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壹佰肆拾叁 偃风思计

独孤一陵见到梦中之景,一时愣在原地,心中震惊无法言表,他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宛如走马灯轮转不歇,画面消失之时,顿觉眼前发黑,站立不稳。

凌捌零察觉异状,伸手将他扶住,担忧道:“你,还好吧?”

独孤一陵缓过一阵,眼前渐转清明,他深吸口气,冲凌捌零谢一声,道:“多谢,我无事。”

凌捌零低叹道:“我知你心绪难平,但既入阁中,许多事情便要看开一些,谨言慎行,可别像我一般,沦落到这个地步。”

独孤一陵知他意在提醒,点了点头。

凌捌零岔开话题,指着那汪清湖,道:“此湖名为听月湖,月升之时,倒映湖中,景色颇为幽静,当年李林甫也是看中湖月景色,才将别院建在此地。”

这个名字确实诗情画意,只是独孤一陵听在耳中,隐隐又觉凄凉,大感难受。

凌捌零指着规模宏大的宅邸,又道:“那边便是你此行要潜入的地方——玄鹤别院。”

独孤一陵转眼望去,别院之中灯火通明,隐有人声,想来此行注定不会太平。

凌捌零提醒道:“这处宅邸是李林甫用来关押对他有用之人的地方,自是龙潭虎穴,不易进出,你跟我来。”他牵着马儿转向林中深处,独孤一陵连忙跟上,两人走出林间,来到一处分岔路口,路旁修有茶棚,四面无围挡,甚是简陋。

此刻夜深人静,棚中空无一人,独孤一陵见凌捌零转到茶棚后方,不禁问道:“我们来此处做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凌捌零似有所觅,隔了一阵,朝他招手道:“你且过来。”

独孤一陵将马儿系在树下,靠近凌捌零,便见草木之中藏着一只精密机甲,形制与凌木柒颇为相似,只是残损不堪,无法站立。

凌捌零一戳那只机甲,道:“这家伙叫零柒伍陆,乃是阁中所制的飞天巧械,专门用来侦查之用。”

独孤一陵闻言,同意道:“这些精密机甲做工精良,且不惧生死,无所畏惧,确是侦查的最佳选择。”

凌捌零笑道:“说得没错,所以阁中查到玄鹤别院,便派零柒伍陆前来侦查探路,可惜没过多久,它便被偃月卫发现踪迹,损毁至此。”

那只机甲躯体后弯,一手前伸,姿态诡异骇人,独孤一陵不禁说道:“那我们来此地是为……”

凌捌零打断道:“当然是为了玄鹤别院的情报。”独孤一陵微讶道:“这具机甲都损毁成这样,还能用吗?”

凌捌零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别怕,看我的。”

独孤一陵以为他精通机甲之术,乃是个中好手,不由肃然起敬,心生敬佩,谁知凌捌零只是伸出手,在零柒伍陆身上拍了几下,便已完事。

独孤一陵眉头一皱,正想开口,忽听哒哒数声,机甲身上咔擦作响,隔了一阵,竟开始口吐人言,断断续续地道:“哒哒……哒哒哒……地牢的入口掩藏在入思计堂左手边第四个书柜背后。开启机关的旋钮会于每日守卫轮换之时更换,只别院掌事秦高相一人所掌。”

凌捌零屈肘捅他一下,道:“快记下!”

独孤一陵思维敏捷,心中暗记,零柒伍陆接着道:“哒哒哒……哒哒……姓秦的老头子记性好像不好,他囊中揣的花名签酒令,每日花样不同,应该是在提醒自己旋钮所在的地方……多半是堂内的各类摆设!”

独孤一陵听到此处,便知与秦高相定要兵戎相见,零柒伍陆还在说道:“哒哒哒哒哒……陆陆猜错,你就倒霉啦……哒哒哒哒哒……自偃风庭东畔至东厢房一带,守卫最疏,可沿房舍、回廊屋顶潜入庄中。哒哒哒哒哒……”

独孤一陵来时瞧过那本薄册,知晓玄鹤别院的房屋分布,与零柒伍陆所说丝毫不差,不由说道:“这只飞天巧械可真是厉害,什么都探查得一清二楚。”

凌捌零点头道:“阁中诸事,人力终有不及,像是侦查探路多由这些精密机甲代劳,若是被人发现,也不至于损伤弟子性命。”

零柒伍陆说到此处,周身开始蹦出火花,咔咔作响,口中还在说道:“唉……挨打啦……零件掉啦……肆伍肆捌乌啦啦啦啦啦……嘟嘟哒哒……陆陆……陆陆要坏了……哒哒哒哒哒……谁能帮我告诉凌三陆零玖,陆……哒哒哒……哒哒……”它身子动了几下,终是声音渐消,没了声响。

凌捌零肃容道:“你已听清院中情形,快些去吧,时间紧迫,记得小心行事,我在此处接应你。”

独孤一陵思及江潮之事,心口隐隐作痛,摇了摇头。

凌捌零明白他的处境,抬手在肩上一拍,了然道:“那匹马儿我会留在此地,你若是任务达成,记得早日回阁复命。”

独孤一陵目送凌捌零离开,方才踏上左方岔路,道旁枫红如血,隐有流萤飞舞,空气清新,景色清幽,他见芦花灿灿,明月郎朗,一切与梦中无异,不禁心头微颤,不祥之感更为强烈。

独孤一陵深吸口气,按下心中不安,弯腰迅速潜至别院外墙,忽听墙内有人说道:“我说,秦爷今天刚刚把一个后生仔送到下头去,怎么又进正堂了。”

独孤一陵知后生仔便是江潮,顿时凝神细听,另一人说道:“思计堂那么多物事干系甚大,秦爷自是不放心,你问那么多干嘛。”

那人疑惑道:“诶?莫非……”他似想起何事,嘿嘿笑道:“咳,秦爷倒是对思计堂情有独钟。”

两人说到此处,下面便是一些淫言乱语,不堪入耳。

二人口中的秦爷名为秦高相,本是湖州人士,少有才名,身有家传武艺,后在二十七岁那年进吏部铨试,释褐除官,只领到一个泉州晋江县令。

往后十年,此人自知回京无望,又恃泉州地处南隅,竟横行贪腐,淫掳妇女,终至“论罪下狱”。开元十九年,李林甫将其偷偷释放,收为己用。

返京之际,秦高相白发苍苍,形容与昔年大不相同,平日里只以玄鹤别院掌事的身份示人,兼以易容掩饰,京中故交尽皆认他不出。

独孤一陵心中已有计较,避过耳目,飞身落入别院,便见院中花树灿烂,清泉漾波,回廊婉转,碧荷含烟,确是清幽无比,院中往来人影与池云旗穿着无二,便是李林甫的偃月卫。

这些人均有武艺在身,双目炯炯,神情警惕,独孤一陵隐在暗处,不敢乱动,又等一阵,他觑准时机窜到屋后,顺着山体靠向思计堂。

行到堂前,便见一名偃月卫守在门口,下盘扎实,不动如山,由此可见,秦高相定在堂中。

独孤一陵蹲在树上,审视四周,此处乃偃风庭深处,人迹罕至,他略一思量,折下一截树枝投向门前那人。

那人察觉动静,抽出腰间佩剑,低喝一声:“什么……”话音未完,已被冲云链缠上腰间,整个人狠狠砸在地上,登时昏迷过去。

就听院中有人警惕道:“思计堂那边有什么动静?”

独孤一陵忙将那人藏在树上,轻轻推门,潜入堂中,当他合上屋门,正正听得有人说道:“咦,他怎么不在?”

另一人说道:“人有三急,不是很正常。秦爷在里面办事,可苦了他,还要听那活春宫。”

听见两人远去,独孤一陵松口气,悄声摸上屋梁,低头望去,只见堂中布置奢华,富丽堂皇,秦高相头戴黑冠,身穿朱色锦衣,下摆绘有仙鹤纹样,须发皆白,一双眸子却是精光暗隐,精气神非常人可比,他怀中拥着一名颇有姿色的村妇,正双手乱动,调笑不禁。

村妇不堪忍受,低声泣道:“你放过我吧!”

秦高相阴笑道:“我放过你,你拿什么谢我?”说着,手探入村妇身下罗裙内。

独孤一陵眉头一皱,呼吸之间泄露行踪,秦高相立时低喝道:“什么人,这村乡地界又有耗子?”

独孤一陵见行踪已露,索性飞身而下,链刃如风,斩向秦高相,此人确是武艺高强,大喝一声,一手推开村妇,抬脚踢到刃上。

独孤一陵只觉刃尖压力倍增,只得抽身后退,落到丈外空处,那名村妇尖叫一声,人往外跑去,口中呼道:“大侠救我!”

秦高相缓步行至堂中,负手在后,嗤笑一声:“大侠?思计堂的耗子,只怕都比这位大侠凶些。”

独孤一陵心系江潮,没有心思与此人多耗,眸光转寒,道:“别废话,动手吧。”

秦高相狞笑道:“好小子,有种,且让秦爷来会会你!”他腿脚功夫高明,璇身一转,夹带劲风,踢向面门,独孤一陵不敢硬接,后撤之时,链刃抽向秦高相右腿。

秦高相低喝一声,脚下一踏,朝前冲去,一拳打向他胸前,独孤一陵虽是避过要害,仍被拳风擦到肩部,立觉内息紊乱,浑身一滞,独孤一陵凝神运气,冲开禁锢,堪堪避过秦高相踢来的右腿,看那威势,这一脚若是踢在身上,定是非死即伤。

秦高相收招立定,哈哈笑道:“有点本事,不过人生在世,还是得有个伴儿,挨打也能少几拳,不是?”他下腰沉身,右脚前点,道:“且叫你们这班大侠瞧瞧什么叫老当益壮!”

独孤一陵见他蓄招待发,不敢小觑,一把链刃横在身前,另把链刃化为隐雷鞭垂在身侧。

秦高相大喝一声,眨眼窜至独孤一陵身前,右脚横踢,带出烈烈风声,独孤一陵手上毫不留情,链刃削向秦高相脚踝,若是挨着一下,必与身体分离。

秦高相也知厉害,缩脚躲过,身子一矮,扫向他的下盘,独孤一陵冲天而起,手上一抖,隐雷鞭化为无数鞭影扑向秦高相。

秦高相见状色变,连忙收腿,岂料独孤一陵先发制人,另只链刃早已缠上腰间,将他死死困住,秦高相躲避不及,整个人被鞭影笼罩,惨叫连连,很快奄奄一息,生机渐无。

独孤一陵收刃上前,神色冷静,毫无波澜,他在秦高相怀中搜出一张花名签,但见上面写着“风露清愁”,下方便是谜面:

媚欺桃李秾叶引,孤瓣香夺绮罗风。

——————得此签者,有艳姿而不夺名位,是仁人之心,牡丹陪饮一杯。

独孤一陵沉吟一阵,自语道:“令牡丹陪饮,有艳姿而不妖冶……签中所指,必然是艳可堪比牡丹,又端方持重之花。形如牡丹,花是孤瓣,绮罗人物图中常绘……”说到此,他脑中灵光一闪,低叫道:“是芍药!”

独孤一陵目光扫动,寻觅与芍药有关之物,忽见左方梨木柜上有个瓷器画缸,其上所绘正是芍药,他上前将画缸往左一旋,便听此间发出一阵沉闷声响,似有机关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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