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伙房门槛,原本还有些嘈杂的说笑声骤然一歇,灶台边、案板旁围着的几个地坤,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盯得李恒脚下微微一顿。他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一个平日里爱说笑的地坤,此刻正拿眼上上下下打量他,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羡慕:“李恒,你这气色,可真是越来越好了!整个人都透着光彩呢。”
另一个地坤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探究和促狭:“哎,我说李恒,那个燕兵长……她对你究竟好不好啊?我们可都听说了,女天乾不比男天乾那般……嗯,那般粗野,是不是真的?”他说着,还挤了挤眼睛。
李恒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烧了起来,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像是被人当众揭开了什么隐秘心思。他垂下眼,声音细弱却带着维护:“她……她其实很温柔的。”
“温柔是温柔,”先前那地坤不依不饶,眼睛亮晶晶地追问,“那……那到底粗不粗呢?”
“……应,应该是粗的吧……”李恒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某些滚烫又羞人的画面,只觉得耳廓都快要烧起来,他慌忙摆了摆手,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急促,“你,你们别再问这个了!”
“哟,看看,看看!李恒这是害羞了呢!”一个地坤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以前还当李恒就那么一张冷清清的脸,原来也会脸红啊!”
伙房里顿时充满了善意的哄笑声。
李恒被他们笑得有些窘迫,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只会低头沉默。他深吸一口气,唇角努力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对众人说道:“我……我已经和兵长递了申请,这个月过后,我就不来伙房了。”
笑声渐歇,众人面面相觑。
“不来伙房了?”方才打趣他的地坤睁大了眼,“那你预备去哪儿?燕兵长给你寻了别的差事?莫不是要去医帐帮忙?”
李恒抬起头,迎向众人的目光,那双往日里总是黯淡沉郁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被点亮的星辰,闪动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挺直了些许单薄的脊背,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骄傲与坚定:“我要去前线,去打仗。”
伙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地坤们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不敢置信。他们面面相觑,觉得李恒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异想天开。
一个年长些的地坤迟疑着开口,眉头微微蹙起:“打仗?李恒,你……你可不是在说笑?你这身子……再说了,这事儿,你和燕兵长说过了吗?她……她能同意?”
李恒眼神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些许,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我还没告诉她。”
“她同不同意,是她的事。”李恒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我去不去,是我的事。”
伙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灶膛里柴火偶尔爆出“噼啪”一声轻响。
先前还七嘴八舌的地坤们,此刻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崽,张着嘴,瞪着眼,傻愣愣地看着李恒。
“哎哟我的老天爷!李恒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这话要是让燕兵长听见,怕不是要打断你的腿!”
李恒却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议论,他微微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因常年劈柴而布满薄茧的双手上。这双手,如今充满了力量,不再是从前那般虚弱无力。
他想,他没有问过燕记应。那个女人,霸道惯了,若是问了,十有**是不同意的。她会把他按在安全的后方,用她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可他李恒,不想再那样了。
“我的家乡,被那些畜生占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压抑的恨意,“我爹娘,我……我以前的家人,都死在他们手里。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可报仇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啊!”一个年长的地坤叹了口气,劝道,“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燕兵长照拂,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不好吗?”
“不好。”李恒猛地抬起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锐利,“她一个人在前线拼杀,我凭什么在后方安生?就因为我是个地坤?就因为我曾经……是个寡夫?”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燕兵长她……她对我好,我都知道。”李恒的声音放缓了些,那份锐利被温柔取代,“正因为她好,我才更不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她身后,享受她用命换来的安宁。”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他知道自己的年纪不算轻了,就算在情热期与燕记应那般亲密,也不一定就能怀上孩子。
她会不会失望?他不敢去想。若是她知道了自己这个念头,会不会笑话他不自量力?
“你们不懂。”李恒摇了摇头,嘴角牵起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释然,“以前,我是烂泥扶不上墙,一心求死。可现在,我想活着,堂堂正正地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
他看向众人,目光坦荡而坚定:“我要去前线,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守住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守住我的爱人,如果……如果上天垂怜,或许还能守住我和她的孩子。”
“就算,就算我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却更加执拗,“那我也是个男人。我李恒,就算上不了阵杀敌,给她递个水,包扎个伤口,或者……在她累的时候,能让她靠一靠,总是能做到的。”
“在刀剑无情的血路里,多一个人,总能多一分照应。我不想等她浑身是伤地回来,我才后悔今日的退缩。”
伙房里的地坤们都沉默了。他们看着李恒,这个在他们印象中总是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阴郁的人,此刻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光彩。
“可……可燕兵长她,要是真不同意呢?”还是有人不放心地问。
李恒沉默了片刻,眼神飘向远方,那里是前线的方向。
“那我就求她。”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可以跪下来求她,直到她同意为止。”
“……”
众人彻底无言了。这个李恒,是真的疯了。
但不知为何,他们看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却觉得这股疯劲儿,该死的……让人热血沸腾。
燕记应掀开医帐的厚重布帘,带进一阵微凉的风,她步履如常,径直走向角落那排高大的药柜。帐内弥漫着草药独有的微苦与甘甜混合的气息,安梦成正垂首立在长案后,细心地用一柄小巧的玉杵在白瓷药碾中研磨着什么。
燕记应的手指熟练地拂过一排排深色木制抽屉,上面用小篆雕刻着药名,她几乎没怎么细看,便准确无误地拉开其中一个,又俯身在另一个抽屉里翻找片刻,取了几包用油纸裹好的药材。
安梦成手上动作未停,玉杵与药碾碰撞发出规律的轻响,她头也未抬,嘴角却向上弯了弯,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却夹杂了点揶揄:“哟,我们燕大兵长也会自己来取药了?怎么,李恒他……不乐意伺候你了,还是闹着不想跟你生娃娃?”
燕记应将几个药包往结实的武装带上一塞,动作干脆利落,随即不以为意地轻哼了声,下巴微微扬起,那神情带着几分独有的、孩子气的炫耀与得意:“胡说什么浑话。我家阿恒,爱我爱得紧呢。只是如今烽火将燃,战事吃紧,我哪里舍得他挺着肚子担惊受怕。”
安梦成研磨的动作倏然顿住,那规律的轻响戛然而止。她缓缓抬起头,先前眼底那点温和的促狭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肃,声音也沉了数分:“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要全面爆发了?”
燕记应随意地侧身倚靠在高高的药柜边沿,双臂抱在胸前,神色不复方才的轻松,变得凝重起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情报,是我带着弟兄们用半条命从敌人眼皮子底下掏回来的,还能有假?你这边,各类伤药和人手,也该早做准备了。”
安梦成眉头瞬间蹙紧,目光锐利如针,不自觉地扫过燕记应的肩颈与手臂,那里曾有数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即便愈合,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你上次那些旧伤,怕是还未彻底痊愈。这种时候,你又要……”
燕记应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颈侧一道颜色略浅的旧疤,那里皮肤下的触感依旧有些僵硬,提醒着她曾经的凶险。她放下手,往日里总是闪烁着戏谑与不羁光彩的眸子,此刻沉静得如同寒夜下的深潭,她凝视着安梦成,声音压低了些,却异常清晰:“梦梦,你我自幼相识,一同长大,这份情谊无需多言。若我……若我这次真的运气不好,回不来了,”她顿了顿,喉结滚动,“李恒……你替我,多照看他几分。”
话音未落,安梦成手腕疾翻,一道刺目寒光自她指间陡然迸射!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挟着破空锐啸,闪电般袭向燕记应的面门!
李恒:我要崛起了!
(跪着求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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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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