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陵瞧清画上字迹,顿觉疑惑丛生,凌雪阁乃皇家秘密组织,专为李唐皇室服务,怎会与山贼扯上关系,难不成阁中弟子还要当行侠仗义的大侠,为民除害,造福一方,他心思几转,想不出缘由,只得记下任务内容与联络人,合上画卷,回转江潮身边。
江潮听见动静,目光落在他身上,问道:“一陵,任务都瞧清楚了吗?”
独孤一陵道:“一陵记下了。”江潮道:“那好,你将画卷放回引命匣,我们出去吧。”
独孤一陵依言照做,与江潮步出主阁大殿,广场上的洛景明早已等不下去,瞧见两人,登时靠过来,兴奋道:“怎么样,一陵,你接到什么新任务?”
独孤一陵见他全无严谨之状,眉头一皱,道:“洛小子,你忘记任务内容不能随便向他人透露,怎么还来问我?”
洛景明右手一拍脑门,恍然道:“对对对,一陵,你说得对,是我一时兴奋忘记此事。”他转头看向江潮,神色不减激动,道:“师兄,一陵现在去执行任务,我们接下来要去方隅院训练吗?”
江潮并不答话,转而说起他事,道:“若是我没猜错,一陵待会儿要去的地方,你和裴宁之前已经去过。”
洛景明神色微变,咬牙气愤道:“现在想想,若是让我再做一次,我定要取那人的命。”
江潮淡淡提醒道:“洛景明,对那些人来说,死反而算是一种解脱。”
洛景明闻言,脸上难得露出凝重之色,缓缓点头道:“师兄说得极是。”
见他二人交谈心领神会,不需多言,独孤一陵插口道:“师兄,你们在说什么?”
洛景明捂着嘴巴,不肯多言,江潮转眼瞧他,微微摇首道:“没什么,时间不等人,你快去吧,依令行事。”
独孤一陵见他不说,心里冒起一股酸气,又知需以任务为重,只得道:“一陵知道。”他离开二人,依照密令去往肃命庭,寻找物资官昆子歌,身子方落到院中,一名少年扭头冲他一笑,道:“哦?今天轮到你来实施圈刑呀?”
一听圈刑二字,又见少年身着凌雪服饰,独孤一陵猜出此人身份,上前两步,点头道:“正是。”
昆子歌年岁不大,却是少年老成,轻叹道:“哎,这个圈刑,实施起来着实有些烦人。”他自身后拎出一个包袱,递给独孤一陵,道:“诺,饭菜,麻袋,止血散,我都准备好了。”
独孤一陵接过东西,手上一掂,重量竟是不轻,不由问道:“这是要干什么,还有这圈刑究竟是个什么刑罚?”
昆子歌道:“送饭、抓人、救命!”
独孤一陵更觉茫然,如坠云端,昆子歌摆手,不耐烦地道:“你去实施一次就知道了,总之,务必神不知鬼不觉,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向阳坡那群山贼知道是你做的。”
独孤一陵用心记下此事,昆子歌又道:“你先去向阳坡附近找到凌柒肆,他是执刑人,会告诉你具体该做些什么。”
独孤一陵背上沉甸甸的包袱,找准方位,运起“吴钩碎雪”,腾空而去,凌风踏雪之时,他低头下望,只见山谷溪流,百兽万物,尽在脚下,顿觉快意潇洒,酣畅淋漓。
又朝前奔行一阵,遥遥可见林中辟出一间木寨,四周围着丈余高的栅栏,前后开两门,内中搭有十数个帐篷,占地颇广,规模不小,前门旁立着一人,神色肃穆,不苟言笑,应是昆子歌口中的凌柒肆。
独孤一陵双脚落地,方一走近,凌柒肆目光淡漠,似已看透一切,口中说道:“首先,小心行事,在没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将饭菜放到桌上。”顿了顿,他接着又道:“接着,见机行事,有人逃跑就抓,有人自尽就救。”
独孤一陵闻言,只觉云里雾里,莫名其妙,但他已非吴下阿蒙,深谙谨言慎行,便道:“人是一定会吃饭的,但是逃跑和自尽……”
凌柒肆脸色微沉,道:“哪那么多话,你去了就知道。”他将寨中情况说一遍,给独孤一陵指出一条暗路,道:“顺着此路潜入寨中,事半功倍。”
独孤一陵依言照做,潜入木寨,将袋中饭菜放在小桌之上,随后隐身帐篷暗处,凝神细听,几在同时,不远处有人惊叫道:“出现了出现了出现了出现了!饭饭饭饭饭饭……味儿!饭菜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出现了!”
独孤一陵探首望去,就见对面帐篷前立着两男两女,应是凌柒肆提过的卢盖,查财,武灿柔和罗博甘。
方才说话的是卢盖,他又与三人说上几句,罗博甘愤怒叫道:“老子受不了了!这是人过的日子?老子现在连狗都不如!”
查财蓬头垢面,战战兢兢,双手合十,朝天连拜,口中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怎么还不显灵?”
武灿柔抱怨道:“饭菜到点就会凭空出现,一年到头,饭菜都是一样的,庙里的和尚还会换换口味……”她说到此处,身子忽地一抖,面露惧色,道:“每天都会有人失忆,跟喝酒喝断片儿一样,醒来就在那片鸟不拉屎的林子里,莫名跟人打一架……”
独孤一陵听见此话,心下一动,武灿柔抖着唇,声音都在发颤,道:“自尽会被救……永远逃不出去,刚跑出去就会被不知道是鬼还是妖怪抓回来……”
话音刚落,罗博甘冲她怒喝道:“你闭嘴!”武灿柔瞪回去,叫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罗博甘面上充血,怒色难掩,武灿柔也不甘示弱,狠狠瞪眼,气氛紧张之际,查财一声大喊,叫道:“别说了别说了!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对望几眼,终是不再出声,唯剩查财锲而不舍地求神祷告。
独孤一陵眼见此景,悄悄摸出寨子,回到前门,凌柒肆劈头问道:“送饭时没让山贼瞧见吧?”
独孤一陵回道:“自然没有,不过这群山贼看起来……”他斟酌一下词句,道:“不太正常?”
凌柒肆淡淡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独孤一陵顿感无言。凌柒肆又吩咐道:“跟我来,我们现在去后门蹲着,守株待兔。”
二人越过木寨,落在后门僻静处,独孤一陵刚想开口,凌柒肆压低声音道:“嘘,看,刘乐又要溜了,你去跟上他,将他打晕,然后装进你身上的麻袋里,带回寨子左侧第二间帐篷前。”
独孤一陵心说哪有这么巧,岂料几个呼吸间,寨中果有一名山贼仓惶奔出,朝远处拔足跑去,他心下微震,转头瞧向身旁,凌柒肆不知去向,自己手中却多出一根木棍,连忙追上刘乐,在其脑后狠狠一敲,刘乐尚来不及叫唤,身子一软,登时躺倒在地。
独孤一陵从包袱中翻出麻袋,将刘乐装入袋中,随后悄声潜入木寨,寻到第二间帐篷,将此人摔在篷前麻席上,飞身出寨,回去复命。
凌柒肆瞧他走近,微微点头道:“嗯,送返和抓人,做得都还不错。”
独孤一陵不由一笑,凌柒肆下刻面容一整,道:“不过这圈刑,可没那么简单。按照往日观察,这个时候鲁旦该抹脖子了。”
独孤一陵忽地浑身一抖,此人对寨中山贼的行为举止了若指掌,简直堪称令人发指。
凌柒肆淡淡道:“你在向阳坡四下看看,若是鲁旦真抹脖子了,记得把他救回来。”
独孤一陵忍不住说道:“这位师兄,我觉得你有一点可怕。”
凌柒肆沉着脸,低喝道:“让你去救人,哪里可怕了!快去!”
独孤一陵不敢多言,他在向阳坡转上一圈,终在一个阴暗角落发现鲁旦,此人仰面倒在地上,脖子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血肉外翻,触目惊心,早已奄奄一息。
独孤一陵自怀中掏出伤药,替鲁旦细细上药,隔不一阵,鲁旦已能呼吸,口中痛苦申吟道:“呜呃……呼……”他听此人呼吸虽是低细,好歹捡回一条命,便悄声翻出寨子,落到凌柒肆跟前。
凌柒肆瞧着他,问道:“杀人的任务执行多了,救人的感觉是不是还不错?”
独孤一陵真觉此处诡异万分,心下发毛,硬着头皮道:“还行吧。”
凌柒肆又道:“你方才送去的饭菜中有一碗混有蒙汗药,你现在去暗中监视那群山贼,谁吃掉那碗饭菜,你就把谁装进麻袋里,扛到鸟不归去。”
独孤一陵听见鸟不归,心里咯噔一声,只觉以前诸多疑问,似快得到解答。
凌柒肆见他不语,提醒道:“鸟不归你总记得吧,之前你入凌雪阁时,闯过的第一关便是鸟不归。”
独孤一陵自是记得,若是未曾到过鸟不归,他与江潮也不会有今日之情,便道:“自然记得。”
凌柒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叮嘱道:“别被山贼发现了。”独孤一陵展颜一笑,道:“放心吧。”
独孤一陵回到寨中,发现卢盖坐在桌前,手中端着那碗饭菜,口中嘀咕道:“还是吃饭要紧,哪怕今天过不去也要吃得饱饱的,哈哈哈哈……”他笑一阵,又呜呜哭起来,哭声凄厉,断人心肠。
独孤一陵记着凌柒肆的话,小心谨慎地隐在暗处,他听卢盖哭得难过,心下不忍,不知这群山贼究竟犯了何事,竟会惹得凌雪阁对他们照顾有加。
卢盖哭一阵,双手抹去脸上眼泪,端起那碗饭菜边吃边道:“今天的饭菜,跟过去五年的饭菜一模一样……”吃着吃着,口中发出吸溜吸溜、吭哧吭哧之声。
见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独孤一陵大感奇怪,卢盖吃着饭菜,结结巴巴道:“连连连青菜特别咸都一模一样……”这次嘴里发出吭哧噗嗤、吧唧吧唧。
卢盖又刨一口饭,边嚼边道:“刘乐第三三三三百七十八此逃跑又失、失败了……”说到此处,声音已有些不稳:“方、方才,鲁旦连自尽都被被被……鬼怎么连死都不让人死啊……”
卢盖说着说着,声音渐小,而后没了声响,忽地,他打个震天呼噜,咂了咂嘴,昏睡过去。
独孤一陵探头一瞧,不由咋舌道:“这蒙汗药的药效可真够猛的,竟能让他坐着都能睡着。”他自身上抽出麻袋,趁着四下无人,将卢盖装进袋里,然后扛在肩上,飞出木寨,奔向鸟不归。
卢盖不愧是山贼出身,身骨强壮,体量沉重,独孤一陵费上好大力气,才将此人背到鸟不归,他将麻袋狠狠摔在地上,喘了喘气,而后解开麻袋,将卢盖倒出来。
许是药效刚过,卢盖已然苏醒,他睁开双眼,爬起身四下一望,忽地,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独孤一陵匀顺呼吸,扯着嗓子喊道:“兄台,这位兄台,别叫了!”
卢盖闻声,转头看他,口中惊叫道:“啊啊啊啊啊啊——你是人是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