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几家欢喜几家愁。
窦明昭落后半步跟在赵祈安身旁。
夜色深沉,六角宫灯散发着黄晕的烛光,凉风习习,吹散酷暑炎热。
忽然刮起一阵凌厉的疾风,烛火尽数熄灭,宫道陷入一片黑暗。
“谁!”
赵祈安将身侧人推至身后,冷眼看向发出响动的地方。
“取你性命之人!”
数道黑衣包裹的身影从宫墙上一跃而下包围帝王依仗前后两方。太监宫女尖叫声不绝于耳,蒙头乱窜想要逃离,却在下一瞬被黑衣人杀害。
“有刺客!快通知指挥使!”
传信烟火在天空炸开,跟在后方的禁军迅速上前,将帝后围在最里侧。
些许身着太监衣袍的人抽出腰际软剑加人,两方人马兵戎相接,雪白的刀刃于月色下泛着冷光,血腥气迅速弥散开来,胆小的太监宫女已经发出阵阵作呕声。
窦明昭站在赵祈安身后,宽阔的背脊将她牢牢遮挡,她捂住口鼻,借机打量众人。
眼前这伙黑衣人,虽然看着攻势凶猛,然目光确是牢牢盯着帝王的方向,像是在探究什么。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赵祈安转过头,打量她几眼,忽然笑道:“不怕?”
窦明昭神色未变:“臣是窦家女。”
“朕想也是,老头的女儿,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吓得梨花带雨。”
赵祈安言语中不知怎得带着些许遗憾,窦明昭笑笑没有说话,继续盯着前方血腥的场面。
这些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武功虽然出众,却远远达不到刺杀一国之君的地步。一招一式与其说进攻,不如说是抵挡。
忽然间,两三名黑衣人转变方向,招数凌厉突破禁军重重包围,长刀直指赵祈安。
窦明昭纹丝不动,一手按着忍耐不住想要出手的承影,冷眼看着刀刃袭来。
刀刃即将触到赵祈安的胸口,他却纹岿然不动。千钧一发之际,岳坚欺身上前,身随影动,行迹鬼魅。眨眼之间,拂尘变为利剑,狠狠刺向来人。
又有几名身着太监衣袍的人窜出,窦明昭盯着这几位身手出众的人,她目光锁定一名身材矮小,武功却瞧着比岳坚还高的太监。
窦明昭将这人一招一式都刻在脑子,可随着时间流逝,她的眉头却是越来越皱。
“铛——”
黑衣人长刀被打落在地,剩余几人见状放弃抵抗,互相看了看彼此,好似达成某种协定,迅速放出几枚颜色不同的烟雾。下一瞬,在场黑衣人尽数倒地。
岳坚捏开一人流着血迹的嘴角,随即回禀道:“藏了毒药。”
赵祈安冷笑:“还真是忠心耿耿。”
远处一片火光,禁军姗姗来迟,为首的孙见山看了看满地狼藉,随俯下身请罪。
“参见陛下娘娘,微臣救驾来迟。”
窦明昭看向他身后盔甲凌乱的众人,“可是路上遇见了刺客?”
孙见山点头:“臣收到消息便迅速赶来,只是在必经之路遇上一拨黑衣人。”
赵祈安拍拍舅舅,淡声道:“无碍,先派一队禁军送皇后回宫。”
他转头看向窦明昭,安抚道:“朕去处理,皇后先回宫歇息,不必等朕。”
窦明昭点头,前方禁军已经移开断肢残体,她大步踏过,任由衣裙沾染黑红血迹。
回了椒房殿,窦明昭先去看了云淮,见他睡得安稳,方才回了寝殿。
“娘娘方才为何拦着奴婢?”承影不解,“若是没有岳坚公公和那几个乔装暗卫,陛下岂不是危险?”
窦明昭卸了发髻钗环,言简意赅道:“今夜只是试探。”
“试探?”承影疑惑。
“试探陛下身边,有何高手,以便来日万众瞩目之时,一击即中。”
窦明昭仔细回忆今日黑衣人的一招一式,那样的身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然而那几人还只是扔出来探路的弃子。
不知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藏了多少年,这样的人,怕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让自己恨之入骨的人死在万众瞩目之下。
“可陛下身边高手如云,他们如何得逞?”承影道。
“高手如云……也有出纰漏的时候,否则当年陛下便不会死在南方。”
更何况今日那名身材矮小的暗卫身手虽不凡,却不该是帝王身侧第一人的程度。
还是说赵祈安留有后手?
窦明昭眉头微皱,她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先帝身边有不少武功极高的暗卫,难不成先帝驾崩时这些暗卫也随之陪葬,并未留给继任的皇帝?
三年前,太子逝世消息传至邺京,朝堂动荡,安定十五年的局势一夕改变。诸皇子母族,妻族私下动作不断,撺掇朝中大臣站队。只是依赖于先帝前十五年的不管不问,妻族与母族兴衰相平,几位皇子背后势力互相掣肘,一时之间显现不出来首尾之别。
三年后,先帝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打得众人措手不及,匆忙之下,以长幼之别继位,只是私下里暗涛汹涌。
唯有禁军,始终由先帝信赖的武安侯孙见山掌控。
大雍将不专军,军无私将,带兵却无统兵权,几位王爷养在京中,无兵无权,禁军又在孙大人手中,除了暗地里培养死士,别无他法。
“想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窦明昭轻声道:“春耕,秋猎,祭天需要离开皇宫。宫宴来往人员繁杂,都是好时候。”
“陛下又为何不将几位王爷私下里抓起来斩了?”承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幕后黑手左不过就那几人,栽赃嫁祸杀了便是。”
“你啊你,明明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怎么养出动不动就要杀人的性子。”窦明昭无奈摇摇头:“手足相残,万一伤及无辜,陛下如何给先帝交代?纵使先帝不喜,也是他的亲生孩子。”
“况且若是真的杀了几位王爷,天下又有谁敢为陛下做事?连亲兄弟都容不下,宗亲和开国定下的那十位世袭罔替国公岂不是要连起来堂而皇之造反?他们手中虽无兵,可多年养起来的死士可不少。”
窦明昭叹道:“皇室藏龙卧虎,有几个等闲之辈?”
她摸着腰际那枚玉佩,满脸讥笑:“先帝爷偏心之举一手作出来的烂摊子,却留给了他最爱的儿子。”
“娘娘,”承影捧出金丝软甲:“这东西——”
“送去宣政殿。”
窦明昭摸着软甲心口处的坚硬,“告诉陛下,这便是我献上的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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