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面医者

*

“怎么样,仙子那边有回应了吗?”灵芝急得不行。

钱烧心已经试了好几次,也丢了好几个光球过去了,却跟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找不到祝虞他们的位置,“戏园那边我发过了,客房那边我也发过了,找不到她人啊?他们是不是进什么阵法里了?难道甄府里头还有其他阵法?”

“会很要紧吗?”

“祸仙那些个阴货!这我哪知道?我们跟这头都跟不过来。”钱烧心一路走一路施法,如今也有些累了,靠着桑树的枝干歇息,不忘瞅了眼前头的三人,“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序璟在呢,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眼下他们跟到了河边,此处人烟稀少,那头说话就更不顾忌了。

许是哑药还留了点劲没用完,柳方氏仍能发出声,就一直叫个没停,却也没被堵嘴,只是没人问他现下是不能好好说话,还是不想好好说话,发出来的音节始终单一,吐不出个明确的词,想要交流只能靠猜。

此行一路算是顺利,尖声那个心情好了,便有了跟他玩的兴致,“你说你女儿啊?”

柳方氏点头。

尖声那个:“这不是带你去找的路上吗?”

柳方氏:“额,啊啊……啊,呀?”

尖声那位:“知道知道。”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额,啊,啊?”

……

“啊啊,额啊,啊啊啊啊……”

“闭嘴吧!再闹下去给你眼睛戳瞎,叫你站到她面前去也见不着人。”没说两三句,尖声那位就没了耐心,朝他凶了起来。

柳方氏听懂了,想要他消气,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前头已经没路可走了,老实那个停住了脚, “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尖声那个:“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做?你是想把他带回去养?别犯傻了,这是上头要处置的人,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你的慈悲心肠发在这里有个屁用!你自家都有重病老母,不过也是泥菩萨过河般艰苦地讨日子过活,还有功夫心疼他?办完了差,回去领钱便是。”他一把夺过牵着柳老伯的绳,往河里一扔。

灵芝吊起了神,“他们要做什么?”

钱烧心召来狗儿牌匾,立在手边,神色严肃注视着那头。

柳方氏也是不解,茫然极了,歪了歪头。

尖声那个拍拍柳方氏的肩,指着河里,“去吧,你女儿在那,去找吧。”

狗儿牌匾浮在半空,蓄势而发,只要柳方氏迈出一步,便过去托起他。

柳方氏却蹲了下来,望着平静流淌的河面,费劲想了好一会,又站起来,看着尖声那个问,“啊,额?”

“是是是,没错了。”尖声那个回应道。

柳方氏原地跺起脚来,似是很兴奋,“啊额,啊额”叫了几声,冲尖声那位笑。

“是是是,是你女儿呢,女儿就在下头,早被淹死了,去找吧!”

柳方氏听话往前走了一步,随即顿住,开始嘶吼起来,转过头,变了脸,龇牙,戾吼起来,“——啊!!!!”

不待尖声那位发作,他猛然冲向他,将那人撞进了河里。

柳方氏此一番是报了必死的决心的,拼尽了全力,所以自己也没在岸上站住脚,跟着一起跌了进去。

“扑通”两声,给老实的看傻了,他趴在岸边,伸出手去,还想救人,头顶蹭过去的一道黑板子给他吓了一跳,一个哆嗦蜷起了身子,收回了手,双手双脚并用,向后爬了好几步。

然而那道黑色板子飞过去以后也没做什么,朝前头看了一眼,就和老实那个一并都呆住了。

湖面上红光泊泊溢开,像丝绦一样分出手,钻入尖声那个的口鼻,又五花大绑捆住他,将他拽入湖底,却平静稳妥地托起了柳方氏,轻柔拥抱住他,在听到他咿呀不明的叫唤后,猝然发怒,掀起几丈高的水波,狰狞着向岸边爬去……

——“等等……柳夏儿?”

祝虞视线疯狂在其中扫视,“你们都是柳夏儿?”

她们点头。

“夏儿!”一道男声高呼,“夏儿们,怎的今日动作这么慢?再不来,我可是要恼了哦。”

月伶推着祝虞,还在指那条往前去的路。

祝虞晓得眼下再耽误时间不合适,只是她脑子实在很乱。

她本想找的只是柳方氏的柳夏儿,如今却找到了一堆柳夏儿。从前没找到是愁,现下是头大。

瞧着前头的少女们都上了台,祝虞牵住月伶的手,“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我们帮你,怎么帮?”

月伶还在指前头的方向。

“去前面,去床那边就可以了吗?”

月伶点头。

“别的呢,还有吗?”

月伶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的笔画歪扭抽象,跟采杏先前给他们的有异曲同工之处。

祝虞看了几眼,“行,我明白了。”

祝虞刚牵着序璟绕到戏台旁侧,台上的戏便开演了。

她侧头扫了一眼,整个人便僵住了,瞧着台上牵着风筝的少女,想起了甄沅临同他们说的话。

——“故事的开头,得从南良那场无比盛大的春鸢节说起。”

脑中的话被熟悉的声音念了出来,祝虞一惊,循声看过去,发现甄沅临手上也牵着一只风筝,慢步朝台上走去。

“就在那一天,我的纸鸢,与夏儿的纸鸢缠到了一起,双双跌落天际。当时纸鸢下坠时,我的心也跟着往下轻轻一坠,那一坠,却不是没底的,叫人害怕的坠落。而是仿若心想事成,有人在下头拖着底的那种……轻轻一坠。我欣喜若狂,对这天赐的绝妙佳人无比期待,提起纸鸢,一路沿着线疯跑,终于在一条窄巷里,我看到了我的夏儿。”

甄沅临说着,提腿跑了起来,冲上台,同舞台对侧的,穿着青衣的“柳夏儿”遥遥对视,深情默默地笑了起来。

若只拿甄沅临当戏子,凭谁看到这一出,都会忍不住拍手叫好。

可现实中确实有一个柳夏儿,也确实有一个甄沅临。而前不久,这些话才被甄沅临亲口说出,当口供一般地亲口说出。

柳夏儿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消失的原因又始终不为人知,再看这出戏,简直是毛骨悚然。

———“你我原非戏中人……”

祝虞突然想起富春平的那句话,全身的毛都瞬间炸开了。

先前他们分析时,净去解读后面的了,全然忘了最先头还有一句——你我原非戏中人。

原来许多话,不过都是戏词。

是一早便写好了的,练过多回,演过多回的戏词。

许多事,他们当了真的,其实也不过是场戏。

祝虞突然有些反胃。

若是戏……

那未免,也太真了。

“真是神迹踏风而至,蹁跹万点春难掩的清丽。我……怦然心动了。”

甄沅临捂着胸口,一副心窝子里全是他不尽款款深情的模样。

真是名副其实的一位好公子,好佳人,好戏子啊!

祝虞看了几眼觉得恶心,扭头走开。

要不是月伶她们的安排,她真是想现在就提剑架到他脖子上逼问,真正的柳夏儿到底去哪了。

戏还在继续演着,甄沅临那张斯文秀气脸上未施脂粉,却已然唱得满脸红润。

“我对其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只是她不为所动……”

“我知道,我知道她怕的是这似海般深的门第偏见,似鸿沟般无可逾越的高低贵贱。”

“可我真心爱她,我真心爱她……山海若拦,我斩山海!”

……

“终于……她接纳了我。”甄沅临笑着走下了台,拨开一层又一层的轻纱,靠近罗汉床。

祝虞怕自己与甄沅临对视,会忍不住动手,赶忙移开眼低下头。

序璟没在屋子里听甄沅临的那番话,当下还不太清楚状况,无所谓地仰头站着。

于是甄沅临看了过来,对上序璟的目光,朝他挤挤眼,走过去,揽过他的肩,摩挲他的肩头。

序璟这才有些慌张想躲,向祝虞投去求救的目光,祝虞没收到,他只能僵硬地随甄沅临走到床上坐下。

甄沅临捧住他的脸,轻柔地替他理着碎发,挽到耳后,却在突然发现他额间空落落一片后,暴跳起来,踩在床上,掐着他的脖颈,“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好好梳妆打扮,为什么不照我说的演?胎记呢?啊!胎记呢?你画到哪里去了?”

序璟不善辩解,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脖子被掐着向后仰,一手却已然不动声色地绕到甄沅临身后……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跑上前,抓住甄沅临的手臂,指指自己,状似嫌弃地扒拉开序璟,序璟这才把手收回来,咳了两声,捂着脖子走开了。

甄沅临移开视线,很快没再管序璟,盯着少女道:“这一出本该是你演?那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跟上来,啊?”

少女无辜摆手,做了几个手语,嘴唇张启着冲甄沅临说话,大概意思是,“原来没这一出啊。”

甄沅临却是不管,从枕头下抽出一沓纸,疯狂快速地翻着页,也不知道他看清了什么,他将手里的纸朝天上一抛,又吼了起来,“我说有就是有!我爱夏儿,我与她情深义厚!我与她的过往,你能比我记得更清楚?”

祝虞随手捡了张纸,上面是甄沅临念的词,她拿到的那张,最顶上刚好一句“我……怦然心动了”,她嫌弃地皱起眉,将纸揉成一团扔了,再抬头时,看到前头的少女咬了咬牙,却还是配合地贴身凑上去,捧住甄沅临的脸,仿佛两人恩爱非常。

见此,甄沅临立即变脸,乖顺下来,入了戏,抚摸她的脸颊,然后是脖颈,肩头,轻轻将她衣服一层一层剥开,“夏儿,我都说了,我爱你,我爱你的啊。像世人赞颂我的深情那般爱你。”

甄沅临的动作愈发露骨,少女脸上漏出难堪的神色,眼神飘忽,扫向祝虞和序璟这头。

祝虞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想提醒序璟捂住眼别看,抬起眼皮,才发现他早背过了身,她便拉着他一起退了几步,站到轻纱之后。

这场“温柔缱绻”持续了很久。

少女披上衣服后,甄沅临又片刻不停地继续开演了。

他飞快换上红嫁衣,想要同下一位早就扮作新娘模样的拜堂,一抬头,却发现十几个“柳夏儿”全站在他面前,穿布衣的,穿蓝裙的,戴钗环的……排成了一排。

“你们在做什么?”甄沅临质问道。

“你们演错了啊,哪有十几个夏儿一起出来的,那多吓人啊,回去回去。”他好生说着话,发现没人听他的,恼了,开始吼,“我说演错了演错了全演错了!!!听不懂吗?你们这是要将我的戏给演砸了!!?”

十几个“夏儿”齐刷刷往前走一步。

“好啊,反了你们!!反了!!!”手在腰间摸了一圈,没找着东西,甄沅临怔愣住,这才又软下声,双手合十,“像之前排的那样,该是你……”他指着穿嫁衣那位,“你跪下来,隔着纱帘,我们对着哭,像这样,这样。”

他示范起来,跪在地上,不出片刻,眼泪潸然而下,一手伸向前,似要抓取什么,“夏儿……我要与你生生世世!!!山海若拦,我斩山海!!!”

念完这一句,他又收了哭腔,对面前一排“柳夏儿”说,“像这样,知道了吗,像这样,我记得从前你们有一位哭得很好的……”

——“刷!”

甄沅临的话音灌在了水里。

方才与甄沅临缱绻的少女站在他身后,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摁进了血水里,另一只手又赶忙将之前从甄沅临身上摸出的东西递给前头的少女们。

那是一只埙。

她们匆忙接过,怕那个少女一人不敌,几个人上前来想要帮忙,几个人朝后跑。

甄沅临挣扎着想要抬起头,却被摁得死死的,没一会,水面没了声响。

众人松了口气,准备泄力之时,他猛地低头,将自己的脑袋朝石台子上砸去。

登时,少女们全都停了动作,像被抽干了力气,痛苦摔倒在地。

甄沅临抬起头,头上流下的血将他的脸劈成两半,混着些血水,哗啦啦淌满整张白脸,他大口用力地喘着气,抬手指着跌倒的一群“柳夏儿”,待气息平稳一些,他尖笑起来。

“你们……你们又想反?想夺我的埙,又想反?蠢的,都是蠢的。还真以为我平日里控制你们的是埙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蠢货。那是老子的血,是老子的血啊!!!老子摸埙,不过是割破手指而已啊,真叫你们以为那是我的法器啦?”

“蠢货!”

“蠢货!”

“蠢货!”

……

他一连指着地上的少女们,骂了十几道才停下。

少女们很不服气,却又受着控制,无法动弹,脑袋晕晕乎乎的。

月伶离甄沅临最近,艰难抬手,而后砸向地面,企图保持清醒,张开嘴,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还是用力着,扯着脖子的青筋暴起突出,朝甄沅临嘶吼。

甄沅临却似觉得有趣,抹了一把水,靠后的身子俯下来,弯下腰,手背贴着月伶的面颊轻轻摩挲,又将自己的脸贴下去,用散落下来的湿哒哒的头发蹭了蹭月伶,看着红色水珠顺着她白皙面颊划过,似破开了白瓷瓶的血管那样叫人觉得痛快。

月伶斜眼瞪他,他反倒笑起来,轻挑地将自己的鼻头凑过去,点了一下月伶的鼻子,“诶哟,好可怜哟,要不要求饶呢?”

月伶移开了头。

“生气啦?”

甄沅临忙不迭地扭头朝向她,仰视她的怒容,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地碰了一下月伶的唇。

月伶攒足了力气,呸地一声朝他吐了口唾沫。

甄沅临歪头躲过,哈哈笑了,朝她挤挤眼,随后装起委屈语气来,“可你们今日砸了我的戏,让我好生气,怎么着,都得让我气消了,才能结束惩罚了呢。”

就在这时,

一声银剑破空的嗡鸣。

祝虞抽出罗汉床底藏好的剑,架在甄沅临脖子上,“那这样,你的气能消了吗?”

甄沅临被惊着,呼吸停了片刻,不屑瞥了眼剑身,闭上眼,却十分诚实地将身子靠后挪了些。

(在冰冷的地上躺板板)

昨天晚上复盘,突然有什么东西灵光一闪

想起很多年前,我还小的时候,喜欢趴在地上,觉得又凉又有安全感,像是被大地之母拥抱住

果然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我现在写的冷不拉几的东西,也是那么种凉凉感,混着表达欲怂恿下的安全感

哇~

塞~

好迷人~

不过写都写了

趴都趴了

等凉透了拉肚子了,就知道屁股该往哪里放了

老实码字

静候窜稀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提着四肢跑远)

(咯咯咯咯咯……当然没有这么做)

(十个手指头托马斯全旋,三百六十度翻地打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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