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这个便宜，终究是让雪妄山占了。”

“陛下甘愿服输？”

“输？”太上青倨眼神睥睨，“我是为了一时输赢不要命的蠢人？”

“属下失言！”

妖帝散漫地摆摆手，未将此事放心上，她下巴一扬：“喏，你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

当然是看那一剑送梨花剑派戒律堂长老归西的女子！

看来看去，大将一脸郁卒：“属下没看明白……”

太上青倨轻笑，指尖一点，带着上位者浸入骨髓的傲慢优雅：“笨呐，她又变厉害了。”

一剑削因果，斩去邢钊用燃元**临时堆上来的浑厚修为，其轻松写意，少说也得是实打实的渡劫期……才多少年就迅速完成从覆海到渡劫的转变，不怪她将其看作自己最强劲的对手。

她在看雪妄山的大师姐，大师姐也在寂静看她。两人神识隔着三千里对望，太上青倨啧了一声，“好没意思，到嘴的鸭子都能被搅合飞了。”

“陛下……”

“走了，再不走，无上剑城那群老贼又要发疯。”

‘八方忽来轮回敕令镜’光芒微转，人间再不见妖族大帝的身影。

属于妖族的气息散得一干二净，女子别开眼，天上地下同时因她的注视提前坠入寒冬。

早在雪妄山现身插手的那一刻起，七门八派十二宫的掌权者默契止战——笑死，因果剑都提前出关，他们在这争得头破血流，不如人家一剑代表的话语权。

遑论，此时因果剑还没说话。

她在看。

看先天玄妙无上灵体、天生剑心、灵脉几近完美的圣人种。

她看姜刺。

宛若寒星的双眸不错眼瞧着。

看得温煦的春日天空飘起鹅毛大雪，看得四时的景象竟然在这座人间帝都轮回翻转，看得云端上的剑城长老犹豫要不要打道回府，看得姜刺四肢冰凉，不得不放空大脑，不敢有任何念头。

雪妄山大师姐。

她的剑是因果剑，于虚空裂缝之间领悟来的天道法则，又不完全屈从法则，是以能一剑剥夺过去、现在、未来。

强得可怕。

她的眼日日见自己，观众生，近乎天之目。

嘚瑟的胖橘夹紧尾巴做猫，两只耳朵乖巧趴伏，浑身毛发支棱，毛茸茸的尾巴缠住姜刺僵直的小腿。

一人一猫看着很怂，其实也真的很怂的互相取暖。

可怜巴巴，看得做娘的于心不忍。

“前辈，是你！”

骑虎少年颜十二瞳孔微微瑟缩，心道：我大师姐没表态，谁这么大胆子抢在她前头？不要命了？

姜韵快步走到女子身前，屈膝一礼，打破当下沉寂：“陈诉山一别，前辈愈发光彩照人，多谢前辈指引晚辈回渡安郡待产，更亏了前辈赠予的超品驱邪符，如此，我母女二人方能安然无恙。”

“是你。”

冷冽清宁的目光终于肯挪开，姜刺暗暗松口气。

很快。

姜韵招手：“阿刺，快来见过前辈！”

姜刺：“……”

哇。

你真是我亲亲阿娘。

这人眼光太毒，气场强得没边，她本不愿就前。

可……

是阿娘在喊她啊。

姜家小童不动声色活动发僵发麻的腿脚，唇红齿白的小脸扬起甜甜的笑，风吹动她额前的发，她小心站定，拱手俯身：“姜刺，见过前辈。”

金黄的秋景倒退回春，天地之间自有一股清灵之气荡漾，女子下颌轻点：“原来如此。”

姜刺：“？？？”

道一：“？？？”

雪妄山的八卦，谁不想听啊。

没见七门八派十二宫包括那座天上城的人都暗暗支棱起耳朵？

颜十二也在看他不苟言笑的大师姐。

膘肥体壮的白虎想去蹭女子裙边，扭扭捏捏不敢动弹，圆溜溜的虎眼直勾勾盯着，都在等大师姐讲故事。

春风扬起，因果剑没那么大兴致为众人解惑，她俯下身，手轻轻抚在小童头顶软发：“姜刺，你今日拜我为师，来日，我可为你不惜一切斩断因果。”

颜十二倏地睁大眼，口里磕磕绊绊：“大、大师姐？”

胖橘使了劲撞小孩：死嘴！快答应啊！

姜刺“啊”了一声，清亮的眼睛充满疑惑：“为我？”

“为你。”

“我能问前辈一句为什么吗？”

女子笑了。

好半晌从她笑容里清醒过来，姜刺揉揉脸，扑通，五体投地：“拜见师尊！”

.

因果剑走了。

约好接人之日随即翩翩然散于春风，连她同行而来的师弟都留不住人。

云端上赶来抢夺圣人种的剑城长老扼腕而回。

七门八派十二宫的掌门、副门主等人见过万年不遇的圣人种，哪还看得上一般的修道种？

摘星试，兴冲冲来，败兴而归。

要说这一趟损失最大的，非梨花剑派莫属——折了覆海中期的戒律堂长老，都没将潜在的祸患扼杀萌芽之中，眼睁睁看人拜入雪妄山门下，再无动手之机。

他们都走了。

尘埃落定。

姜刺挂着胸前用来哄孩子的圆玉牌，品尝着阿娘亲手煮的甜粥，脸上的神情满足而雀跃。

“开心了？雪妄山大师姐嫡传首徒，这名号，响亮！”道一揶揄道：“最亮的这颗星，总算被刺刺摘到了。”

姜小少主矜持笑笑：“不然呢？咱们费尽心力修复羡红尘，为的不就是钓最大的那条鱼？我唯一没想过的是……”她顿了顿，眼睛低垂：“唯一没想到的是，她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她什么她，喊师尊！”

“师尊当然是要当面喊的，我现在喊，她听得到吗？”

道一猫一爪子拍在她脸蛋，姜刺恼羞成怒地抓住它尾巴，一人一猫玩闹了一会，说回正经事。

“我确实存了被人‘看到’的心，但……师尊的看，和他们都不一样，她看得我心慌。”她问道一：“你慌吗？”

“我若本源完整，慌它个大头鬼！”

“……”

那就是慌了。

“我说呢，你也装得太真了，浑身的毛都竖起来，原来你也慌。”姜刺放下小瓷碗，摸摸下巴：“好像我所有的秘密都要被她看透了。”

橘猫礼貌点头：“她应当看不透。但有种人，你知道吧，天生灵感过人，她看不透你的来历，但不影响看到你因果缠身。她为人尊称‘因果剑’，为因果而来，很合理。韵韵以前常挂在嘴边的‘高人前辈’是她，这么说来，你做她的徒弟，是命中注定。”

没她的嘱咐，韵韵肯定想不到回渡安郡待产。

不回渡安郡，无从与刺刺相遇。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起来是。”

忽然多了个师尊，哪怕这是自己一开始算计好的，姜刺还是免不了有些迷糊。

不止她迷糊，一夜过去，颜十二还没从大师姐收徒的事实里走出来。

就这么草率地收徒了？

可一想师侄得天独厚吓死人的资质，收徒也情有可原，再晚一步就要被无上剑城抢了去。

大师姐行事果决，他不是不晓得。

颜十二在房间走来走去，吊睛大白虎拿眼瞟他，瞟一会儿，觉得没劲儿，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他叹口气，若非听从大师姐的吩咐要在此守护得来不易的小师侄，他早想骑虎回山了。

……

因果剑感念姜家母女情深，特意为二人预留半月的亲昵时光，半月之后，姜刺要往雪妄山拜师学艺。

各人有各人的喜忧。

姜韵喜的是女儿前程锦绣，忧的是一入修行路，再见可能阴阳两隔。

至于雪妄山……

整个修仙界都在羡慕圣人种得了个好师父，羡慕因果剑得了个好苗子，然而预知梦再次袭来，雪妄山众人颇有些愁云惨淡的意味。

“大师姐到底怎么想的？饶是那孩子根骨再好，也不值得她拿毕生道途做赌。”

“会不会是那梦错了？大师姐行事极有章法，不可能贸然行事……”

“预知梦怎会有错？咱们所有人可都在梦里见识过了，未来的师侄实乃祸世魔星，为她一人犯下的滔天罪孽，大师姐竟甘受天罚，代徒受过！”

那样的情景第一次显现在他们梦境中时，就引发过一场骚乱。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万事不挂心沉迷修炼的大师姐，会为了养大的徒弟做到如此地步？

也是因此，他们极力劝说师姐闭关千年，避开收徒的节骨眼，谁知道……

雪妄山山主在众师姐弟中排行老三，山主这位子，谁也不稀罕便落到他头上。

得知大师姐收徒，昨夜又被预知梦扰得心烦，此时他手捧一盏灵茶，疲惫道：“等大师姐回来再说吧，那孩子……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姜刺，刺杀的刺。”

“好，等姜刺入门，咱们不妨再与大师姐商议一番，入门可以，但拜在谁门下……”

“你想她拜在谁门下？”

清冽的嗓音夹着一丝霜寒之意，众人大喜：“大师姐！”

白荔收徒后前往妖域寻太上青倨打了一架，出了口陈年恶气，回到雪妄山，果不其然，还没进门听到的又是关乎预知梦的旧谈。

“大师姐……”

“大师姐三思，我们也是担心你……”

她眉毛轻挑，众人立时噤声。

在场的师弟师妹们都是她一手养大，论辈分，矮一头，论实力，再矮几头。

他们在这因为预知梦的事坐立不安，翻江倒海，正主半点影响没有，额……也不是不受影响，这不，圣人种消息一出，大师姐懒得再闭关，赶去收徒。

一副要和那天道启示存心作对的冷硬性。

师弟师妹们一个个脑袋耷拉着，白荔欲言又止。

作为山主的老三觑着她神色，双手将新沏好的灵茶送到她眼前：“大师姐，喝茶。”

白荔接过茶盏，茶水稍稍润唇便罢，思及小徒的外乖内坏的秉性，她提醒道：“我不信预知梦，我的徒弟也不会信。雪妄山，等着迎新吧。”

天道启示下的预知梦？

天道就不会出错么？

倘她真偏心至愿为小徒自断道途的份上，那得有多合她心意？何不直接拉起人来，闹一个天翻地覆？

修士此生修的便是逆天之路，一味信天，不如无法无天。

姜刺就很好。

因果缠身很会闹腾的小家伙。

白荔对天道背后的秘密深感兴趣，对一切有故事有秘密的人也愿折身一顾。

修道太寂寞，人的本心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做出选择。

一如她身在虚空裂缝闭关问心，神识化外身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人间，遇到姜韵，一眼看到未来模糊不清的牵连。

原来那牵连应在了这儿。

问心的尽处，是她非收徒不可。

收徒，入天命，再胜天命。

甚好。

许是准师徒二人奇妙的感应，因果剑身在人间仙山琢磨天命，清凤帝京，姜刺也在回想道一本体只能幻化金色天书时，透露的关乎天命之子的一生。

她来得早，此方天命之子还没出生，离剧情正式开始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可再长，也该在书中找到有关师尊的只言片语。

现世修仙界中，雪妄山大师姐的名头可谓如雷贯耳——人间仙山的金字招牌，以一己之力拉得雪妄山与无上剑城齐名的存在，天赋比之太上青倨都要惊艳三分，这样的人，为何销声匿迹在几百年后？

“嗯……”

“提到了无上剑城、妖域、雪妄山，独独找不到关于师尊的介绍，她老人家，总不会等不到剧情开始就陨落，难道……她飞升了？”

胖橘被她看得无所遁形，猫爪捂脸：“我不知道啊，你看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源破碎，丢了大半，但可以确定的是，几百年后的剧情发展里面真的没她！”

姜刺若有所思，然后想起那本破书的名字——《绝世剑尊：人生处处皆炉鼎》。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清茶，这样糟糕令人发指的内容，嗯……没提到师尊，那必然是件好事啊。谁愿意在一池子狗血里离谱出场？！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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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