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入耳,独孤一陵心头一跳,转头望去,就见洛景明身穿肃杀干练的弟子服,十个指头套着精铁指套,周身透着凛冽寒意,与平日的书生样貌大不相同,他身子斜倚门柱,低头闲闲地剃着指甲,声音清脆,嚓嚓作响,于夜里听来,格外令人胆寒。
察觉目光,洛景明抬首冲独孤一陵咧嘴一笑,笑中带着几分揶揄,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话中带着调侃意味,独孤一陵眉头微皱,道:“废话,我不回来,那我今晚住哪儿?”
洛景明站直身子,面露讶色,理所当然地道:“一陵,你怎么变笨了,当然是住师兄那屋啊。”说罢,他想了想,道:“你别告诉我,你方才不是和师兄在一起。”
独孤一陵无法反驳,哑口无言,他既想说是,忆起这家伙的怪异笑声,立觉心里发毛,总有不详之感;想说不是,他方入阁不久,没几个相熟的人,岂非更让洛景明心生好奇,刨根问底。
独孤一陵心中一阵纠结,索性避而不谈,道:“话说回来,这么晚了,你这家伙不进屋睡觉,想在这里当门神吗?”他行至门口,正想进屋,岂料洛景明两臂一伸,十指扣在门框,将大门堵个严严实实,难以进出。
独孤一陵见状,眉头一挑,声音冷上几分:“洛小子,你想做什么?”
洛景明面色如常,悠然道:“一陵,你说对了,今晚这门神,我是当定了。”
独孤一陵大感莫名,弄不懂他在耍什么把戏,便道:“这么晚了,洛小子你在抽什么风,莫不是犯病忘记吃药,所以才神神叨叨,搅人清净。”
洛景明听见这话,气得脸红脖子粗,愤愤高叫道:“你才犯病,你才忘记吃药!”
独孤一陵见他是真急,放缓语气,道:“那你不是犯病,莫明其妙堵门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明早还有训练,需早睡早起,迟到可是要挨师兄责骂的。”
洛景明深吸口气,待脸上热度稍退,才转眼盯着他,两眼如星,扑闪扑闪地亮着光,道:“一陵,你的那本绝世秘籍真不能拿给我看看?”
见这家伙还在惦记那本秘籍,独孤一陵大感头疼,只因书上记载的可非绝世武功,而是涉及龙阳之乐,□□之欢,叫他如何拿得出手,当下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不能看!”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洛景明一时愣愣道:“一陵,你方才说什么?”独孤一陵一字一字道:“你、不、能、看!”
洛景明脸色一垮,不悦道:“你昨晚不是还答应我要传我一招半式,怎么一本秘籍都不给看,真是小气!”
独孤一陵心中叫苦,非是自己为人小气,而是那本书洛景明真不能看,他见洛景明脸色发黑,受尽委屈,略一思索,道:“今晚夜深了,改日我再教你,可好?”
洛景明扭头哼道:“不行!今晚你要是不教我,我便不让你进门!”
独孤一陵额角猛地一抽,当下火气冒上来,低喝道:“让开!”平日里,他嫌少动怒生气,向来都是谈笑不禁,容易相与的模样,对洛景明与裴宁更是笑脸相对,不曾发过脾气,此番声音渐冷,透出冷漠寒意,自是叫人心惊。
洛景明闻声,身子微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望向独孤一陵身后,忽地面露喜色,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独孤一陵立时回头,只见身后一片空荡,哪有半个人影,再回头,便见洛景明剔剔指甲,微笑道:“一陵,你和师兄关系真好,我和裴宁都好生羡慕。”
独孤一陵见这家伙一反常态,变得游刃有余,两眼微眯,道:“洛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话声冷冷,山雨欲来。
洛景明平日给独孤一陵欺压惨极,登时缩着脖子,下刻他眼珠一转,又挺胸抬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独孤一陵心下微惊,面上不动声色,道:“师兄是我们的上峰,又是负责教导我三人的队长,我们关系好些,再是正常不过。”
洛景明道:“我们入阁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对师兄格外上心,你自己或还不知,那日在主阁之外,你可是一直盯着师兄看呢。”
独孤一陵被他提及往事,大感面热,不敢接话,洛景明扳回一城,越发得意,道:“我也知师兄生得俊美好看,人又高挑修长,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莫说是你,我也喜欢瞧他,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瞧师兄那眼神可跟咱们不一样。”
独孤一陵哪想这家伙眼力如此高明,平常对他如此上心,不由道:“我瞧师兄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洛景明噗嗤一笑,道:“所以我才说你是身在局中,尚不自知,我与裴宁那嫩丫头可不同,一眼就瞧出你对师兄的心思,可非同门之谊那么简单。”
独孤一陵一听,心里紧张得不行,面上却故作镇定,淡淡道:“我对师兄敬爱有加,怎会有其他的心思。”
洛景明嘿嘿笑道:“若你对师兄没有其他的心思,入阁的那晚,你又怎会追着师兄出门,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焉了大半。”
独孤一陵顿时语塞,说不出话,心中既觉好笑又觉讶异,想不到洛景明平日闷不做声,竟能看出这么多事。
洛景明见他不答,侃侃而谈道:“还有,我注意到你这次和师兄出去,足月有余,回来之后,你们两人便变得格外亲密,对视之时,眼中总是不经意流露出甜蜜情意,叫人想不注意都难,更何况,你下午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嘴上还带着师兄唇上的丹朱呢。”
独孤一陵此刻心虚得不行,轻咳一声,道:“不是说了,我让师兄给我画个妆,用上同一种颜色很是正常。”
洛景明立时捧腹大笑,笑到差点流出眼泪,他一面擦泪一面喘气道:“一陵,你这话骗骗裴宁倒还能行,要想瞒着我,可就差些火候。”
独孤一陵记起这家伙精通伪声术与伪装术,对于易容假扮,自有一番心得,不由暗骂一声,真是阴沟里翻船。
洛景明喘了喘气,站直身子,认真道:“下午的时候,你说你学得武生的戏,但你可知,武生的戏妆可不会用上如此艳丽颜色,再者,你唇上的颜色虽然浅淡,凭我多年的经验一看便知,那是从别人的唇上印过来的。”
洛景明说到此处,瞅着独孤一陵一阵贼笑,两只眼睛眯成细缝,像只偷鸡的狐狸,忽地双唇轻启,婉转唱道:“鸳鸯成对人成双,镜里照影点花黄,莫道月上东山迟,却道巫山**、被里双飞~翻红浪~~~”
女声娇媚惑人,余音袅袅,配着洛景明脸上刻意流露出来的勾人神态,淫词艳语一唱,倒真有几分撩人。
独孤一陵听到这串唱词,便知道这家伙瞧出他与江潮的关系,登觉脸上热浪滚过,就连耳上也是一片发烫。
洛景明满脸神气地道:“一陵,现在你可以教我了吧,你若是不答应,我就……”
独孤一陵恨得牙痒痒,打断他的话,道:“行了,话不多说,你想让我教你什么?”
洛景明早有打算,道:“你这次出去学到的那几招。”
独孤一陵恨恨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下子想学这么多,也不怕囫囵吞枣,不能融会贯通,反而走火入魔。”
洛景明得他提醒,连连点头,道:“一陵你说得对,俗话说贪多嚼不烂,那你先教我一个简单好学的招式。”
独孤一陵抬手,在他额上弹一个爆栗,冷冷道:“武学修炼讲求循序渐进,更要下苦功夫,哪有那么多简单好学的招式。”
洛景明哎哟一声,抱头痛呼道:“好疼!”他红着眼睛,狠狠瞪着独孤一陵,叫道:“你要是不教我,我明天就去告诉裴宁,她和我不一样,可是个会惹事的主。”
这话威力不小,独孤一陵纵然气得不行,只能努力平心静气,转回屋外平台,朝洛景明一扬下巴,道:“你过来。”
洛景明揉揉额头,走到他身边,苦脸道:“怎样?”
独孤一陵歪头瞧着他,幸灾乐祸地道:“听说我们不在的日子,你被裴宁打得很惨。”
洛景明脸色一沉,黑得像锅底,道:“你要是来笑话我的,就赶紧给我打住,明天我就告诉裴宁你和师兄的事,看你们到时候怎么收场。”
独孤一陵抱臂在胸,道:“好啊,那你去吧,但你以后被裴宁打伤,看我还给不给你上药。”
洛景明立时缩回迈出的一条腿,瞅着独孤一陵,满脸委屈道:“一陵,你看我被打得这么惨,你也不心疼吗?”
独孤一陵淡淡道:“又不是打在我身上,我心疼个什么劲儿。”
洛景明脸色阴影不定,隔了一阵,忽地怒叫道:“好!你要是不肯教我,回头我就去缠着师兄,你也知师兄人好心地好,肯定会答应教导我,看你们以后怎么独处亲热!”
这话切中要害,独孤一陵立时沉声道:“我这次外出,得阁中一位师兄指点,传我一招名为“崔嵬鬼步”的奇妙步法,只需洞察先机,便可令人无法近身,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洛景明登时两眼发光,惊喜叫道:“这么厉害?!”他说完此话,满脸疑惑,道:“听你话里的意思,这招似乎不是师兄传授给你的,你去哪里遇见的其他同门师兄?”
独孤一陵瞟他一眼,道:“还学不学?”洛景明点头如捣蒜,连连道:“学!学!肯定要学!”
独孤一陵将连冷的话悉数告知洛景明,最后说道:“‘崔嵬鬼步’的发功诀窍我都告诉你了,至于你能不能学会,可就不关我的事。”
洛景明听后,面露怀疑,道:“一陵,这种步法真有你说得那么神奇?”
独孤一陵见他不信,正想开口,忽地心生一计,道:“口说无凭,我们来试试。”他退后两步,偏头朝洛景明一勾手指,道:“来,我们过过招,你要是能碰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把那本秘籍拿给你看。”
洛景明对那本秘籍真是心心念念,割舍不下,闻言惊喜万分,道:“你说真的!”
独孤一陵含笑点头道:“自是真的,保你看过以后功力大涨。”
洛景明目光一凝,道:“那我可就……”话还未完,人已暴起,快如离弦之箭,朝独孤一陵扑去。
独孤一陵观这家伙的身法,修为显是大有进步,只可惜他确实不能交出那本秘籍,当下内力一转,使出“崔嵬鬼步”,身子顿变飘忽,令人难以捉摸,永远徘徊在洛景明三丈之外。
独孤一陵气这家伙拿话威胁自己,瞅准机会,在洛景明背上“举重若轻”地拍一下,下刻,洛景明立时脸蛋着地,趴在地上,连连痛呼道:“好痛!”
独孤一陵一报此仇,拍了拍手,不理呜哇乱叫的洛景明,施施然转回屋中,会周公去也。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