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是扫把星

“娘,你别哭了,我头疼。”

孟嘉树伸手捂住耳朵,紧皱起眉头,一脸痛苦地说道。

“娘不哭娘不哭,儿啊,娘的心肝哪,你若死了娘也不活了。儿啊,你伤得可重,快让娘看看!”

孟陈氏抹着泪,伸手欲要揭被子。

孟嘉树吓一跳,目光移向魏尚文不停挤眉弄眼,要是给娘一看,白白肚皮上除了药汁啥都没有,那事儿不就穿帮了。

他功夫可是顶呱呱的,孟素娥那一刀刺来时,他闪避得刚刚好,既刺穿了皮囊又没伤到自个儿,就这事儿,他能吹一辈子牛!

可惜啊!

这事答应了哥不能说!

真是憋死他了!

孟嘉树一脸便秘表情,孟陈氏却以为他伤处疼,更想查看。魏尚文忙上前阻止,“夫人,我已经帮嘉树处理过伤口,上了药,暂时无碍了!”

他伸手把被角揭开一点,给孟陈氏看缠绕住的腹部,还有那泛出来的淋漓药汁。

见布条上只有药汁,没有渗透血迹,孟陈氏稍稍安心,可一想到这凶险一刺,又呜呜哭起来。

“娘,你去大姐家回来有没有给我带点心吃?”

孟嘉树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想起此事,忙问道。

孟陈氏一愣。

魏尚文哭笑不得,怕他说出更离谱的话,忙道:“夫人,嘉树失血,得静养,别引得他多说话伤了元气。”

“对对,嘉树你别说话了,等你伤好了再吃点心。”孟陈氏给他掖好被角,柔声安抚,“你爱吃的栗子酥、桂花糕,都有。”

孟嘉树舔了舔嘴唇,这下是真痛苦了。

孟陈氏掖完被角在床边坐下,正想继续守着儿子,忽的,目光就被床脚一团红布吸引过去,她俯身捡起,借着油灯那么一瞧,心头一个咯噔,手上一抖,这团红布就再次落了地。

正是刚从孟嘉树身上解下的被血渗透了的衣裳和腰带。

“这……这么多血……”

“是,被孟素娥……”

魏尚文眸光黯然,慢慢说道。

“孟素娥!”

她咬牙,从床边跳起,沿着那一溜血迹拉开屋门,门外头孟水根正拿着那把沾血刀跟其他人说话。

“就是这把刀,对不对!孟素娥就是拿着这把刀伤了我儿,对不对!”

她如同一只母狮般冲去,一把抢过刀就往外跑,“孟素娥!我杀了你!”

“哎哟,要出大事了,快拦住她!”

手上一空的孟水根惊惶大叫起来。

众人忙拥出去拦人。

魏尚文跟出屋子,吩咐道:“学义,陪你嫂子守着嘉树,别让嘉树多说话,我去看着夫人。”

“嗯。”秦学义身体一凛,忙应声。

魏尚文走近,凑到他耳边,又轻声吩咐,“床脚边有我刚才帮嘉树处理伤口解下的衣裳腰带,你小心些拿去厨房,放灶膛中烧了吧,别让你嫂子再看了害怕。我先去照看夫人!”

“嗯。”秦学义泪眼朦胧。

魏尚文伸手,摸了下他脑袋,轻声道:“学义,你今日很勇敢!很好,谢谢你!”

两颗豆大眼泪瞬间跃出眼眶,滑了下来,秦学义咬紧唇,哭了。

魏尚文心下发紧,再次摸了摸他脑袋,迈大步去了。

秦学义见他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抬袖一抹泪,努力挤出笑容,“嫂子,我们进去陪着嘉树吧!”

“嘉树一定没事的,没事的……”

孟枇杷不停地喃喃自语,双手双脚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刚母亲的哭声就如同一把生锈锉刀,在她心上不断地磨,磨出一道道横七纵八的血痕来。

孟枇杷守了孟嘉树一夜。

及天明,嘉树醒来,笑着喊了她一声二姐,她才动了动僵死的脖颈,恍如做了一场梦。

梦醒了,嘉树没有死。

真好啊!

她捂住嘴,无声地哭了。

愧疚、自责就象奔涌浪头般一个一个沉重击打在她心头,那一刀刺中的原本该是她,受痛受苦的也该是她。

她握住孟嘉树的手,祈愿有仙法能把伤痛转移到她身上,“嘉树,二姐对不住你。”

话音出来,含含糊糊的,唇舌麻得都感觉不到。

“二姐,我没事,你别哭了。”

二姐的哭跟母亲的哭不一样,泪珠子那般默默滚落下来,一滴一滴仿佛烫到了他的皮肤上,他禁不住想跳起来跟二姐说,他什么伤都没受,好得很呢,可二姐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吓得要缩进被子里去。

“嘉树,伤口疼得厉害吗,二姐帮你看看。”

他忙扯住被子,“不用不用。”

“过一夜该换药了,二姐帮你换。”孟枇杷抹去泪,努力使自己不陷进更深的惶然中去。可她一伸手,那被子揪得紧紧的,怎么都拉不开。

孟嘉树两只眼珠子露在被外,骨碌碌急转,二姐手劲可大了,他快拉不住了,正焦急间,房门嘎吱打开了,木春哥同着母亲、村长大伯一起走了进来,他恍如遇到救星,忙喊,“我不要二姐看,我是男子汉了,让木春哥帮我换药!”

这句喊出,他惊觉用力过猛、声音过高,忙又压着嗓子哼哼叽叽,装出一付无力样子。

魏尚文觉得有些心累,总有一天要被这小子吓出心病,瞧他睡饱后面色红润泛光的样子,再比比自己等人折腾一夜眼下发青的模样,罢了罢了,还不是为了她。

真想看看甩掉扫把星名头后,她该是何等的侠气飞扬、恣意畅快!

他爱怜的目光暗暗投到她身上,又飞速收回,装出深沉模样,应声道:“好,一会儿我给嘉树换药。”

孟枇杷自母亲进屋后,已是缩起手脚站在一边,犹如一只等着挨训的鹌鹑,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还好还好,嘉树算是救回来了。”

孟水根一声庆幸,经此一夜,花白头发好象又白了几分。他俯身床头,伸手摸摸嘉树脑袋,不停点头,“也就是这种半大孩子,身子恢复能力强,没有高烧,看来无大碍。”

孟嘉树被他摸得一哆嗦,微合着眼皮,话都不敢接。

孟陈氏抢过几步,同样俯到床前查看孟嘉树,又是摸头又是摸手,一阵心肝乱叫,似乎又要落泪。

“嘉树他娘,此事是我不察,往日只叫枇杷避开她,不要引动她的疯劲,哪想到孟素娥竟已这般疯了,都敢拿刀子伤人了。唉,这也是我们孟家庄的丑事,引人笑话。这次幸亏有木先生出面说项,孟素娥家同意退还从你家要去的那二十亩水田,你也不要再闹了,那座大屋仍让她家住着,毕竟还有个铁铺,逼得太紧,破罐子破摔就不好了。”

孟陈氏垂下脑袋,又抹起泪,“我宁愿不要这二十亩水田,也不想我的嘉树流这么多血!大伯,你昨儿应该也瞧见了,那衣裳、腰带全被血浸透了呀!我可怜的嘉树啊!”

“二,二十亩……”孟嘉树简直要叫起来,脚跟一蹬才想起不对,死死咬住唇,一双眼睛瞪得滚圆,骨碌碌转过来转过去,惊喜得无法言说。

自家的二十亩水田要回来了,被孟素娥家夺去的二十亩水田要回来了。

这是澄湖娘娘显神迹了!

不对不对,这是木春哥的功劳!

原来演这个把戏,为了拿回二十亩水田啊!

孟嘉树的一双圆眼睛又粘到魏尚文身上,无边的敬佩、折服涌送过去,恨不能立马跳起来抱住他转上三圈。

哥!

以后哥说东,他绝不往西!

“什么二十亩?”

正把身子缩小些,等待母亲训斥的孟枇杷模糊听了个大概,愕然问道。

“枇杷,这事不怪你,是那疯婆子孟素娥不对,她刺伤你弟本应该报官拿人,不过她已疯就饶她一命,二十亩水田也赔还你家,自此两清不许纠缠!”孟水根道。

“疯婆子,刺伤我弟……”

孟枇杷喃喃,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迷茫。

魏尚文走上前,望住她认真道:“枇杷,你听好了,孟素娥和她男人徐三贪心不足,借口你扫把星之事上门行凶,欲讨便宜让你家过去帮忙插秧弄田,却被孟金贵那小人递了把掉落在地的尖刀,这才刺伤了你弟。枇杷,你和嘉树都是爱害者,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这帮子贪婪之人。当年孟立冬之死也与你无关,孟立冬光脚下地踩到锄头伤了脚,锄头上有锈蚀,这是铁锈病,我曾听说,得这种铁锈病而死的人很多,军中也多有此事!你根本不是什么扫把星!孟立冬受伤后没有好好医治,这才身亡,要说责任,最大的该是徐三和孟素娥!这些年,苦了你!”

“光脚下地踩到锄头伤了脚,锄头上有铁,铁锈病……得铁锈病而死的人很多……”

孟枇杷结结巴巴重复着,灰暗的眸中亮起一抹希翼的光。

“我的女儿啊,是娘对不起你,这些年……娘错了……”孟陈氏撞开魏尚文,扑过来一把抓住孟枇杷的手,眼泪簌簌而下,“娘听信了他们的话,真把你当成,当成克夫克父的扫把星,娘错了娘错了!孟立冬的死,与你无关!”

“无,无关?”

“无关。”

孟枇杷不敢置信,盯着她娘,又转过头盯着魏尚文,再望向孟水根,重复道:“无关?”

“无关。”

三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孟枇杷猛得捂脸,蹲下身嚎啕大哭。

秦学义站在门外,眼泪一行行滑下来,嘴边却浮起笑。

他就知道,他嫂子根本不是扫把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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