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记应眉峰微挑,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他,带了点不耐:“他让我来取的。怎么,你有意见?”
年轻地坤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摆手,声音都弱了下去:“没、没有意见。”
他嘴上说着,动作却有些磨蹭,慢吞吞地弯下腰,从床板底下拖出一个半旧的红色木箱。箱子不算小,他拖出来时,指尖在箱盖上摩挲了好几下,眼神里尽是眷恋与不舍。
他将箱子推到燕记应脚边,却迟迟没有松手,反而鼓足了勇气般,抬头看向燕记应,脸颊涨得通红,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你可得好好待李恒!他……他瞧着是壮,可到底是个地坤,身子不比你们天乾金贵,经不得胡乱折腾!你……你往后可不能再由着性子……”他说到后来,声音带了些微的哽咽,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不敢明说。
燕记应伸向箱子的手顿住,她缓缓直起身,嘴角勾起个弧度,眼神却冷冽如冰,直直刺向那年轻地坤。
她往前踏了半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压低,带着股说不出的危险意味:“哦?我怎么折腾他了?你倒是说清楚,我也好长长见识。”
那地坤被她这迫人的气势吓得一个哆嗦,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又猛地涨红起来,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李大哥他……他人很好,又……又温柔……”
“他人好?温柔?”燕记应重复着这几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所以,你跟他很亲近?”
年轻地坤的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也……也没多亲近……就是……就是平日里大家在一处,他……他待人很温和,也帮过我几次……李大哥,他真的很温柔……”最后那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十足的孺慕与敬重。
那年轻地坤带着哭腔的恳求,让她额角一根青筋突突地跳,几乎是瞬间,那地坤含泪的控诉与李恒先前惊惧未消的脸交叠在一起。
她咬紧了后槽牙,咯吱作响,胸中一股炉火烧得她转身就走,脚下那双军靴踩在营地微湿的泥土地上,一步一个重重的闷响,仿佛要将地面踏穿。
怒气冲冲地回到那间低矮的瓦房外,屋檐下挂着的旧灯笼投下昏黄的光。
她刚要一脚踹开那扇薄薄的木门,动作却在门板前一寸堪堪停住。屋里静悄悄的,李恒还在睡。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先前那股子横冲直撞的劲儿散了大半,连带着脚步也刻意放轻了,几乎是踮着脚尖,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屋里光线比外面更暗些,只有一盏小油灯在桌角安静地燃着,豆大的火苗轻轻摇曳。
她绕过那架简陋的桐木屏风,一眼便看见了床榻上的李恒。他侧躺着,面向里,怀里紧紧抱着她那顶有些磨损的铁盔,冰凉坚硬的头盔被他用一种全然信赖的姿态圈在胸前,仿佛那是世间最能予他安稳的物件。
他睡得很沉,苍白的脸颊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羸弱,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覆着,呼吸均匀而绵长,先前噩梦带来的蹙眉与不安已然消失无踪。他的唇色依旧很淡,此刻却微微张着,正无意识地咬着从头盔上垂落下来的那根白色的翎羽。
燕记应在床边蹲下,军靴的边缘蹭着粗糙的床沿。她凝视着李恒的睡颜,看了许久。他的眉头舒展,神情是难得的平和,甚至唇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孩子气的弧度。
那根白翎已经被他的津液濡湿,尖端软趴趴地黏在他的唇上,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燕记应看得有些出神,心头那点因外人言语而起的躁意,不知不觉间便被他这副全然依赖的睡态抚平了。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那根湿透了的翎羽,想将它从他唇间抽离。翎毛带着他口腔的温热与湿意,轻轻一扯便出来了。
李恒似乎有所察觉,在睡梦中不满地哼了一声,嘴唇翕动了几下。
燕记应的动作一顿,随即,她的食指指腹带着薄茧,试探般地、轻轻地碰了碰他柔软的下唇,然后是微凉的唇角。
那里的皮肤细腻得不可思议。果然,几乎是立刻,李恒像是找到了新的慰藉,微微偏了偏头,梦呓般地张开嘴,将她的手指含了进去。
温热而柔软的口腔包裹住她的指尖,他无意识地、时不时地用舌尖轻轻□□着,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与寻求安抚的本能。燕记应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任由他含着自己的手指,眸光深处,那惯有的戏谑与霸道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与柔和。
燕记应任他吮了好一阵,直到那根被他含着的指尖传来微微的酥麻感,她才带着几不可察的轻柔,缓缓将手抽了出来。她垂眸,看着自己指腹上那片湿亮的水痕,唇角先是扬起个极浅的弧度,随即又轻轻落了下去,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唉,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直接跟兵长讨个夫妻帐才是。”
她目光重新落回李恒安静的睡颜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呢喃,带着几分自言自语的埋怨,又有些心疼:“这破地方,又小又挤,让你跟我缩在这儿,真是委屈你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背,极轻地蹭过他微凉的脸颊。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秀气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空着的那只手,指尖无意识地在自己下唇点了点,咕哝道:“阿恒,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惦记……先前的风小将也就罢了,今天连个毛都没长齐的地坤都敢……”
睡梦中的李恒似乎被她这连绵的低语扰动,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一只眼睛勉强掀开条细缝,透出点涣散而迷蒙的光,含糊不清地嘟囔出几个字:“……你好吵……”
燕记应听着他这带着浓浓鼻音的抱怨,非但没有半分不悦,反而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愉悦的轻笑。
她顺势俯下身,柔软温热的唇瓣准确无误地覆上他微张的唇,将他后续可能有的、更细小的咕哝悉数吞没。
她的另一只手掌则顺势滑到他的背心,隔着那层单薄的寝衣,掌心带着安抚的力道,一下,又一下,极有耐心地轻拍着。
身上那股子属于天乾的、带着凛冽侵略性的气息,此刻被她刻意收敛得干干净净,转而散发出一种醇厚而溫暖的信香,如同最柔软的羽翼,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李恒便在她这般刻意的温柔与信香的安抚下,眉头重新舒展,呼吸也变得更加绵长深沉,再次沉入了安稳的黑甜乡。
燕记应支起身子,借着桌角那盏小油灯投来的、摇曳不定的昏黄光线,细细端详他的睡脸。
他睡着的样子,卸下了所有清醒时的戒备与忧郁,乖顺得像只毫无防备的兽,让人心头发软。
她脸上的线条,那些因常年身处军旅、发号司令而刻下的些许凌厉,此刻也彻底软化下来,漾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她又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蹭到他柔软微凉的耳廓,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厮磨意味的音量,在他耳边呵气般轻语:“你好甜。”
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浓郁的橘红色,透过库房那扇窄小的、糊着韧纸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昏暗的光斑。
李恒在粗糙的棉垫上醒来时,头脑中的昏沉感已经消散了大半,身上那股子令人虚脱的燥热也退了下去,只余下四肢百骸间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软。他缓缓坐起身,棉被从肩头滑落,露出单薄的寝衣。
他静静地听了会儿,库房外隐约传来兵士操练的呼喝与金属碰撞的微弱声响,而身侧,燕记应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属于天乾的凛冽信香和她身体的余温。
他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凉粗砺的地面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连忙穿上鞋子。他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身,身体还有些发虚,但比起先前那种连站立都勉强的状态,已是天壤之别。
他缓步走到那架充当隔断的旧屏风后,打量着这间所谓的“卧房”之外的景象。果然如燕记应所言,这里是个堆放杂物的兵器库。
靠墙的架子上胡乱地堆着些断裂的长矛、卷刃的钢刀,角落里还有几副破损的牛皮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皮革和陈旧木头的混合气味。
李恒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简陋的“床”上。他走回去,弯下腰,伸出有些瘦削的手,将那床厚实的棉垫用力掀起一角。
棉垫下,果然是几只大小不一、高低不平的木箱子随意拼凑而成。他用手按了按,箱子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难怪昨夜睡得那样不安稳,除了噩梦侵扰,这凹凸不平的“床板”也是一大元凶。他可以想见,燕记应这段时日,夜夜便是蜷缩在这上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