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缝中。
因藏魂家家主横死,七大家族暗流汹涌,乱象已生。官府形同虚设,对七家之事睁只眼闭只眼,一桩命案就这么被拖了下来。
祝明烬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他拍了一下桌子。
焚魂斋中,火焰熊熊。
有一位焚魂家仆进来说道:“家主,有人求见。”
祝明烬此时头疼,道:“不见。”
家仆道:“是藏魂龛新任家主。”
祝明烬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位身姿挺拔如修竹,穿着月白长袍的人走进来。
仿佛一缕月光照进了烈火不熄的焚魂斋中。
面容清俊,肤色是因少见天光而成的冷白。
因骤然继位、操劳兄长丧事与家族事务,眉宇间总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倦意,却更添几分易碎之美。
他就是裴子熹,新上任的藏魂家家主。
祝明烬抬头看他,眼中有这几日的怒火。
裴子熹走上前,道:“多谢祝老板为家兄的事情如此上心,七家之中,是你牵挂此事最多,请让子熹好好谢你。”
说罢,他躬身一礼拜与祝明烬。
祝明烬坐得稳当,受下了这一礼。
他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其他人根本就没管!那山载言不知道跑哪去了!前几天图尔宸也不见了,商量都找不到人!”
裴子熹道:“祝老板,家兄一事我很感谢你,七家离心,非是一日之寒,我此次来,是因为山老板店中一位失心男鬼。”
祝明烬揉着额头,听见他说这些,眼中泛起亮光。
他道:“你为何知道他店中有一位失心男鬼?”
裴子熹道:“阴阳缝不是已经传遍,说补魂坊中接待了一位不一般的客人,还有人说山老板和他关系匪浅。”
祝明烬道:“关系怎么样我不想知道,但是他来第二天,你兄长就死在了藏魂龛中,这不可疑吗?”
焚魂斋中火焰更盛。
裴子熹道:“我其实也好奇,祝老板为何会知道他的存在,不过我觉得,法力低微,魂魄不稳的小鬼不是凶手。”
祝明烬某种覆盖上一层阴沉,他道:“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暗中监视山载言?”
裴子熹微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都知道,祝老板你以前和山老板很要好,不知道为什么会闹成现在的样子。”
祝明烬又拍了一下桌子,他道:“谁让他变成了那副鬼样子!我承认,我是在暗中监视他,但我对他可没有任何龌龊心思。”
裴子熹道:“我明白,祝老板与山老板以前的情谊令人艳羡。”
祝明烬被他这句话戳中旧事,脸色更加难看,周身的火焰都躁动地噼啪作响。“以前是以前!少提那些陈年旧事!”
他猛地站起身,灼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逼得裴子熹那身月白长袍都向后拂动。
“裴子熹,你少在这里跟我绕弯子!”祝明烬盯着他,“你兄长尸骨未寒,你不在藏魂龛好好查内鬼,也不去追查真凶,反而跑到我这里来关心山载言和一个失心鬼的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子熹面对这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怒火,神色却依旧平静,只是那抹倦意似乎更深了些。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炽热的焚魂斋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道:“我想说,祝老板,别查了。”
祝明烬一愣,道:“他是你亲哥哥。”
裴子熹道:“我知,但是这实在查不下去了。”
祝明烬道:“有什么查不下去的?一桩冤案,定能沉冤昭雪。”
裴子熹道:“祝老板,藏魂家上下已决议到此为止。家兄……生前所为,并非全然光明。有些真相,或许永远埋在黑暗里,对大家都好。”
祝明烬道:“七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子熹道:“那是以前的七家,现在早不一样了!祝老板,你比我更清楚,七家几乎名存实亡,要想重兴,难如登天。”
祝明烬道:“既然你们家都不查了,我没有再继续查的道理。”
裴子熹点点头,道:“祝老板,我此行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你,郎鹊应绝非凶手。”
祝明烬已经没有心情理他,道:“你先走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裴子熹转身离去。
偌大的焚魂斋只剩祝明烬一人,他揉着额头,头痛欲裂。
有一位家仆又来报,道:“山老板在清河县被城隍打伤,目前昏迷。”
祝明烬厉声道:“他怎么会被城隍打伤!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干什么用!吃白饭吗?!”
家仆道:“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现在还在昏迷。”
祝明烬听他坚持,说道:“在哪?”
客栈之中,灯火昏黄。
林修缘看着山载言的脸,此人像是进入深眠,平静得毫无波澜。
他叹了一口气,为他输送了一些法力。
眼前人悠悠转醒,林修缘道:“山老板,你怎么会被城隍打伤?”
山载言看起来很是虚弱,面色苍白,道:“那是千年的城隍,我不过是一名小小间客,有何稀奇?”
林修缘道:“郎家小公子和图班主都不在,你不跟我说实话吗?”
山载言沉默了片刻,他向来挺直的背脊似乎微微松垮了些,靠在床头,月光透过窗棂,将他过分苍白的脸映照得近乎透明。
“我魂魄有损。”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沙哑,“非是外伤,是本源之伤。”
林修缘目光微动,并未打断他。
山载言道:“我的法力也因此事远不如前。”
他抬起眼,看向林修缘,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竟清晰地映出一点摇曳的烛光。
林修缘道:“你分明还可以驱动天符。”
山载言说道:“非也,我能对你下天符,却不是真正让你受伤。”
林修缘明白了,天符犹如一纸空文,并起不到作用。
他问道:“那你为何还进入水云镜?”
山载言道:“我没得选。”
林修缘问道:“魂魄因何原因受损?”
山载言道:“我不知,三百年前,成了这样。”
林修缘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也是你想要捋清这段因果的原因?你是觉得,郎小公子与你关系不一般?”
山载言对他坦诚,道:“是。”
“他踏入我的补魂坊中,不知为何,我就有一种感觉,觉得他与我的记忆缺失,魂魄受损有关。”
林修缘道:“是,我不是说过你们在五百年前就认识吗?我虽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有些细节我也无从得知,这得靠你自己去找,山老板。”
山载言道:“我知。”
林修缘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郎小公子的心。”
山载言道:“我知。”
林修缘道:“城隍庙不能再硬闯。那老城隍最重礼法,若搅了他女儿的婚事,谁也担待不起。”
山载言道:“今日是我轻敌。”
“等到明日夜里,我会封印自身法力,带着郎鹊应去枯井。”
林修缘道:“你为何觉得枯井之中,会有他的心。”
山载言道:“直觉。”
林修缘道:“你仅凭直觉就断定,未免草率了些。”
山载言望向他,一字一句道:“若在,你眨三下眼睛,不在,则不动。”
林修缘闻言,先是愣住,笑了半晌,道:“山老板,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法子,哈哈哈哈哈。”
说罢,他快速的不知道眨了几下眼睛。
山载言静静看着他,心湖深处,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转瞬即逝,抓不住源头。
林修缘道:“你休息吧,待会儿图班主和郎小公子就回来了。”
山载言这才想到,图尔宸和郎鹊应不知道去哪了,他问道:“他们去哪了?”
林修缘道:“我哪知道,我一回来图班主就不在了,之后郎小公子出去找他了,你好好休息吧,他们俩大人又丢不了。”
山载言道:“不行,郎鹊应他魂魄不稳,我不在他身边,我怕……”
林修缘打断道:“你魂魄就稳了?你别拿这个借口关心他了,你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山载言欲要下床,道:“他是我的客人,我总归要管。”
林修缘微笑看他,道:“仅仅是客人?山老板,你还是不会撒谎,担心都写脸上了还说是客人。”
“不过我也好奇,你为什么偏偏对他不一样。”
山载言道:“我不知道。”
林修缘挑眉问道:“不知道?”
山载言道:“我感觉是魂魄驱引,我也不知道。”
林修缘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好啊,你去找他吧,我现在可是很困了,不跟你一起去了。”
山载言点点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