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门口有两个女生在逗猫,定睛一看是宝相庄严的天后。天后曾以一己之力打退三波慕名而来的公猫,如今风流不再,却难掩昔日风采,三个人合力都剪不了它的指甲,挫不去的是天后般的锐气。
“师兄!”
沈恪行心想那是你师姐。
“师兄!大师兄!”
沈恪行回头,原来是周询雨和岑熙颐,一个五颜六色,另一个黑白相间。
“我们去图书馆。”
“挺好,去吧,这两天位置多。”
“好的师兄,再见师兄。”
沈恪行当上师兄没几天,就被几声尊称哄得肩上担子千斤重。师姐跑路,他成功捡漏,摇身一变又成了大师兄——也说不好这算不算成功。据说在有些国家,穷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往往算作半个佣人,沈恪行暗下决心敲打吴稚晖:为佣人争气,替同门出头。
他把这个想法跟老胖和瘦猴说了,两人摇头扼腕。
“行哥,叫你一声行哥你真以为自己又行了?”
“胖哥,你指点指点。”
“吴老板挺好的嘛,学业放养,还给介绍副业,这么古道热肠的人可不多了,你就是学哲学走火入魔了,动不动就革命、抗争,你说你折腾半天图啥?”
说这话的时候,沈恪行在旁观老胖解剖青蛙,内脏流了一桌,那句“古道热肠”给沈恪行听得肚子疼,感觉是他自己躺在老胖的屠刀下。
“再说,你要真说动了吴老板,给你弄一大课题回来,还有空闲时间接私活儿么?”瘦猴把他手边的青蛙拎到沈恪行眼前:“你看这青蛙,瘦得可怜兮兮的。”
“颇有几分故人之姿。”沈恪行说这青蛙随了瘦猴,被瘦猴乱棍打出。
下午沈恪行出了地铁站,在路边遍寻小三轮不得,感叹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正要招手拦出租车,远远驶来一抹红色。“上来吧。”三轮司机没问他昨天怎么不来,两人照例谈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你上次跟我说,写一篇关于我的文章,怎么样了?”
沈恪行没料到他还记得,纵使跟老胖瘦猴混久了,脸皮厚如牛皮,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写得不好,等我修改之后发表了再给你看。”
“啧,怎么研究我的文章,我还看不得?等你发表了,我上哪提修改意见?”
“前边有人!”
车身猛然一顿,好险没把两人甩出去。小三轮惊魂未定,骂道:“个挨千刀的,没斑马线你也硬走啊?”
“那你告去,我们大学就在前边。”
“还大学生呢,这不大傻逼吗!”小三轮一踩踏板冲出去,把那人吓得窜回绿化带,后边的车一辆接一辆驶过,生怕他又跳大神似的窜回马路中央。
晚上练习口语,沈恪行把这件事讲给谢柏羽听,谢柏羽说:“你的文章发表了我也要看。”
“你们怎么比我老板还能催。”
“他只关心你的成绩,而我们关心你的才华。”
沈恪行另起话题:“可以介绍一下你印象中的法国吗?”
谢柏羽侃侃而谈,从历史讲到时政,又从文学绕到电影,用词不是很准确,但胜在内容丰富。
沈恪行用中文夸他:“哎呦喂,地道的老巴黎。”
“别介,在那地儿咱连个蓝白旗都混不上。”
“不是蓝白红?”
“说你这人没觉悟,我这一心向党能不红?”
沈恪行正要说话,有人推门进来,谢柏羽喊了声“妈。”
“进来听听你们在聊什么,沈老师,不打扰吧?”
沈恪行连说不打扰,两人读剧本《玩偶之家》。
谢休韫人如其名,是个锋芒毕露的职业经理人,当年进出医院都带着笔记本电脑,生个谢柏羽跟玩似的。她说年轻时不懂事,那会儿她丈夫不想要孩子,她半夜踩着高跟鞋跟他打了一架霸王硬上弓,这才有了谢柏羽。
“小法国佬欲拒还迎,我就见不得那样。”她抽着烟如是说,谢柏羽点头如捣蒜。彼时,大洋那边的小法国佬正在机场,想着带点什么伴手礼巩固他的光辉形象。
这间书房谢休韫在装修时很费心思,就为了呈现出古希腊式典雅高贵的感觉,差点没捣鼓出一间迷你教堂来。几年前满意验收畅想未来的谢休韫绝不会想到有一天在这件书房里,谢柏羽跟沈恪行两人挤眉弄眼,当着她的面互叫对方“甜心”。
在第二幕,谢柏羽扮演的诺拉需要讨好丈夫赫尔默。
他干巴巴地念:“如果你的小松鼠向你讨要一件东西……”
“语调不对,自然一点。”
“又不是真要上台演戏。”
“背课文在口语环节要被扣分的,你情感充沛一点。”沈恪行的英语很好听,“昨天念法语诗的状态就很不错。”
谢柏羽只好装模作样,重来好几遍沈恪行才满意。
“继续。”
“如果你愿意,你的松鼠会跑来跑去,使出浑身解数,为所欲为。”
“嗯哼。”
“你的云雀会在每个房间叽叽喳喳唱歌。”
“做得很好。”
“我会扮演仙女,在月光下为你跳舞。”
“好极了,开始吧。”
沈恪行不看剧本,完全是随意发挥,最后一句话说完谢柏羽瞪他,低声说:“根本没有这句话。”
“是吗?”沈恪行低头翻看剧本,说,“是我错了,我们重来一遍。”
知道他是故意的,谢柏羽也只能咬牙切齿照做。没关系,他安慰自己,低头的是□□,灵魂永远昂首挺胸。
谢休韫并没有说什么。从吴稚晖给的资料来看,沈恪行本来在崇逸大学法学专业念得好好的,保研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他却一意孤行考研哲学,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
“是个好孩子,石韫玉而山辉。”吴稚晖这样说,“可惜选了我这样的导师。”
谢休韫看人很准,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生,就在心里对吴稚晖说:“谁也别嫌弃谁,你俩一个样。”
沈恪行也在偷偷观察对比,哪怕没挑明身份,也能很轻易地看出两人的关系。
或许是曾与谢休韫分享过心跳的原因,谢柏羽是那种非常符合中国人审美的外国长相,两人气场不同,矜贵的气质却十分贴近。
谢柏羽被沈恪行盯得毛骨悚然,心想我昨天没叫醒你还一直盯着你看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这个时候报复回来吧,我妈快骂人了啊你这么没眼力见吗!
“沈老师,”听到谢休韫的声音,谢柏羽心里都唱起挽歌了,谁知她说的是,“你多费心。”她又对谢柏羽说,“从我进门以来,你读错了三个单词,还有两个漏读。”
谢休韫关门离开,沈恪行松口气又提上来:“教导主任还会随时查课吗?压力太大了。”
谢柏羽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说:“你怕什么,该怕的是我。”
“我都不敢想,如果当时是我读错,估计现在已经被发配西伯利亚挖土豆去了。”
谢柏羽想象这样一个画面:谢休韫一声令下,门口出现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把沈恪行架走。沈恪行半天挖不出一个土豆,终日苦思走火入魔,最终在西伯利亚无尽的荒野与扫荡而过的狂风中,大喊“道爷我成啦”。他翻身坐起,对上沈恪行的目光,笑得难以自控。
谢柏羽的脑补能力是沈恪行拍马也赶不上的,但他不恼,他只会等谢柏羽笑完之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讲到他心里:“笑累了吧?快写套试卷歇歇。”
老胖杀蛙之余,给沈恪行发消息,问他最近忙什么。
沈恪行:在屠鼠馆。
老胖:给我留几只。
沈恪行:胖哥神勇,所到之处,千山蛙死绝,万径鼠踪灭,封你杀蛙灭鼠大将军,赐名莎娃乜戍。
老胖:我喜欢这名,洋气,让我回想起我在夜上海舞姿**那些年。说着,他真把微信名换了,据说后来不少人误将老胖错认为实验室另一娇小可爱美少女,老胖念及此,每每泪崩,长啸:我不美吗?逼得老板把他鉴定为重复不出实验数据得了失心疯。
聊了半天,两人叫上瘦猴,一起去食堂觅食。
沈恪行看着眼前大排长龙,一种莫名其妙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偶忘记这个月的新生军训了。”
瘦猴附和道:“米兔。”
老胖深吸一口气,哪股味道最勾人他就往哪走,谁知瘦猴心怀不轨道:“不好,胖哥开始吸童男童女的精气了。”
老胖一秒破功,老拳一挥将人就地正法。
沈恪行只得搀扶着瘦猴听从调遣,三人晃悠到校门口的小吃摊。
“老板,四份麻辣烫。”老胖一人要吃两份,其中一份是瘦猴的割地赔款。
三个人坐在矮凳上,边吃边开怨男小会。
老胖逼问出沈恪行最近在给公子哥开小灶,又问他对方好不好伺候。
“还成,挺乖一小孩。”
瘦猴记吃不记打,又跟老胖勾肩搭背上了:“你看看,这小孩都开始喊别人小孩了。”
“各论各的,你得叫我哥。”沈恪行抗议。
老胖吃完一抹嘴,语重心长说:“你上次提到,让吴老板拉点正经活,我后来一琢磨是对的。要不你就赶紧找个实□□得想想以后。”
沈恪行打哈哈说会的,伸个懒腰回去睡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