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燕记应瞳孔骤然收缩成一点,几乎是本能反应,腰身以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角度向后猛地一折,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银针带着死亡的气息,擦着她的鼻尖与额发呼啸而过。

只听“咄咄咄咄——”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那些淬着寒芒的钢针根根没羽,尽数钉入了她身后那块厚实的药柜木板上,入木三分,针尾因巨大的力道兀自嗡嗡颤动不休,昭示着出手之人的怒意与力道。

燕记应足尖在地面疾点,腰腹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后弹出数尺,这才旋身站稳,几缕被针风削断的发丝缓缓飘落。她压下胸口翻腾的惊悸,眉宇间却瞬间被怒火席卷:“安梦成!你这是做什么?!我难道是在同你戏言不成?!”

安梦成俏丽的面容此刻覆满寒霜,一双杏眼圆睁,怒意勃发,声音比那些刚射出的针尖还要冰冷锋利:“燕记应!你的地坤,自然该由你自己拼死护着!这种还没上阵就先想着死的丧气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可知道,若是让李恒听见你这番话,知道你抱着这种必死的念头去冲锋陷阵,他那颗好不容易才被你捂暖、重新开始跳动的心,怕是又要彻底凉透,碎成冰渣了!”

燕记应沉默了一会儿,从药架旁拿起一个半旧的铜制药壶,转身就往外走,准备去煎药。这药有两份,一份是给她自己疗伤用的,另一份,也是给她自己喝的。

她撇了撇嘴,这事儿可不能让阿恒知道。那小子心思重,要是晓得她为了不让他眼下受孕,偷偷喝这种虎狼药,指不定又要钻牛角尖,以为她嫌弃他,不想要他的孩子了。

现在战事一触即发,刀剑无眼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囫囵个儿回来,哪能让阿恒在这时候揣个崽子提心吊胆?

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

她只是,只是想让他安安稳稳的。等仗打完了,她有的是法子让他给她生一窝,不,两窝!

这药喝下去,精水就成了废精,得养好一阵子才能恢复。她暗自叹了口气,也不差这一碗两碗的了,总比让他担惊受怕强。

“小燕。”

安梦成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叫住了正要掀开帐帘的燕记应。

燕记应顿住脚步,没回头,只是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吗,”安梦成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平稳,“十年前,军中出过一个很厉害的天策。”

燕记应眉毛挑了挑,天策?

厉害的天策多了去了,有什么稀奇的。

“哦?有多厉害?”她随口问了一句,心想着赶紧敷衍过去,她的药还等着煎呢。

“若不是因为一场意外,”安梦成继续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以他的资历和战功,到现在,恐怕已经能够当上统领了。”

统领?燕记应微微侧目。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坐上去的位置。

整个边军,统领也就那么几个。这人确实有几分本事。

“然后呢?意外是什么?战死了?”燕记应有些不耐烦了,“安梦成,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忙着呢。”

安梦成没有理会她的催促,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像根羽毛似的,搔刮着燕记应的心房。

“他没战死。”安梦成道,“只是可惜啊……他只是个地坤。”

“地坤?”燕记应猛地转过身,眉头紧紧蹙起,“天策里有地坤?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地坤体弱,如何能成为冲锋陷阵的天策?军中规矩,地坤多半是后勤医护,或者文职。

安梦成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是,一个地坤。一个……在战场上比许多地坤都要勇猛,都要出色的地坤。”

燕记应不说话了,她盯着安梦成,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安梦成继续道:“那场意外,他为了救袍泽,受了重伤,差点连命都没了。后来虽然救回来了,但身子骨也彻底垮了,再也上不了战场。更重要的是,因为那次重伤,他……他再也不能生育了。”

燕记应心头莫名一跳。

“不能生育的地坤,在许多人眼里,跟废了没什么区别。他曾经的功绩,他的勇猛,似乎都因为他是个不能生的地坤而被抹去了。后来呢?”燕记应追问,声音有些干涩。

安梦成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的:“后来,他受不了军中那些异样的眼光和闲言碎语,自己请辞了。听说,回了乡下,郁郁而终。”

“郁郁而终?”燕记应重复了一遍,胸口有些发闷。一个曾经那么厉害的天策,就因为是个地坤,因为不能生育,就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安梦成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清澈却又带着几分复杂:“我只是想告诉你,小燕,地坤也是人。他们有他们的骄傲,有他们的坚持。李恒想去前线,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自己。”

“他想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能生孩子的地坤,他还是个男人,一个能与你并肩作战的男人。”

燕记应沉默了。她想起李恒在伙房里说的那番话,想起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安梦成声音放缓了些,“你喝了这药,不让他现在有孩子,就是为他好?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你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只能生孩子的附属品?一个需要你处处保护,却不能与你共担风雨的弱者?”

燕记应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我没那么想!我就是……就是怕他有危险!”

“战场上谁没有危险?”安梦成反问,“你没有?我没有?还是说,你觉得他李恒就该一辈子躲在后方,等着你施舍给他一点安稳?”

“我没有施舍!”燕记应几乎是吼了出来。

安梦成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小燕,有时候,放手,才是最大的保护。也是……最大的尊重。”

药娄从燕记应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药材散落一地。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安梦成,眼神里充满了混乱。

燕记应紧绷着脸,沉默地在原地杵了片刻。

李恒最近的日子,过得比从前充实,也更提心吊胆。他打小习过些拳脚功夫,后来家道中落,颠沛流离,那些东西早就荒废了。

可如今,他不想再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地坤,任人摆布,更不想成为燕记应的拖累。于是,每日晨曦微露或暮色四合,他便偷偷溜到营地后山那片僻静的林子里,捡拾起那些生疏已久的招式。

他寻了根粗细合手的树枝作枪,对着山石林木,一招一式地比划。起初动作僵硬,毫无章法,汗水很快湿透了单薄的衣衫,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

但他咬着牙,一遍遍重复,回忆着幼时养父教导的每一个细节,感受着力从地起,贯通腰背,直达枪尖的感觉。他怕被燕记应发现,那女人霸道惯了,定会觉得他不安分,又或者担心他受伤,横加阻拦。

他不想再听那些“为你好”的说辞,他想自己变得强大。

这日傍晚,李恒照旧练得一身臭汗,筋疲力尽地回到他和燕记应的营帐。燕记应似乎不在,帐内空荡荡的。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衣箱边,想取件干净的衣裳换上。目光随意一扫,却在衣箱盖上顿住了。

一个约莫三尺长的暗沉木匣,静静地摆在那里。匣子是普通的楠木所制,没什么雕花,只边缘处包了些许薄铜,透着一股军中器物特有的沉敛与实用。

李恒心头一跳,这匣子他从未见过。是谁放在这里的?燕记应?她要做什么?

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到木匣,微凉。他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匣盖。

“铮——”

一道锐利的银芒骤然迸射而出,晃得他险些眯起了眼。待适应了那光亮,他才看清匣中之物。

那是一支枪头。

枪头通体银亮,在昏暗的帐内依旧寒光闪烁,仿佛汲取了天地间所有的冷冽。它约莫一尺半长,枪刃锋利无匹,两侧的血槽深邃而流畅,枪尖一点寒星,透着噬人的杀气。枪身与枪刃连接处,雕琢着几缕流云般的纹路,古朴而大气,不显花哨,却于细微处见精湛。

李恒伸手拿起,只觉入手微沉,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底。

他将枪头举起,对着帐篷顶端透进来的些微天光细看。那银亮的枪面,竟被打磨得光滑如镜,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略显错愕的脸庞,和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拂过枪刃,那冰凉的锋锐感让他指尖微微发麻。

目光下移,在枪头与枪杆连接的銎口处,他看到了两个小小的刻字。字迹刻得不深,却遒劲有力,入木三分。

——李恒。

是他的名字。

李恒怔住了,握着枪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枪头,无疑是百炼精钢打造的上品,锋利沉稳,是真正上阵杀敌的利器,绝非寻常凡品。这样的东西,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它刻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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