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前世·拔魔生变

魔域,接天崖。

黑袍裹身,眉心三道血红朱砂印的右使面色焦急,望见龙骨石桥正中的魔君,立马飞身而下,扑通跪在石桥边:

“主上,所有放出去的布魔使都被仙门杀了,染了魔气的凡人也全都被带进仙门,雪原上日夜都有修士巡防,新的布魔使们一直未能找到机会出魔域,可要强攻?”

“得了吧,势弱就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搞搞偷袭恶心恶心得了。强攻?乐意送死你们就去,本君不拦着。”

右使赶紧表忠心:“我等自是愿意为我族复兴大业舍生忘死。”

黑金华袍的魔君转过身来,左半边脸俊美妖冶,右半边脸被缭绕黑雾遮的严严实实。他走路很散漫,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路过右使的时候顺手拍了拍对方的头。拍完感觉到什么,眯起细长的眼睛打量手掌,中指上果然沾了一层淡红,于是嫌弃的在衣服上蹭了蹭。蹭完直接脱了外袍扔在右使头上,不满道:“灵兽的血多么珍贵,你竟还浪费!”

右使慌张的扒拉下蒙住脑袋的华袍,俯趴在地惶恐认罪:“属下该死,属下下次取血时一定小心。”

“你不会在我血池中沐浴了吧?”

右使更惶恐了,急急辩解:“属下怎敢!血池是您独有之物,灵仆每日都会换新鲜的灵兽之血,绝对不会有人敢玷污血池洁净!”

魔君满意了:“知道就好,上个右使在里面净手,下场你们也见到了。我这个人很随和,随和不代表没脾气。”

想起那人下场,右使面色陡然煞白,大气不敢喘。

魔君哼着曲子慢慢悠悠往崖顶走,哼至动情处,喟然长叹:“怎么就没杀干净呢?”

“兰溪山那个遗孤叫什么来着?”

右使捧着外袍恭恭敬敬,始终落后三个台阶,听见问话赶紧道:“顾明俊。”

“得找个机会杀了才行。”

“兰溪山一脉极擅法阵符咒、推演占卜。顾明俊天赋奇高,这些年研究的灵咒没少给咱们添堵,尤其是那个诛杀咒,的确要尽早铲除。此人酷爱四处采仙草,机会倒不难找,只是他身边一直有个周融在,不好下手。”

“仙首之子嘛,杀了又得伐魔。”魔君不以为意,“做的隐蔽些。”

接天崖高耸入云,自山腰开始冬春分明。山腰往下白雪覆盖,由浅入深,连着雪原万年不化的冰川。山腰往上草木愈盛,连绵绿意到崖顶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法则约束不能逾越半寸。崖顶宽不过丈余,首尾相连呈环状。内侧往下先是一段缓坡,黑石焦土不见生机,却有一条直通坡底的天然石梯。石梯不长,共三十三阶,最后一阶距龙骨石桥尚有三丈平地。再往前,便是万丈深渊,岩浆滚沸,可焚灵灭魔。

从上往下俯瞰,好似一座没了顶盖的宝塔,塔身上绿下白,塔内岩浆滚沸。岩浆上方,飞鸟无渡,一切灵力到此都会瞬间被夺。偏偏又从正中生出一根倒锥形石柱,石柱上有一方圆台,是整个修真界灵气最为浓郁之地,名为缚灵台。

龙骨石桥是去往缚灵台的唯一通道。

“要是能把周悬之骗去缚灵台,再把石桥毁了,就有意思了。”魔君站在崖顶,俯瞰焦石熔岩,光是设想那一幕都把自己逗乐了,“到时候本君每隔一月就抓个人来,千刀万剐拆骨剥皮,你说,到第几个的时候这位博爱心慈的仙首会受不了,跳下去。”

魔君一指岩浆,眼中尽是疯狂。

“第一个吧,”右使揣摩着主上的心思,“直接把周融抓来。”

“此事交给你了。”魔君转头扫一眼下属,颇为满意,继续哼着小调往前走,三两步消失在崖顶。

清风徐徐,秋日阳光温暖惬意,却只能被圈禁般照耀接天崖方圆十里。十里之外,天幕像是打翻了砚台,墨云一层压一层,望不到尽头。

.

北境雪原。

黑云蔽日,风雪肆虐,明明是正午,天色却暗的像蒙了层透光的黑布。

已经半个多月了,连个魔修的影子都没见着。

姜集做好记号,继续顶着烈风往前走。一道灵流打着旋摇摇晃晃的飞近,他抬手招过来,找了处背风山壁打开。

信上是姜夫人洋洋洒洒的关心,刚看了个开头,就被人打断。

“……学宫不是最**礼吗?”

“鬼知道怎么教的!你是没见过他刚回麓山那会儿,目中无人、全无礼教,我养的狗都比他讲礼貌。”

两个身着霁青色麓山弟子服的修士拐过弯,看见山壁处的人齐齐怔住。

“姜、姜少主。”

“背后议人,”姜集冷哼一声,不屑嘲讽,“狗确实做不到!”

那位修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同伴拉着敢怒不敢言,生等着姜集走了,一把甩开同伴前行两步喘着气大骂:“他***,老子不信你这***没背后说过人!装——”

没成想姜集又折了回来,当胸一脚把人踹进雪堆,又冷又拽:“本少主可不止背后,当面也一样。你敢吗?”

那修士捂着胸口蜷缩在地,抽着气求饶。

姜集看也懒得看他,只一偏头,凉凉道:“宴灵,你家弟子,你看着办。”

风雪中,宴灵慢慢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尴尬的摇光学宫弟子。

他们被学宫派来巡防,安排在晏祖师手下,每日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扰了他老人家清净。本来已经够辛苦的了,偏偏还撞上宴祖师被自己家弟子背后编排,好巧不巧旁边还有个和学宫素来不对付的姜少主。

宴祖师超然物外,不屑于和凡尘俗子计较,本来都要无视绕路了,又和姜少主迎面撞上。

那个杀千刀的麓山弟子污言秽语,姜少主转身踹人前那记眼刀,两人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连坐遭殃。

毕竟一年前那两个欺负顾明俊的师兄的惨状,他们还记忆犹新。

雪原那么大,宽敞地方那么多,怎么就非得在这矮山坡聚上,视角还能卡的那么死。

两人欲哭无泪,战战兢兢的跟在宴灵身后,只希望风雪再大些,最好把他俩给埋了谁也看不见。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宴灵平静无波,仿佛被议论被辱骂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带回去,交戒律堂。”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想也不可能是在吩咐姜少主。两个小弟子恭敬应声,认命的架着吓傻了的麓山弟子飞快撤离。

姜集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呆。风雪呼啸中,猝不及防地听见比风雪更冷的两个字:

“谢谢。”

“想什么呢,”他嗤笑,“我也不待见你。”

宴灵神色依旧,不见半点悲喜,错身而过时隐秘的扫了眼他手中的信纸。

折的方方正正,什么也看不清。

一道蓝芒从天际飞来,姜集抬手去接却扑了空,蓝芒直接绕过他停在宴灵身前。

这可把姜少主气坏了。半个月前,他刚收到周融传音,也是这样迎面撞见宴灵,得意的翻了个白眼就打算走,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另一道蓝芒紧随而至。他就不明白了,周融,自己弟弟,用的着给一个摇光学宫的报平安吗?

这回更有意思了,没给自己传音,倒是给了他宴灵。

姜少主生气且理所当然的大步跨过去,没好气的问:“周四说什么了?”

宴灵眼睫微动,抬眼时已压下所有情绪,纯净如琉璃般的眸子上唯余雪夜清寒。

因为看到蓝芒的刹那,他也私心的期待会是周融。却忘了,剑宗一脉相承,周仙首的灵流也是蓝色。

“仙首传信,顾明俊已研究出拔魔之法。”

他此番来雪原,是应张宫主之请,以菩玉仙尊之徒身份,带领的也是摇光学宫弟子,所以这封信会到自己手上。

姜集虽是少主,乐宗此次带队的人却是宗门长老,所以属于乐宗的那封才没有传给他。

信中言,中州、东川、南境皆未发现身染魔气者,西川万余,北境六千余,皆在灵气贫瘠远离仙门偏僻之地。仙盟传令乐宗、麓山弟子返回宗门,协助拔魔,晏灵也在其列。

他既拜在明镜台,一世都是摇光学宫弟子。但他的父亲是晏倜,麓山山主之子的身份亦无人可抹消。

家中有难,游子当还。

谁也阻拦不得。

灵力隔绝风雪,宴灵无所遮掩的将信摊给姜集,仙盟传令两派,乐宗少主自然也是要回去的。

姜少主飞快扫完,看见已有拔魔之法,激动地难掩喜色。抬头瞥见宴灵,喜气骤然消失个干净,冷哼一声警告道:

“周融当你是天骄,一时起了慕强之心,难免亲近。我却见过你儿时的怂样,自会帮他看清你。且他自幼便替周伯父招待各家弟子,别自作多情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

“离我弟弟远点!”

姜集气冲冲大步离开,转眼消失在肆虐风雪中。

宴灵恍若未闻,收了信传音学宫众人,安排好事宜后从容御剑。

金光划破黑云,自茫茫雪原一路向东,天穹之下山川河流美不胜收,墨绿衣袍的仙君却好似天生少情,不曾垂眸分去一眼。

抵达麓山时夜色已浓,三两颗星子寥寥缀在深蓝天幕,暗淡月光下,山腰处却有符篆轰然炸开,霎时照得密林一隅亮如白昼。

一个浑身泥土的人正慌不择路的奔逃,身后追着几个身着霁青色校服的弟子。宴灵御剑而至,待离得近了,才感受到一股并不浓烈的魔气,在看清那人面上的黑色魔纹后,悍然出手。

太上忘情剑气纵横,魔修应声倒地,已然死透了。

雪原守了半月,不曾想却在麓山见了魔修。

“宴、宴——”

“何处来的魔修?可是魔族进犯?”宴灵打断他,问到。

“不、不是。”弟子泪流满面,双眼通红着哭诉,“是几个身染魔气的村民,入魔了!”

“他们早就入魔了!他们串通好的!故意撒泼打滚,在脸上抹了泥灰,趁吴师兄赵师姐拔魔时不备,杀了他们!还假装是魔族偷袭,趁乱逃跑。”

几个弟子悲痛欲绝,气愤不已。

宴灵握紧了剑柄,一言不发往后山而去。

阳明山还有千余染魔之人,他要去仙盟。

.

万里之外,阳明山。

已入夜,养春峰却是灯火通明。从清闲小筑研究出拔魔之法开始,仙盟弟子和裴宗主带来的医宗弟子,便片刻不停的为村民摘除魔气。

除了周融带回来的那些,后来陆陆续续又从西川北境送来数百人。

时日太久,魔气已然渗染肺腑,对于重症者来说,一刻也耽误不得。偏偏拔魔的过程又需如抽丝一般缓之又缓,每拔出一丝,就得用十倍的灵力去补。

纵使修为高深,一日下来也会难以为继。

灵力不强的小弟子,哪怕负责轻症者,也得轮流顶替。

绛紫纱袍的医修推门而入,只见临窗处支了张木床,床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村民正仰躺着哎呦不止,床边两个同样装束的医修正在为他摘除魔气,一个拔魔,一个注灵。这人底子好,半月来除了乏力并未有其它不适,如今哀嚎,是因魔气剥离筋骨的疼痛不亚于刮骨,哪怕及时有灵流镇痛安抚,亦难忍受。

他手捧着木匣子走到临窗木床前,取了药丸喂给村民,又转向注灵之人,道:“林师兄,换我吧。”

被他唤作‘林师兄’的青年面容疲惫,一看就是灵力亏损太过,却仍然摇头拒绝:“我还能撑,师弟你的灵力还是留着给另一个人。”

他转头看了眼蜷在靠墙木床上的村民,那人背对着他们,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他心觉不对,这人平日精力旺盛,总想往外跑,白日看他们拔魔看的十分起劲。刚想过去诊脉,另一个负责拔魔的邱师兄却开了口:

“好了。”

他闻声回头,只见邱师兄指尖一团缭绕黑雾,轻轻一挥,便消散在天地间。

邱师兄:“林师弟快去打坐休息,剩下那个村民交给我和徐师弟。”

林师兄不在强撑,作别出门。

他便跟着邱师兄走向另一个背对他们的村民,房间并不大,几步就到了,他先是喊了一声,那人并不应。邱师兄和他对视一眼,怕那人出事,立马去探脉搏。不料那人却突然暴起,身影极快地从他们中间撞过去。

他手扶床沿稳住身形后赶紧去扶邱师兄,却见他师兄颈侧被利刃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伤处还冒着黑气。

竟是被魔族所伤。

“邱师兄!”

“李大眼,你脸怎么啊——”

身后骤然响起村民的惨叫,两人也顾不得伤了,齐齐转头,接着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那个刚刚忍受完拔魔之苦的人被活生生贯穿了心脏!

罪魁祸首李大眼满手殷红,面生魔纹,对着他们阴恻恻的笑,趁他们愣神之际重重的把村民扔过来,随后破窗奔逃。

邱师兄将他狠狠一推,抱着村民尸首深深砸进墙壁,怒喊:“快去拦住他!”

他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对着那人背影匆匆扔去几张符纸,皆被对方躲过去。眼见那人就要窜进竹林,他终于想起来高呼:

“有魔族!!”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养春峰数百屋舍接连打开。

长剑破空瞬息而至,蓝色光芒兜头罩下,将那人死死钉住。

“周师兄……”

竹海涛涛,夜风中似魑魅魍魉。周融踏碎月色,犹如神降。

桃花眼角沾染疲倦,挡不住昳丽风流。

他快步走近,看清被定住的魔修后不由惊讶:“是你!”

这个村民正是在西川芦苇荡旁,被唐驰带来,和周融闲聊时说‘觉得自己变强壮了,干一天活也不觉得累,力气使不完,胆子也大了,看见村里的地痞都不特意绕道,感觉能比划比划’的人。

初见时还是受魔族迫害的无辜村民,再见已是面生黑纹的魔修,究竟是怎样不堪忍受的痛苦造就。

周融心生恻隐,拂袖撤下禁锢,清光剑化作蓝芒融进骨血。

入魔村民李大眼约摸是觉得和周融也能比划比划,手脚能动的瞬间再次暴起,想要如法炮制上一次的成功,指间夹着薄刃毫不留情刺向周融颈间动脉。

“周师兄小心!”

砰的一声,李大眼贴地飞出数丈,直到撞上庭灯才止住冲势。他根本没看清周融是如何出手的,却被撞出了凶性,爬起来又要动手。手臂伸至半途,被一层蓝色结界拦住,指间那一小块薄而锋利的木刃再不能前进分毫。他犹不死心,换了方向再劈,却发现周围全是这种蓝色屏障,将他围得严严实实。于是越发恼怒,砰砰砰不停拍打。

“狗日的,没娘养的杂种,有本事放爷爷出来******”

恼极口出污言。

嗔痴恨可谓俱全。

周融指尖凝着一道蓝芒,下禁言咒堵住此人言语,只挡不杀。被气笑了:“怎么?你想与我也比划比划吗?”

“魔修?”“魔族如何进的仙盟?”“这不是李大眼吗?”“什么?”“周师弟,这是怎么回事?”“骂周融是不想活了吗?”

仍留在养春峰参与拔魔的部分修士慢两步赶来,还有一些已经被摘除了魔气的村民跟着凑热闹,看到此景皆是惊骇,议论纷纷。

绛紫纱袍的徐医修赶紧跑过来,朗声道:“周师兄小心,他杀了同屋的村民,还伤了邱师兄!”

“你说什么?”

两个围观的医修弟子匆匆冲入屋内。

“师兄你还好吗?”“魔气!这是魔族所伤!”

满院沸议戛然而止,毕竟谁也想不到竟然真的是魔修,更想不到,非但伤了修士更是杀了人。

就在这时院外数点流光纷沓而至,一道浑厚男音传来:

“出了何事?”

院门处,周悬之带着顾明俊大步跨来,素来慈祥和蔼的面容此刻一片铁青。

众人纷纷俯身:“拜见仙首!”

周悬之摆手示意,脚步不停。这般严肃的表情实属罕见。

周融提着人大步迎过去,言简意赅道:

“爹,这人入魔了。”

周悬之一惊,立马去看结界中的李大眼,果然面生魔纹。

“你与他交手了?可有被伤着?”

“我没事。我刚给人拔完魔,出来歇息,就听到这位医修师弟在大喊有魔族,赶来时就见这人要往竹林里逃。他太激动了,我只好先用结界困住。”

“好,你做的很好。”周仙首点头,随后向跟着的主峰守殿弟子吩咐,“传令,所有还未摘除魔气之人,全部施定身咒,贴封魔符。”

“是。”

守殿弟子领命而去。

“周四。”顾明俊凑过去拉住周融的袍袖,不放心的上上下下检查。

周悬之将两人挡在身后,再度看向李大眼,面沉如水。这人被周融下了禁言咒,虽不能言语,双眼却是满含怨毒。

空气紧绷的吓人,仙首不开口,众人无一敢言。

好在周悬之没有沉默太久,微微侧首对周融说到:“把他的禁言咒解开吧,为父有话要问。若他还是口出恶言,你就不必再讲礼,直接用兵。”

他的音量不高,但能让满院的人都听见,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周仙首博爱心慈儒雅随和,却绝非是缺少杀伐决断之人,相反在面对魔族时还有着不容辩驳的铁腕。

李大眼仿佛从这满院森然的安静中明白了什么,被自大操纵的头脑总算冷静下来,又恢复成老实憨厚的模样。

见他不再充满攻击性,周融解了禁言咒。

仙首直接问:“为何杀人?”

“他、他跟我有仇,他就是个地痞流氓,不要脸天天钻寡妇门,春花都快答应跟我好了,又被他勾搭走。他还偷我的菜、抢我的床,明明是我住窗边,他要看漂亮仙女非把我赶到靠墙那张床。”

李大眼低头抹眼泪,好一副可怜样:“仙首大人,老天不公啊!我一辈子忍气吞声老实本分,村里从不跟人急眼,地痞欺负我也忍了,为啥老天爷也欺负我,为啥偏是我遭罪!”

“为啥啊?为啥啥好事都轮不到我,倒霉事全在我头上。一屋子人你们偏偏就把我排最后?拔魔那么疼,他们都哭的那么惨,我明明好得很,为啥也得拔?为啥非得去受那罪?我不想死,我不想再受苦了啊,你们仙人的错为啥我受苦啊……”

年过四十的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泪水从他眼眶里大股涌出,糊在布满黑色魔纹的脸上,可怜又可恨。

周悬之沉了口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各凭本事,你们如今都在仙盟,你既然不愿与他交换床榻为何不告知值守弟子。他也受魔气侵害,如何不无辜可怜?拔魔顺序都是按症状轻重,你也知自己几乎没有病痛。让魔族潜入致使你们遭此劫难,我这个仙首难辞其咎,你怨我恨我,我无话可辩。”

“可医修有何错?这些时日医宗弟子尽心尽力,待你等如何你不是不清楚,你伤他时可曾念及一点?”

“我没办法啊我害怕,我看见自己脸上的魔纹就怕的不行,我怕你们杀我,我只是想逃跑,我只是想活着。我没想杀他,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救救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变成魔族,我想当人。我听他们说过,魔族都被赶去了西北雪原,那里特别冷啥都没有,我不想去那我想回家!仙首大人仙首老爷,你救救我吧你肯定能救我的你救救我啊!我给你磕头!”

李大眼想扑过来却被结界弹倒,一骨碌爬起来就要下跪。

周悬之挥袖用灵力托着他膝盖阻止。这个人本来也是受害者,杀人偿命抵赖不得,但他因一念之差堕入魔道,审判论罪之前,他们也当尽全力试着把他拉回来。

“你虽因一念之差入魔,却是被强行注入魔气在先,也算是情有可原。你既然想回正途,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周悬之语气郑重,“杀人一事,后续也会由刑律院审判定罪。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李大眼头如捣蒜。

周悬之扭头看向身后的顾明俊,示意:“明俊,你来看看。”

顾明俊对周悬之十分信任,闻言应了声好后乖巧上前,又道:“伯父,得先把结界打开,我灵力不强,穿不了周融的结界。”

“小四。”

周融一步跨来,提议到:“爹,还是先贴张封魔符吧。”

毕竟有前车之鉴。

周悬之点头,对李大眼道:“小四会给你贴封魔符,此符只会让你暂时用不了魔气,回到凡人时的状态。”

李大眼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好好贴贴,你们贴。”

墨玉戒指飞出流光,封魔符听命焊在魔修身上,若无灵力相解,可压制修为半个时辰。

周融撤去结界,一手不经意地背在身后,指尖凝着蓝芒随时准备出手。周悬之瞅见儿子动作并不阻止,防人之心不可无,绝不能大意。顾明俊孩童一般无知无觉地走上前,掌心释出灵流,将要探入那人手腕之际——

李大眼猛然扑来,手中木刃直直扼向他的咽喉,魔纹横布的黝黑面庞上一片计谋得逞后的得意疯狂。

没修为又怎样,只要挟持了你,我就……

男人大睁着眼,眼中最后的景象是一堵蓝光流转的灵力屏障,结界另一面,仙首儿子牢牢护在那个叫明俊的少年身前。

雪亮长剑贯穿心脏,魔修尸体扑通倒地,死不瞑目。

满室皆惊。

周融愣在原地,连维系结界都忘了。

蓝芒溢散,映亮长剑上四个朴拙的古篆——

太上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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