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出口便这么怪声怪气,窦明昭听着这话却是轻笑起来。
“大嫂若这么取笑我,我可带着云淮走了?”
“走啊!”
安玉珠一把牵过窦云淮,气急败坏道:“天天不回家,留在这做什么!那么大的事,一声不吭就悄摸办了,怎么?你是嫌弃我上不了台面,登不了侯府大雅之堂!”
窦明昭怕了嫂子的唠叨,连忙道:“你是知道我的,怎么可能让别人欺负。”
安玉珠抱起云淮,没好气道:“是是是,没人欺负你。人还没到家,事就传遍了。还我们云淮克他——我呸!我没说她克我们云淮就不错了!我看就是她做的亏心事太多,心虚害怕了。”
“整个邺京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拿个秃驴的批命当幌子,谁看不出来她家想踹了咱们家登高枝!当年明明是她死气白赖缠上来!”
安玉珠越说越气,瞧着小妹笑眯眯的样子更是来气,“算了,你和娘说去,等爹和明璋回来我看你怎么解释。”
“舅母不气不气。”
窦云淮笑眯眯地抱着舅母拍了拍,伸出一根手指迫不及待显摆自己的新名字:“舅母,云淮现在叫窦云淮,和娘一样,好不好听?”
安玉珠脚步一顿,看着云淮孺慕的眼神,顿时放柔了声音:“好听,以后啊咱们云淮就和哥哥一样。”
窦明昭乐道:“嫂嫂什么时候能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
“你想得美!”安玉珠抱着孩子毫不费力,一手拉着窦明昭的胳膊风风火火往里跑,“赶紧走,娘还等着你呢。”
窦明昭无奈地笑了笑,跟着大嫂疾步来到前厅,见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前,不知等了多久。
她快步跑上前,一把抱住母亲轻声叹道:“是女儿辜负了阿娘的期盼。”
“你……”柯素书有些粗糙的手掌抚着女儿的面庞,最终只道:“和离这事,早该如此。”
窦明昭无奈道:“爹在朝中本就受阻,我又怎能随意妄为?况且,离得早不如离得巧,眼下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他愚忠,朝中之事是他自找的。”柯素书接过儿媳怀中的孙子,素来冷淡的面庞变得温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只是你,三年前敲锣打鼓离开窦家出嫁,三年后也该热热闹闹锣鼓喧天的回来。”
窦明昭听了笑道:“若是告诉了家里,嫂嫂和爹怕是要抄家伙打上门去了。”
“你个泼皮还嫌弃我!”安玉珠撸了撸袖子,“窦明昭你是不是讨打!”
“嫂嫂饶命……”窦明昭轻声笑笑,“不是嫌弃嫂嫂,只是永信侯府那群人不值得嫂嫂出手。”
安玉珠“呸“了一声,愤愤不平道:“自己爹死了还没一个月,他就急匆匆下旨给自己妹妹抢个有妇之夫,我看那二十七日的遗诏就是新帝胡诌的!”
“行了,隔墙有耳。”柯素书满脸慈爱地看着孩子,平心静气道:“和离的事等你们爹回来再说,永信侯府的账不急着算。”她看向容貌出众的女儿,对她的思量心知肚明,“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窦明昭启唇一笑,“阿娘放心,女儿知道分寸。”
安玉珠一脸迷茫,窦明昭见状挥手让侍候的人下去,转头说起另一件事。
“西北可有消息传来?”
“并无,”安玉珠见小妹神色凝重,又补充道:“西北的瓦剌自三年前基本没了动静,偶尔也是小打小闹;北边的鞑靼至今还四分五裂,更没力气对咱们出手……难不成是探子出了差错?”
窦明昭摇摇头,父亲虽远离了西北,可窦家多年的根基还在,若是出了岔子不会没有消息。
她忆起今日的那群人,心中始终存着几分疑心。
·
太极殿
窦家父子无所事事,老实站着听诸位大臣扯皮。
他们父子一个赐了高官虚职,一个待在翰林院当了三年侍讲,整日无所事事,这朝会自然没他俩啥事。
耳边嗡嗡嗡全是商讨登基大典的种种琐事,窦忠昏昏欲睡,瞧着站得笔直听得认真,实则思绪已经飞了八丈远。
闲来无事,他悄摸看向上面坐着的皇帝。
眼底一片乌青,上朝听政也没有精神,神似先帝的双眼一团浑浊。以前这位大皇子还算有点聪明,如今却是看着就好糊弄。
啧,是时候把女儿孙子从侯府接回来了。
他双手抱臂,忽然察觉有几分不对劲。
林少宣那人模狗样的东西不在殿内。
这个时候没几个人敢告假,除非……窦忠抬头看向新帝,伸手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
不能再拖下去,今日下朝就去接女儿孙子。窦忠仔细思索,还得多找几个人,敲锣打鼓放个炮仗,阵势绝对不能比当初成亲时差。
一想到这他心里就美滋滋,对着周围一群烦人东西也有了耐心,心平气和地听着他们吹嘘。
“报——边疆大急!”
太极殿静默一瞬,又满堂哗然。
窦忠双眼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右脚后撤一步,下意识将手放在腰际。
三四个人男子低头疾步入殿,背着耀目日光,黑色轻甲光泽明亮,窦忠眉头微皱,锐利目光直勾勾盯着中间那人……
——不对!
“陛下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中间那人轻点地面,踩过数位官员的乌纱帽三两下登上御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抬手禁锢住当今皇帝。
一身龙袍的赵祈琛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强撑着喊道:“你、你你大胆!竟敢挟持朕!谁放你入殿的!禁军何在!孙将军何在!”
阵阵急促脚步声传来,披盔戴甲的禁军迅速进殿,赵祈琛眼底放光,却在下一瞬尽数熄灭。
只见这群禁军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像是没有瞧见有人挟持皇帝。
“怎么回事?”
“这、这是……孙大人你怎可造反!”
“不、不可能!孙家怎么会反!”
殿内一片惊慌,窦忠眉头紧皱,他盯着不为所动的孙见山,心中升起浓浓的疑虑。
不对劲,这古板玩意怎么可能造反?
文臣惊慌失措,武将手无寸铁。窦忠打量着孙见山,又转头看向御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几次三番来回看着两人,心中突然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能让孙见山不顾孙家忠孝之名“造反”的人……
“诸位,别来无恙。”
挟持着皇帝的人忽然抬起脸,他左臂勒着面色涨红的赵祈琛,右手在脸上摸了几下,揭开粗狂的眉毛与胡子,擦掉黄色脂粉,露出一张大雍百官铭记心底的脸。
——大雍太子赵祈安。
天变了。
窦忠踏出殿外,疤痕遍布的双手捂住眼睛,从指缝中窥见耀目日光。
世事难料,昨日尚能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今日便是九死一生,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刀下亡魂。
他停在原地,任人潮流去。
片刻前,殿中有那喜极而泣者又唱又跳大呼苍天有眼令太子死而复生,有那胆小如鼠者跪坐于地祈求诸天佛祖好让自己鬼怪勿侵,也有那老谋深算者盘算着局势场面输赢利益。
如今事成定局,皆面露喜色道大位物归原主。
久久没有言语,窦明璋见状安慰道:“父亲可是担心陛下?”
他知这位太子殿下自幼跟着父亲在西北长大,当年太子南下赈灾出事,父亲还黯然伤神许久。
幸好太子殿下回来的及时,若是再晚上几月,京中势力重新洗牌,届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死尸遍地。
窦忠摆摆手大步前行,“担心?他是先帝唯一立下的太子,身后又有孙见山,有名有兵,那小子只要活着,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父亲为何叹气?”窦明璋不解。
“我叹阴差阳错。”窦忠一想起女儿私下里那些动作就觉得脑袋疼,“这算什么事啊!你妹妹她——”
“妹妹如何?”窦明璋不解。
窦忠瞥了眼大儿古板严肃的狗样,避而不谈随口胡诌道:“你不懂,三年未见,这小子倒是长得越来越出众,比林少宣那玩意强多了,你妹妹保准喜欢。”
“父亲!”
窦明璋严肃道:“怎可如此议论陛下。”
“行了行了!”窦忠受不了,“咱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古板,跟孙见山一个死德行。”
见周遭无人,他诨了几句又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低声道:“今晚让老周注意点。”
窦明璋瞬间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道:“您是说……会过来?”
窦忠点点头,言语中有些惆怅又带着些期冀:“三年,也不知他过得什么日子,更不知他变成什么样子。但愿吧,咱们家以后如何行事,就看今晚了。”
说罢,窦忠收起那副惆怅劲,嬉笑道:“回去和你娘你媳妇说说,咱们去接你妹妹,今天就去!”
提到妹妹,窦明璋严肃板正的面容也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刚要点头,却见几个小厮着急忙慌闯过来。
“大姑娘和离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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