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哥!顾大哥!”柴屋外,青年满头大汗,急切叩门,生怕屋中之人已经离开。
顾见春思绪被打断,起身出门,趁着落日余晖,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他心下稍安,温声说道:“阿柱,你怎么来了?”
“顾大哥!听我娘说,你要走了?”阿柱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约莫明日动身。”顾见春了然地点点头,原来这阿柱是来送行。
——今晨被那恶徒逃走,此处已经不算安生。不过在这无缘山藏身数月,如今也算是有始有终。
“这么急?!”阿柱惊道,实则心中仍是不舍,哪管是何日动身,只求面前顾大哥不走的好。
“是这山上住不惯么?”
“不是。”顾见春失笑摇头,回首看了一眼那榻上假寐的孩子。
“我弟弟生了怪病,须得去一趟州城,寻医求治。”
“咳咳咳!”似是配合一般,那榻上的孩子蓦然连声咳嗽,实则他二人心知肚明,这是被口水呛着了——
苏决明背着身子,心中不忿道,好你个顾见春,竟然咒我!实则那敲门之声响起时他就已醒转,只是这顾见春平素就爱与旁人打交道,自己却生性喜静,不乐意与人来往,索性假寐,避而不见。谁知对方竟看准了这点,此时叫自己有口难辩。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说谎?圣贤书可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怪病?”只听阿柱挠了挠头,低声问道,“方大夫看了吗?”
那方大夫乃是无缘山下双溪镇上最有名的郎中,据说可医疑难杂症,药到病除——虽是如此,却还是不得这位“苏圣手”青睐。其时路过方氏医馆,苏圣手远远看了一眼,遂曰:
“不过尔尔。”
“——看了,说是要去黛城找些名贵药材才行……”顾见春与他相交数月,哪儿猜不到对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早已将这些话在心中都编好,此时张口就来。
苏决明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人要是真的问了那方姓郎中,他苏决明今夜便倒立睡觉。
“这样.......”阿柱斟酌再三,不安地说道,“顾大哥,前日里你就给了我一笔钱,我还没用完,今日听娘说你又把我家的药材全都买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谢你……”
顾见春刚要开口,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漆木方盒,递了过来。
“这是我娘留给我娶老婆的家当!我知道这山间乡野的东西你看不上,不过这是我家祖传的玉镯,说不定能卖些……咦?”
他方要打开,却不知为何,这盒子严丝合缝,就是掰不开。
顾见春蹙眉看着这木盒上的素白佛莲纹,总觉心中异样——这倒不像是阿柱家中之物。
阿柱兀自费着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掰开,一时之间,却有些急迫。
“阿柱,不必了。”顾见春温声说道,“先前你也帮了我们许多忙。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只盼着临行前能尽量帮衬一二……”
阿柱抹了抹眼,心中更是不舍。这段时间他时常跑上山头,顾大哥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他讲些江湖趣事,山野逸闻,他自是流连忘返,心驰神往——若是能跟着顾大哥他们一道走就好了……他心中不免生出些渴盼,旋即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他要远行,娘亲定然不会答应。
末了,顾见春半是玩笑地说道:“再说了,娶妻生子乃是人生大事,你贸然将这个送我,万一讨不到老婆,可就亏了。”
阿柱脸上一红,脑中无端出现那家中少女的倩影。他视顾大哥如良师兄长,此时心怀旖念,更是眼神乱飘,不敢抬头看他,此时只胡乱将东西一塞,自顾自地跑远。
“顾大哥!这盒子,说什么你也要收下!现下我开它不得,你且等我,我去问问我娘!”
顾见春看着手中微沉的木盒,有些无奈。
罢了,等下山时再还回去吧。
“那是什么?”苏决明忍了许久,当即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
“我也不知。”顾见春摇了摇头,端详着这不甚起眼的盒子。
“打开看看?”苏决明起了好奇,便心如猫抓,按捺不住。
顾见春睨了他一眼。
“这是别人的东西,擅自打开总归不好。”
“别人的东西?”苏决明兀自冷笑,“你不是要拿我家的传家宝回去复命,这会儿怎么不说是别人的东西了?”
顾见春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师命难违。待到山上,我自会和师父解释清楚。”
“所以咯。”苏决明趁其不备,一把将他手中盒子夺了过来,“磨磨叽叽的,真不知道谁家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顾见春一噎,却无从反驳。实则他也对这盒子心怀好奇,却秉着君子之礼,不敢妄动。然而毕竟还是少年心性,两人此时便是对着这盒子仔细打量。
这木盒约莫三四寸,通身漆红,上面细细密密刻着月白莲纹,这莲纹却不似中州样式,没有莲心,亦无祥瑞之气,细看之下,竟透着一股妖冶……话说回来,倘若里面装着一对镯子,倒是略显沉重。
会是什么样的镯子呢?
苏决明左右翻看,却未曾找到那盒子的接缝处。
“怎么会打不开?!”他大惊失色,又对着烛火看了几遍。
“这盒子倒是怪异。”顾见春亦是惘然,此时却不消他多想。只因他抬眼看了看屋外天色,又要准备晚饭了……
人活一世,不过温饱而已。
“咚咚咚——”菜刀划过案板,炊烟生香,竟飘至此处。他不免莞然,许是入秋,想来哪户人家换了口味,这味道也是辛辣呛人……
顾见春抬首看了看窗外,不知不觉,日薄西山。
——这顿饭后,又该上路了。
实则他亦没有什么把握——这孩子没什么傍身的功夫,就是自保也难。他双拳不敌四手,对方纠缠无休,只能智取。
目光落在今日从孙家婆婆那里买回来的一筐草药,他心念一动。
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
来去谷,赵医仙。
他与赵前辈素来交好,赵前辈见多识广,来去谷又是天堑之所,定然有法子助他二人回师门复命。
只是......又要遇上那令人头疼的小丫头……
一别经年,他已有些忘了对方面容,可那银针之痛,却还扎扎实实地留在臂膊上。
他暗自苦笑,摇了摇头。
也好,许久未见他们父女俩,就当是讨一壶酒好了......
……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