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褚玉尘被他这么一吓,立即开始在他手上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和你走!”
陆溪屿单手抓着他,因为他的剧烈挣扎而显得有些吃力。正准备将他放下,忽地感觉到自己脚背上涌上一股热流,低头一看,发现褚玉尘的□□处正在淅淅沥沥往下淌着水,已经是湿了一大片。
陆溪屿:“……”
褚玉尘也觉得不太对劲,屁股下面湿哒哒的,也勾着脑袋往下瞥了一眼,差点就要羞愤得哭出来。拼命摆动着两条腿,大吵大闹道:“快点放我下来!!你个坏人,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呜啊啊啊啊……”
见到周边有人经过,无意间往这里看了一眼,褚玉尘再也没忍住,直接被气哭了。
丢脸死了!丢脸死了!以前在皇宫的时候每次尿裤子都不敢叫母后和皇兄看见,觉得丢脸,都是叫宫人偷偷给他换掉的,结果这个人一来就给他看了个光,自己还让尿尿滴到他脚上了!!
但陆溪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将他放回地面,左右看看四周,道:“跟我走。”
他领着褚玉尘在一家衣料铺前停下,对后者道:“在这里等我。”便自己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他和店老板交谈的声音。
褚玉尘穿着湿裤子站在街边,尴尬得很,总感觉周围路人的目光全都在往他身上看,于是想赶紧叫那个家伙出来。往店里的方向挪了几步,恰好看见陆溪屿正朝自己的方向指了指,那个店老板一瞧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即从柜台里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后者。
没多久,陆溪屿从店里出来,低头望向身边一只妖矗立在那儿拘谨不已的褚玉尘,道:“走吧。”
褚玉尘没敢再说话,心道反正已经丢人丢到这个份上,而且自己家国已破,在人类地界活得再无盼头,还不如让他杀自己算了。就只是跟着他走。
他们从城区一路走到城郊,越往前越偏僻。褚玉尘看着周围荒无人烟的树林,总觉得有些害怕,不自觉往前方的陆溪屿身上靠了靠。
陆溪屿感受到身体一侧的温热,一垂眸,就看见褚玉尘满脸惊恐的样子,心底某处顿时生出几分柔软。伸出一只手,牵住了他左侧的小手,也没说话,就只是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小宅院。陆溪屿牵着褚玉尘开门进去,又回头将大门牢牢锁上。警觉地看看四周,确信没有人在跟着他们,这才领着后者进到了屋里。
这个屋子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些最基本的家具,看上去并没有人常住,只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
陆溪屿道:“等我。”进到了房间一侧的屏风后面,在里面捣鼓了一通,又拎着一个盆走到院里,不知是去干什么,一刻多钟都没回来。
虽然知道对方没有走,但褚玉尘看不见他,就是莫名地感到心底很慌。他的裤子还湿漉漉地黏在大腿内侧,很难受,可站立在那又不敢随意走动,只是双手揪紧了自己的上衣边缘,在心底默念着让那个家伙赶紧出现。
好在陆溪屿还是回来了,进门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大盆热水,又进进出出好几趟,弄得屏风后面一片热气腾腾。
弄好后,他对褚玉尘道:“过来。”
褚玉尘依言过去。一进屏风后面,就被里面的热气扑了满脸,陆溪屿道:“把衣服脱了。”
褚玉尘一惊,立马抬起双臂,捂住胸口,用力摇摇头,后退几步,做出一副拒绝的姿态。
陆溪屿不知道他在害羞什么,道:“为什么不脱?”
褚玉尘好歹也是一国皇子,从小就被教育自己的身体乃千金之躯,在外面断不可随意脱下衣服让别人看见。而陆溪屿对他说话的语气又近乎命令,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惊怕之余,更是不会照做的。
陆溪屿知道他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于是闭了嘴,在心底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放柔声音道:“过来洗澡。”
褚玉尘这才知道他的意图,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满身的脏污,以及下半身还带着尿骚味的裤子,觉得也确实该洗澡了,这才勉强放下了点心,磨磨蹭蹭地靠到浴桶边上去。但还是迟迟不肯脱衣服,只是站在那里,抬起头,瞪着一双金色的大眼睛看着陆溪屿。
陆溪屿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道:“我不看。”
褚玉尘内心的危机感消除了不少,也没那么害怕了,左右看看陆溪屿确实没有转过身看他,这才低头,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带。
把衣服一件件脱掉,湿裤子也丢在一旁的地上,褚玉尘小心翼翼地翻过桶壁踩进水里,滚烫的热水没过他的身躯,一瞬间让他感到无比舒畅。
自从被大臣送到人类地界之后,他几乎就再也没洗过一个热水澡,每天都脏兮兮地在泥地里打滚,就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猫。现如今,终于有人愿意把他捡回家洗干净了。
听见褚玉尘进水的声音,陆溪屿这才转过身来。看见前者安安静静趴在桶壁沿上,朝自己的方向只露出半张脸,依旧像之前一样瞪着那双金色的大眼睛望着自己,脸上那副如同小猫咪一般的神情,颇为我见犹怜。
陆溪屿的脸不自然地发起了烫,但他没有发觉那是什么,只当是澡间的热气给熏的。他拖了一条板凳坐到浴桶边上,拿起一块澡帕,将褚玉尘的头发泼水打湿,开始认认真真给他洗起那一头脏抹布一样的长发来。
褚玉尘像一个呆瓜一样蹲在浴桶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伸出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划着热腾腾的水面玩,任凭陆溪屿在他头上搓起小山一样的泡泡,也只是乖巧地一声不吭。
洗着洗着,陆溪屿突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褚玉尘身体一颤,下意识要搭话,但是又突然想起了自己与大臣分别时对方对自己的反复叮嘱。
“小殿下,您在人类的地界可一定要藏好自己的身份,若有人问起您叫什么名字,千万不要告诉他,随便说几句话应付过去便是。外面的世界危险重重,您无法想象他们知道您的身份后会对您做些什么,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
于是褚玉尘又住了嘴,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吭声,只是摇了摇头,假装自己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流浪孤儿,不知从何开口。
但陆溪屿当然知道他不是孤儿。在他拒绝对自己说出真实的名字后,也大概猜出了是什么原因,并没有继续纠缠,只是喃喃道:“总该有个称呼的。”
褚玉尘咬咬嘴唇,道:“你随便叫我什么都行,我没有名字。”
陆溪屿停下了手上揉搓他头发的动作,怔怔地望着他后脑勺看了半晌,出声道:“雪鹰统领荒原,向寒而生,不畏风雪,那便唤你——寒生吧。
褚玉尘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寒生,寒生……”
“知道这两个字用人类的文字怎么写吗?”
褚玉尘懵懂地摇摇头。
陆溪屿起身,用一个小盆舀了水淋在褚玉尘头发上,将泡沫全部冲洗干净,又拿了一块新的大澡帕过来,将他从水里拎起,整个地包裹住,带到房间一侧看起来像是书房的地方放下,给他穿好自己方才在店铺里给他买的小衣服,这才取出宣纸在桌面上铺平,用笔在上面工整地写了两个字,指着教他道:“寒生。”
“寒生……”
褚玉尘跟着他念。
“以后他人问起你唤何名,便说寒生,不要提自己真名。”
“知道了……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有名字?”
刚刚不是分明同他说自己没有名字吗?!
陆溪屿嘴唇动了动:“我……当然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哼,反正你什么都知道,连我是妖怪都知道。”褚玉尘一抱手臂,噘起嘴不理他了。
“……”
陆溪屿道:“我是捉妖师,开了灵眼,当然看得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
陆溪屿垂眸看着褚玉尘柔软的黑色发旋,道:“我不杀你。”
“真的?”褚玉尘眼睛一亮,在陆溪屿怀中调转了一个方向,面朝他道:“你真不会杀我?那你这不算是徇私舞弊嘛,你的那些小伙伴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陆溪屿道:“那就……不让他们知道。”
“好耶!哈哈,那这算不算你给我走后门呀,算不算,算不算?话说你真的不杀我吗?真的吗?那要是杀了怎么办,要是你反悔了怎么办?”
褚玉尘叽叽喳喳的,还拼命用手摇晃着陆溪屿的肩膀,仿佛完全没有把他当做一个自己的天敌,坐在他的腿弯里,还一个劲往他身上爬。
陆溪屿护住他的后腰避免他掉下来,任凭他把自己的发冠弄得一团乱,也没有加以干涉,道:“算。真的。不会反悔。”
“哇,哇,怎么这么好?你为什么这么好呀,分明看上去凶的要死,也不会笑,像个面瘫一样,我都——咕……”
说着说着,一声清晰的咕噜声打断了褚玉尘的话。
陆溪屿:“……”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褚玉尘方才说他是面瘫的话题,把后者从自己身上抱下来,起身道:“我去做饭。”
半个时辰后,陆溪屿端了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有一碗苦瓜,一碗丝瓜炒蛋,以及一点稀饭。他将饭菜在桌面上摆好,又把碗筷递到褚玉尘面前,道:“吃吧。”
褚玉尘低头在这两个菜上来回打量,像是有些拿不准这是什么东西,试探着用筷子夹起一块苦瓜,才刚放进嘴里,就直接吐了出来。
陆溪屿:“……这个,是不好吃,但没有别的菜了。”
褚玉尘这才悻悻再次伸筷,这回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没嚼两下,又吐了出来。
陆溪屿道:“怎么?”
褚玉尘道:“有壳。”
“……”
陆溪屿扶额,无奈叹了一口气,起身将两个菜端走,道:“在家等我,我出去买饭。”
褚玉尘呈大字在房间里的一张小床上瘫着,又翻身往两侧滚来滚去,等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终于听见屋外开院门的声音。他从床上翻下,一个箭步冲到房门口,刚好与准备进门的陆溪屿撞上。后者拎了两个香气四溢的食盒,道:“吃饭吧。”
这回陆溪屿带回来的有鱼有肉,完全符合褚玉尘本体生物的食谱,后者拿了筷子就开始埋头大快朵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三四盘菜一扫而光了。
待到他吃完,陆溪屿又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碗放在他面前,揭开碗盖,递给他道:“酒酿圆子。”
褚玉尘情不自禁“哇”了一声,同样张开大嘴两口吃完。等到陆溪屿端着碗筷去厨房处理的时候,自己一只妖向后躺倒在床上,摸着不知道多久没有吃饱过的圆滚滚的肚子,长长地打了一个超大的饱嗝。
陆溪屿在这个别院一直待到入夜,给缠着他的褚玉尘念了故事,又教他认了不少人类的字;听到门外有虫儿在叫,褚玉尘闹着要去看看,最终陪他在草丛里趴了半天,捉回来两只不知名的黑色甲虫。
把虫子在小笼里关好,书案上散作一摊的书本摆放整齐,褚玉尘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到了亥时左右,就自己主动脱掉衣服,爬上了屋内唯一的一间小床。
褚玉尘往床里躺了躺,拍拍空出的位置,道:“快来哄我睡觉。”
陆溪屿道:“……哄你睡觉?”
“对呀。”褚玉尘坐起身来,一脸正气地道:“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每天晚上母后或者皇兄都会哄我睡觉,现在不在宫里,就由你来哄吧。”
陆溪屿双眼一眯,故作惊讶地道:“宫里?”
褚玉尘一惊,猛地捂住嘴巴,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是说漏了嘴,顿时吓得六神无主,眼睛胡乱转了好几圈,慌张补救道:“没,没什么,是,是以前玩过家家的时候,我假装我娘是皇后,哥哥是太子,让他们哄我睡觉!对,就是这样!”
“哦——”
陆溪屿拖着长长的尾音,同时余光打量着褚玉尘脸上的表情,看到他那副心虚盘算着还有没有别的说漏嘴地方的模样,心下一痒,道:“那我哄你睡觉吧。”
其实褚玉尘也不怎么需要哄,因为自己独自在外面漂泊了两年,从未睡过一夜软床,盖过一夜软被,今日干干净净躺在陆溪屿的床上,才闭上眼没多久,就自己舒服得睡着了。
陆溪屿给他掖好被角,看看屋外缀满星子的夜空,盘算着也该回去了,于是起身,轻手轻脚将屋门关上,又锁了外院的大门,在门上上了禁制,确保除他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进入,这才放了心,转身往城里的方向去了。
他顺着街道一路走,这时商铺大多都收了摊,外面人烟稀少,已经算是很晚了。陆溪屿心底有些发虚,赶紧加快了脚步,等赶到杪秋院门口时,下意识停下整理自己的仪态。发现之前被褚玉尘弄乱的发冠居然一直都斜带在头顶,于是迅速整理好头发,又看看下摆着装,保证没有其他失礼的地方了,这才抬起手,敲响了杪秋院的大门。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映入陆溪屿眼帘的,是满室的烛火,以及领着一干弟子站在门口等他的杪秋院院长,他的父亲。
“啪!”的一声脆响,陆溪屿被扇得眼前一黑,整张脸都偏过去,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陆文秉负手而立,黑着一张脸,沉声道:“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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