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十分钟迟迟不见老师身影,眼看班上同学玩手机也玩不安生,马上就要按捺不住。学委没有沈恪行联系方式,只好去报告导员,导员给沈恪行打电话那会儿,他刚要去宿舍换衣服。
“狗东西你跑哪去了?”导员开着免提,站在讲台上气急败坏大喊,“这是重大教学事故你知不知道?”
“小陈我有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
“老胖他们在追杀我!”
“我呸,你们三个狼狈为奸祸害一方,今天早上还指使学弟买早饭,下午就给我演这一出?”导员小陈袖子高高挽起,“我告诉你,你是来和亲的,就该有个低眉顺眼百依百顺的样子,十分钟,不管你在哪,给我滚回来上课!”
挂了电话,小陈余怒未消,有学生问,老师,什么和亲。
“香妃,到清朝和亲,懂了没?”
“那他跟谁和亲?”
像是要回答他的问题似的,谢柏羽灰头土脸从门口走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同样灰头土脸的沈恪行。
“呦,”小陈先是担忧后是欣喜,“真被追杀了?”两人都没回答,小陈默默记下,陈院长风光回宫之日定要参他一本。
谢柏羽回到位置上,沈恪行开始上课。
讲台前两排位置都空着,他很不满意:“我又不会吃人,你们有必要离这么远?”
“你下次好好讲,我们就坐到前面去。”
沈恪行敲敲讲台:“反了你们,还跟我讨价还价。”
“我们导员说,你是和亲来的。”台下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老师,你晚上进谁的屋啊?”
沈恪行也不生气,提醒他们:“作为这门课的老师,我不仅负责上课,还得改卷。”
台下立刻噤声。
“好,下面我们开始讲课。”他满意点头,转身打开PPT那一瞬,台下学生和他一起震惊。
蓝底白字、仿宋GB2312,、三号字体。上书:
xxxx年x月x日,我院课题组发生一起重大剥削压迫事故。接到消息后,小组成员迅速赶赴现场,积极开展救助、勘察、取证、搜查等一系列工作。
受害人沈某某(男,20出头,哲学院当家花旦,忏悔室唯一指定神父)系吴家名门所处,吴某某与文学院陈某某发生纠纷,吴某某以沈某某为质抵押与陈某某。经审讯,吴陈积怨已久,清官难断家务事、朋友不劝分和离,本组对沈某某遭遇表示同情,同时驳回“给你20块帮我做PPT”诉求,并在此进行严厉批评。
提示各位:自己的PPT自己做!
沈恪行心死莫大于哀,那你倒是把20块还给我啊。
台下学生纷纷探头,甚至对沈恪行涌起一丝同情:“老师,你仇家不少啊。”
“行走江湖,在所难免。”他摆摆手,回想自己小半生,本以为朋友遍天下,谁知是我亦飘零久。
为数不多还有一丝真心的是在座各位,学委安慰他:“老师,讲课吧,我们听着呢。”
但是沈恪行辜负了这真心,他压根没备课,原本打算再念一次PPT混过去,谁知突遇变故,走到窗边没景硬生情:“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同学疑心他疯了,以为自己是窦娥。
他又念:“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必然是疯了。
沈恪行走上讲台,抬手写下两首诗。
“都在写冬景,但一首说‘千山鸟飞绝’,一首写‘两个黄鹂鸣翠柳’,到底有没有鸟,还是说只是文学符号或意象?大家围绕这个主题写论文,好好探讨一下,”粉笔在黑板上一滞,他思索着上价值,“为我国雪景写鸟事业做出贡献。”
台下听取嘘声一片。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沈恪行带谢柏羽回去换衣服。谢柏羽心虚,自认今天这事儿他不占理,但沈恪行反倒给了他20块,甚至遇到PPT大师周询雨,他也心平气和。
“大师兄,听说你真用了我做的PPT?”周询雨一路小跑,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生怕错过一点乐子。
沈恪行言简意赅:“还钱。”
“哦。”周询雨拿出手机划拉,沈恪行推谢柏羽上前:“转给他就行。”
谢柏羽莫名其妙,沈恪行又建议:“加个微信?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周询雨很愿意,她老早就听说过文学院的谢柏羽。
扫码留备注,沈恪行问起来岑熙颐和顾子羡的近况。
“顾子羡实习去了,岑熙颐在干嘛,我不能说。”她笑意吟吟看一眼谢柏羽。
“不说拉倒,我躲你们还来不及。”沈恪行带谢柏羽离开。
进了宿舍,接过衣服的谢柏羽好奇打量:“就你一个人?”
“这就是人少的好处,”沈恪行关上窗帘换衣服,“本来顾子羡想换进来,后来嫌麻烦懒得搬,一直是我一个人。之前给你上网课,不是一个人住能这么折腾?”
谢柏羽回头听他讲话,宿舍就这点面积,于是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他身上。沈恪行这个人特别矛盾,只看脸会觉得他是勾引别人早恋那一批人,偏偏性格又很修身养性,然而身材实在不像他深藏不露的性格。
“看傻了?”
“看你脱了这么久又不穿,在想一个人夏天被冻死的几率多大。”
“你什么时候看够了,我什么时候穿。”沈恪行挑眉,“我不白看你的,这不都加倍还回来了?”
不要在他面前比谁更不要脸,这是谢柏羽多次反复实践得出的真理。
谢柏羽也换下衣服,正要出门,沈恪行忽然低头帮他检查衣领。
“怎么了?”
沈恪行恍惚一秒,而后摇头:“没事。”
宿舍楼下有面镜子,谢柏羽路过看了一眼,衣服略微大了一些,能从领口清晰看到锁骨,但也还好吧。
他想不通沈恪行那个眼神。
选来选去,最后选在食堂吃面。挑了个没人的角落,沈恪行向他宣布:“我要报仇。”
“向我?”
“也向文学院,谁你们天天造谣我。”
谢柏羽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别笑,我是有缜密计划的。第一步,我要收买你做我的卧底。”
“就这一碗面?你打发谁呢。”其实谢柏羽想的是,许思弦随口胡诌一句,还真让他听到心里去了。
“不是提前预付了20块订金么。再者说了,万事开头难……”
“然后中间难,最后结尾难。”谢柏羽放下筷子,“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同流合污。”老胖和瘦猴自沈恪行身后而来,他纠正:“你们。”
“行哥你这人真抠门啊,跟外宾谈恋爱还吃食堂。”老胖绕到谢柏羽旁边坐下,开口就是那一套:“但你们外国人也要入乡随俗,按辈分我得是你……老公的爸爸该怎么喊?”他问瘦猴。
瘦猴即答:“公公。”
老胖撇嘴:“这不行,像是宫里的老太监,你应该跟顾子羡一个辈分,叫我胖哥就行。”
谢柏羽报出自己的名字,同时对他们胡乱的关系感到好奇。
“你们认识多久?”他问。
“我跟猴哥老夫老妻,掐指一算七年,跟行哥认识三年。”老胖感叹,“七年之痒啊。猴哥,过来帮我挠挠。”
他伸出一只胖爪,瘦猴闪避不及,割爱投喂一个鸡爪。“挠去吧。”
老胖朝瘦猴飞吻,嚼一口鸡爪问谢柏羽要不要吃:“这批老太太脱骨技术忒好,骨渣子都嗦没了。”
谢柏羽放下的筷子再也不想拿起来。抬眼看沈恪行,他优哉悠哉数面条,一点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你刚才说要报复文学院?”
沈恪行打一个响指。“具体来说,是报复陈班主。”
“这么机密,我能听?”
“那可太能了。”眼见老胖频频来犯,瘦猴护住最后的老太太嗦骨鸡爪,“既然见了父母,以后就是一家人,从此我们就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刚还说我是外国人,谁跟你们一家四口。谢柏羽腹诽。他想了想跟沈恪行说:“我听说陈院长最近要结婚。”
“可以啊,一来就有大消息。”瘦猴催他快说。
“对象是体育系老师,听说教的是近身格斗。”
“这倒是没听人提起过,小谢,你哪来的消息?”
谢柏羽学着沈恪行的调子,慢悠悠说:“猜猜谁拿到了婚礼请柬?”
“我靠,你是我谢哥。”老胖把最后一个无骨鸡爪夹进他碗里,“好哥哥,你快吃,吃完接着讲。”
“谢谢哥哥,我不吃哥哥,”谢柏羽忽然品出一丝喊别人“哥哥”的恶趣味,“陈院长追的体育老师,没追到的时候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追到了就安心洗手作羹汤,长胖五斤,被未婚妻勒令减肥。他写了保证书,从此一直没来过院里。”
“躲在家里对镜贴花黄呢,怪不得安生不少。”
“老陈还会吟诗?我以为他只会骂人。”
“他骂人的时候可是灵感大发啊,别哪天论文写情书,情书骂脏话,不过你们搞文学的,可能觉得这就是风情。”
谢柏羽跃跃欲试想要挽回文学的尊严,谁知杀伤力无限逼近于零。
沈恪行替他说:“你讲段子也是很有水平,别哪天论文写成段子,段子讲成论文,不过你们搞生物的,可能觉得这就是天意。”
老胖发怒拂袖而去,被拖走的瘦猴还在喊:“怎么报复记得跟我说一声啊。”是的,猴子真的很记仇。
下一秒,老胖又拖着瘦猴回来:“行哥,羽哥,对修电箱有兴趣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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