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准备回杪秋院那天,临行前,寒生将整个菖兰谷里里外外全都找了一遍,愣是没有看见云云仙半个影子。
寒生大失所望。没想到云云仙真的就这般不待见他,不仅不愿意和他回去,连出来见最后一面都不肯。
陆溪屿在边上道:“不来就不来嘛,有什么好伤心的,反正那家伙去了杪秋院也是成天和我们吵架,他不跟我们走,正好省得心烦。”
寒生瞪他,陆溪屿立即改口:“哎呀,你看我这小舅子,也真是的,自己哥哥要走了,都不知道出来送送。枉费我们之前对他这么好,简直就是个小白眼狼。”
寒生:“……”
寒生不想和他废话,看着晏泊尘和阿泠上了后边一辆马车,嘱咐驾车的妖怪几句,兀自转身,掀开前边一辆马车的车帘。
刚探进一个脑袋,脚还没跨上去,寒生就发出了一阵尖叫。
吓得陆溪屿赶紧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有虫子吗?为什么突然——哇啊啊啊!你们怎么在这里!!”
车厢内,云云仙蜷在角落里,尽量把自己的身子缩小,以为这样就能不被发现。同时腿上披了一件衣服,长长的下摆一直拖到地上。被遮掩住的坐榻底下,鼓鼓囊囊突出来一团,还露着一个黑白相间的粗尾巴,在时不时摆动着。
云云仙有些尴尬,同寒生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寒生:“可能因为……我不是瞎子?”
云云仙面上挂不住,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脸转过去面向车壁,拿衣服把自己盖住。
对于他的出现,寒生还是很高兴的。把陆溪屿赶到前面去驾车后,自己爬进车厢,贴到云云仙身边,故意用一种甜腻的语气道:“仙仙,你不是说你不来吗,怎么又自己偷偷摸摸跑车上来了呀?怪不得之前在哪里都找不到你,原来是在这~是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实在舍不得我,所以还是决定和我走吗?仙仙,我真的好开心哦~”
“啊咦——滚滚滚啊!恶心死了,怎么和你身边那狗屁人类一副德行?滚开!!”
寒生被云云仙一脚从坐榻踹到地板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但他什么也没说,揉揉摔疼的地方,爬起来,坐到他对面,抱着胳膊笑眯眯道:“仙仙,等到了杪秋院,你自己去挑个喜欢的房间吧,以后那就是你的专属区域了,不管你来不来,都会一直给你备着~”
“哕!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狐狸精!”
寒生故作惊讶:“我是狐狸精?仙仙,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云云仙:“……”
云云仙终于无言以对,咬着半边牙上下打量寒生几番,冒出一句:“你真是跟你身边那狗人类一模一样,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说罢,再也不想理他,将衣服往脑袋上一盖,歪着头睡觉去了。
寒生听了他这话,稍稍发愣,盯着车厢中间晃荡的地板,心道:“当真……如此?”
仔细一想,倒还真是这样。自己以前哪里会这般揪着一个人调笑,话无虚发,伶牙俐齿得让对方半天都接不上话。与之相反,从来都是少言寡语,偶尔在迫不得已要见人时,才会朝对方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
反倒是陆溪屿那个家伙,一开始就是这个性格……
想着想着,寒生情不自禁挪到靠车厢前壁的位置,撩开壁板上的一个小帘。才刚打开,就看见陆溪屿坐在前面驾车的后脑勺。
听见拉帘子的声音,陆溪屿回过头,瞧见是寒生,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怎么啦阿生?才一会儿不见,就想我啦?”
寒生:“……”
寒生飞速把帘子拉上,双颊冒着热气坐回去,转眼看见云云仙身体靠在车厢上,脑袋一晃一晃,竟是已经睡着了。
寒生的目光不禁柔和起来,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伸脖子过去瞧他。看见他毫无防备时头顶自然冒出来的两只狐狸耳朵,毛茸茸的,耳腔处还是渐变的粉红色,越往里越深。觉得过分可爱,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耳尖上拨了拨。
狐狸耳朵感受到外界的骚扰,不由自主抖动了一下,但主人还是没醒。寒生于是又揉了揉,将软软的尖端往里卷,塞到凹进去的耳腔里,之后赶紧收手躲到一边,捂着嘴使劲偷笑。
云云仙感到耳朵有些痒,在睡梦中用手随意拨弄一下,将耳朵捋顺,翻一个身,又继续睡。
寒生不闹他了,从自己的包裹里找出一卷毯子,铺开来盖在他身上。低头瞧见榻椅底下露出来的半个雪豹屁股,觉得安无霁也有可能会冷,于是顺带将云云仙的衣服铺到他身上。
寒生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笔直地躺在床上,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抬头一看,是在陆溪屿的房间。
他穿上衣服下床,外面的天空还明亮得很。一踏出房门,就听见外面云云仙尖锐的叫喊:“我才不睡那个破房间,又暗又小,是给妖住的吗?”
边上陆溪屿应他:“那是你自己选的啊,你不是要客房里最大的一间吗?就是那个啊?”
“大个屁!连你睡的屋子一半都没有,还好意思说大?!”
“那我是这里的院长啊,房间不得是院里最大的?就让你挑个住处而已,你个臭狐狸还觊觎起我的屋子来了是吧?”
“滚啊,你个死人类还好意思说我。那我要你屋子后边那间,那个第二大的!”
“不行!那是贵客房,是院里来了别的捉妖院院长住的!”
“老子不就是你们杪秋院的贵客?滚开!让我过去!!”
陆溪屿死拖着云云仙不放,一手扯他的尾巴,一手揪他的头发,痛得后者大喊:“安无霁!快来帮我!!”
安无霁在边上呆愣愣看着,感觉到云云仙似乎是在叫自己,挨到跟前来,直接上手将陆溪屿原地提起。
“哦?你个臭豹子,别以为你是我媳妇儿娘家的妖怪,我就不敢揍你哦?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要是不准你住,随时可以把你赶出去!!”
安无霁听了害怕,赶紧把他放下,自己暗戳戳溜到远处,抱着一根柱子,探头看云云仙。气得后者大喊:“安无霁你个没用的东西!废物!!”
寒生站在檐下观看半天,被吵得头疼,道:“你们闹够了没有。”
云云仙注意到他,赶紧道:“褚玉尘,你来的正好,快点帮我教训这个混蛋人类,说让我住在这里,连个屋子都不肯给我!”
陆溪屿怕被寒生骂,连忙反驳:“我哪有,我分明让你自己选了,是你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我有什么办法?”
云云仙高声道:“哪里不满意了?我有满意的屋子你又不让我住!!”
“我都说了那屋子是给——”
“好了好了。”寒生出声打断陆溪屿的话,叹气道:“仙仙要住那里,你就让他住吧,反正大客房还有的是,就是较仙仙要的那间小一点……也够用了。”
云云仙得了爽,翘起鼻子趾高气扬地从陆溪屿身边走过,大摇大摆往那间房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叫上雪豹:“安无霁!还不快滚过来,你个胆小鬼!”
安无霁马上从柱子后钻出,屁颠屁颠地跟上去,隔老远还能听见云云仙在骂:“你说你这么个废物是怎么当上皇家侍卫的?以前在褚玉尘身边的时候还天天凶我,啊?现在还凶不凶了?简直比我还窝囊,要不是看你这张脸,我早就……”
目送着他们远去,寒生转回来看陆溪屿,瞧他满脸难过的样子,稍稍凑近些,道:“怎么了?不高兴?”
陆溪屿噘起嘴道:“当然不高兴,你当着他的面让我出丑,我脸都丢光了。分明我才是你的夫君,结果你一点都不向着我……”
寒生不正面回答,睁大眼睛,里面满是真诚,道:“那你想我怎么办呢?”
陆溪屿指指自己的嘴巴,故意将嘴翘得老高:“你亲我。”
寒生背着手,仰头看他:“我够不着。”
陆溪屿扫一眼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膝盖稍微弯曲一点,矮下身来,把嘴噘到寒生面前。
寒生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嘴唇往前一贴,在即将落到陆溪屿唇上时,故意往边上斜去,亲到了他的脸上。
“啊!什么啊!不行,这不算,再亲一次,得亲我嘴!!”
寒生浅尝辄止,转身要走:“亲完了,就这一次。”
陆溪屿在身后撒泼打滚,扑上来将他死死抱住:“都说了不行,你都没有亲我嘴上!!我不开心……我不原谅你了!!”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陆溪屿突然将寒生拦腰抱起,在肩头调转一个面,从身前趴到了肩膀上。寒生惊叫,道:“放我下来,等下被人看见了!”
陆溪屿用力一拍他的屁股:“看见了就被看见了,反正你是我媳妇儿,你夜里叫声被人听见了也没事~”
寒生双颊绯红,觉得今日他实在太放肆,骂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荤话!一日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陆溪屿扛着他往外走,身子晃悠晃悠:“要打就打,我又不怕~走吧,去看看那兔崽子,他好像醒了。”
前往晏泊尘院里,问候过阿泠,被他连环炮般追着问那群白兔子怎么样了。在寒生告知他全都在菖兰谷搭窝养了起来后,这才安静。应该是晏泊尘同他说了之前的事,又扭扭捏捏地揪着衣角,小声跟寒生说对不起。
出了那里,和陆溪屿并肩往回走。天已经暗下来,有弟子在房间里端来了晚饭。
吃过后,陆溪屿就一头钻进了书房,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寒生百无聊赖坐在床边,晃悠着腿,觉得实在无聊,就先去洗漱。
从浴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澡出来,寒生浑身冒着热气,浴膏的香味也氤氲出来,溢满整个房间。
寒生赤着脚站在地上,双手抱胸,靠着小厅的柱子看陆溪屿,道:“你在干什么?”
陆溪屿头也不抬,将桌上的纸翻了一页:“有点事,阿生你先睡,不用等我。”
寒生心中气愤,道这个家伙怎么这么不解风情,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在那里看书。猛一跺脚,咚咚咚去了床上。
陆溪屿抬头看一眼那边,知道寒生又生气了,但也没有办法,只是轻叹一口气,继续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寒生用被子裹着自己,即使在冬夜,也不觉得冷,反而燥热得难受。一脚踹开被子,趴在床上,脸朝书房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陆溪屿坐在竹帘后的影子。
他翻来覆去好久也睡不着,每隔一会儿就抬起头来看陆溪屿。可那家伙偏生像铁铸的一般,大半个时辰一动都不动。
砚台里的墨水都被写干,能听见他三番五次咯吱咯吱磨墨的声音。要么就是衣衫单薄地坐在那里,浑身冷得发抖,一个劲揉搓手脚发出的摩擦声。
但不管怎样,陆溪屿下半身就像被钉在垫子上,怎么也不肯挪一下窝。
寒生以前也见过几回这种情况,都是陆溪屿有正事要办,不干完不愿睡觉。可就算那样,也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还不结束的先例,让他在床上等得黄花菜都要凉了。
不知是到了夜里几点,寒生实在忍无可忍,爬起来一瞧,发现陆溪屿居然还坐在那里,气得头冒青烟,恨不得直接冲进书房把他的纸给撕了。
但他又知道这样,陆溪屿肯定会发脾气,所以只好在心里想想。可还是忍不住,轻手轻脚下床,拿上床边衣架上的一个厚披风,走到书房门口的位置,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陆溪屿感知到面前有人,抬头一看,就发现寒生正披头散发地站在书房外的阴影里,用一种满是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陆溪屿没来由心里发慌,搁下笔,道:“阿生,你怎么还没睡?还在等我吗?”
寒生不语,拖着手里厚重的披风,赤脚踩在地面,抵达他近前,将披风丢到他脸上。
陆溪屿将披风拿下来,低头看看,笑嘻嘻给自己裹上:“原来是担心我冷,特意来给我送衣服呀,谢谢媳妇儿~你快去睡吧,我马上就弄完了。”
寒生不走,在他身边蹲下,盯着桌上的一堆纸张,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陆溪屿理了理那些纸,把一些不要的揉皱丢掉,道:“噢,是道盟那边的事情。近来有一个大会要举办,还挺隆重的,我得去,还要写申请表什么的……”
“申请什么?”
“就参加那个大会呀,要写申请,提交到兰阳去。”
“你不是不归他们管吗?怎么他们不来请你?”
陆溪屿挠挠头:“哎呀,怎么说……因为这个大会算是他们一手举办的吧,天底下所有要参加的捉妖师,都得向他们提交申请,我要去,自然也得写……”
“什么大会。”
“就,就是……”陆溪屿声音忽地小下去,讷讷道:“道盟盟主换届比试大会。”
寒生的声音霎时拔高一个度:“你要去竞选道盟盟主?”
陆溪屿连忙摆摆手:“阿生,你小点声……你是不是生气了?别生气呀,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嘛,一定会当上道盟盟主的,要不然保护不了你……”
寒生抓住他的手臂:“没要你保护。去睡觉。”
陆溪屿轻轻推开他的手:“不行,我得把这个写完再睡。道盟他们的申请表还有字数要求呢,那群死老头还会一个一个看,有错别字都会挑出来给你说事,烦人的很。你先去睡啊,等你差不多睡着了,我就写好了。”
寒生面上微恙,就是不走,干脆直接就地躺下,头往陆溪屿大腿上一枕,闭上眼睛,打定主意要贴着他。
陆溪屿有些讶异,垂眸看见寒生的侧颜,再回想方才他的那些举动,这才后之后觉他想要干什么。觉得甚是歉疚,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伸出一手在他脸颊上摸摸。待到摸够了,又继续提起笔,在纸页上一笔一画写起字来。
“阿生。”
寒生惊醒的时候,书房里的烛光已经熄灭。陆溪屿还坐在原处,一只手在他背上轻拍,道:“睡着了吗?”
寒生道:“没有。”
陆溪屿轻笑:“你都打鼾了,还说没有。太困了吧,去床上睡。”
寒生不太想去,道:“你现在困吗?”
陆溪屿道:“不怎么困,写那玩意儿越写越精神。”
寒生嘴角一勾,手脚并用爬起,面对面跨坐在他身上。
寒生道:“你能看见我吗?”
陆溪屿道:“能,虽然不太清楚,但能看见你的影子。”
寒生道:“那就好办了。”
陆溪屿手扶着他的后腰,道:“怎么?”
寒生主动贴上去,将肩头松松垮垮的衣领往下一抖,扯开陆溪屿的衣襟,道:“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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