

神椒泣不成声，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百年的煎熬，百年的黑暗，百年的误解……原来都源于他这份沉默而沉重的、近乎自毁的守护。

秋衡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永生永世不忘：“没想到，阴差阳错你成了妖王。是我对不住你，让你承受了这百年的痛苦。”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挺直了脊背，脸上露出一种解脱般的平静，闭上了眼睛。

“我只求你不要进攻神界，不要牵连无辜。你杀了我吧。能死在你的手里，能亲口告诉你真相，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他引颈就戮，等待着最终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