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情绪掠过他心头,抿了抿依旧有些干涩的唇,随即开始动手。他先是将那床棉垫整个拖到一旁相对干净的空地上,然后开始搬动那些木箱。
箱子大多沉重,里面似乎塞满了东西,搬起来颇为费力。他本就体虚,才挪动了两只,额角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歇了口气,咬了咬牙,继续将那些高低不平的箱子重新排列,尽量让它们形成一个相对平整的平面。然后,他又走到角落,将自己带来的那两只装着随身衣物和零碎的小箱子也拖了过来,小心地嵌入空隙,试图填补那些凹陷,让床面更加平稳。
一番折腾下来,他已是气喘吁吁,后背的寝衣几乎被汗水湿透。但他看着经过自己调整,虽然依旧简陋,却明显平整了许多的床铺,苍白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极淡的、如释重负般的浅笑。这床还是原来那么大,可经过这番调整,至少,她睡起来能比以前舒服一些了。
就在这时,库房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燕记应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腋下挟着几杆枪头磨损变形的坏枪,还有一件胸口破了个大洞的皮甲,另一只手里则稳稳地端着一只用干净布巾包好的粗瓷碗,碗口冒着腾腾的热气,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她一脚踏进门槛,目光便落在了正站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的李恒身上,以及那张明显被动过的床铺。
燕记应反脚将沉重的库房木门“砰”地带上,那动静在这堆满杂物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目光先是在那张被明显整理过的“床铺”上停顿了一瞬,眸色微动,随即落在正局促地坐在小凳上,指尖还沾着些许油腊的李恒身上。他穿着单薄的袄子,怀里抱着一杆银枪,正低头细细擦拭。
“醒了?”燕记应几步走到他面前,声音比往日里少了三分军中将领的凌厉,多了七分刻意压低的沉稳,“手这么冰,还摆弄这些做什么。”她不由分说地从他怀里抽走那杆银枪,顺手将那碗热气腾腾的吃食塞进他手里,碗沿的温度透过粗瓷传到他冰凉的指尖,“先吃东西。”
李恒被她一连串动作弄得有些怔愣,捧着那碗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热粥,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粥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抬眼,看见燕记应已经接过了他未完的活计,熟练地用布巾蘸了腊,继续擦拭那杆银枪,动作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他喉结微动,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我说你怎么总不见人影,倒像是清闲得很,原来是调来看管库房了。”
燕记应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枪杆在她手中灵活地转动着:“上次伤得不轻,军医非说要静养,吵得人头疼。”她嗤笑一声,带着些许不以为然的意味,“左右无事,便来这库房里待着,修修这些没人管的破烂玩意儿。兵器这东西,没人时时看顾着,坏得快得很。”
她顿了顿,将擦拭好的银枪往旁边一靠,这才抬眼看向李恒,眼神里带着点戏谑,“总比在外面听那些人聒噪要好。”
李恒慢慢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温热的粥,那股暖意驱散了些许身体深处的寒凉。他将粗瓷碗轻轻搁在脚边的小木凳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燕记应的身影。
她已走到库房角落那堆废弃兵器旁,随手抄起一杆枪头歪斜的长矛,手臂一较劲,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朽坏的矛头便被她生生拗断,断口处木茬参差。她利落地将断下的矛头扔进一旁的铁筐,发出“哐当”的声响。
李恒的视线落在她沾着些许黑色油污、却依旧显得骨节分明的手上,心头没来由地一紧。他想起上次意外触碰到她胸前衣襟下那道狰狞的蜈蚣疤痕,粗糙而坚硬的触感犹在指尖。这样的女子,家世不俗,本该锦衣玉食,为何偏要选择这条铁与血铺就的道路,将自己磨砺成这般模样?
他眉宇间拢上一抹难以言说的疼惜,看着她毫不在意地继续拆解那些破损的兵刃,动作间带着一种沙场上磨砺出的决绝。
燕记应又解决掉一杆枪管变形的火铳,随手将拆下的零件分门别类。她感觉到背后那道专注的视线,带着点挥之不去的沉郁。
她转过身,用手背随意蹭了蹭下巴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灰迹,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直望向李恒,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沙哑与不羁:“魂都要被你盯出来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单薄的寝衣,又扫了眼这四面透风的库房,眉头微挑,“这鬼地方潮气重,你就穿这么点,不嫌骨头冷?”
李恒被她看得一个激灵,纷乱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一股热气从脖颈悄然蔓延至耳根,他有些狼狈地错开视线,摇了摇头,声音比蚊蚋大不了多少:“不……不冷。”他局促地动了动身体,目光在布满蛛网的房梁上绕了一圈,才小声道:“这里……地方小,还算聚气。”
燕记应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她迈开长腿,几步便走到他面前。她高挑的身形挡住了从门缝透进来的些许微光,带着铁锈和硝烟的淡淡气息将他笼罩。
她微微俯身,黑眸紧锁着他,声音压得低沉,带着几分不霸道:“既然不冷,”她顿了顿,那带着热度的吐息几乎拂过他的额发,“那就去把自己收拾干净。热水我一直给你备着呢。”她目光在他微颤的睫毛上停驻片刻,随即落在他依旧有些苍白的唇上,语气变得更加不容拒绝,“我弄完这些零碎,就过去。等着。”
“等……等着……”李恒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那两个字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脸颊瞬间红透,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了一层薄红。
他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胶着在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旧布鞋上,恨不得能盯出两个洞来。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因为她的话而变得黏稠滚烫。
就在他心跳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时候,燕记应那带着几分戏谑,又掺杂着不容置疑的嗓音再次响起,清晰地落在他耳边:“还有,”她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今晚,咱们一块儿睡。”
李恒的身体蓦地一僵,头“霍”地抬了起来,一双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脸上那层红色几乎要滴出血来。“哦……”一个不成调的单音节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细弱得几乎听不见。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笨拙得手脚都不听使唤,踉跄着,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着那架充当隔断的旧屏风后面快步走去,那模样,活像是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燕记应那带着笑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僵硬的背脊上,一路烧灼。
他一想到燕记应那暧昧的语气,想到接下来可能要被她按着做些什么,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空气里,那股属于地坤被引动情潮时特有的天乾气味,丝丝缕缕地散开,渐渐变得浓郁,混杂着库房里固有的铁锈和尘土味,形成让李恒头皮发麻的暧昧气息。
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脱掉了身上单薄的寝衣,钻进冰冷的被窝,双腿下意识地夹紧,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即将到来的侵袭。
没过多久,屏风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却像踩在他的心尖上。
燕记应过来了。
她绕过屏风,李恒能感觉到一道身影停在了床边。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惶恐的眼睛,偷偷觑着。
黑暗中,他看不清燕记应的表情,只听“呼”的一声轻响,床头那盏昏黄的油灯被吹熄了。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世界彻底沉入黑暗。
李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被子的一角被掀开,一股凉风瞬间灌了进来,激得他一颤。
紧接着,一具温热的、带着硝烟和淡淡汗味的身体贴了上来,驱散了那点寒意,却带来了更让他窒息的压迫感。
他的手臂慌乱中动了一下,指尖无意中擦过一片柔软。
他还未及反应,那只带着薄茧的手便覆上了他的手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牵引着他的手,按向了那片柔软的源头。
温热的,柔软的,带着勃勃的生机,与他自己这具日渐孱弱的身体截然不同。
一种从未有过的,既陌生又带着奇异舒适的感觉,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
他脑中“轰”的一声,所有的思绪都炸开了。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身体深处,一股热潮汹涌而下。
他……他已经湿透了……这可怎么办……
黑暗中,李恒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还贴在那片柔软之上,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亵衣,烧灼着他的掌心。
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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