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回战场，只见金苑和几条红艳艳的巨蟒斗的正酣。那蟒从战斗上来看，显然开了灵智，盘踞在冰棱倒悬的岩隙间，猩红信子扫过结霜的松针，竟懂得轮番袭扰。

大虎的“唤”已经练到了可以操控这种阶级的灵兽，着实不容易，当初他与金花观大师兄决斗，用的还只是普通的金鳞蟒，很轻易就败下了阵来，才引起了后来用毒蛇鸩杀大师兄的悲剧。

这孽畜在道人典册唤作烛龙。在神话中，它也有个响当当的别名“烛九阴”，民间相传它是山神，人面蛇神。原因可能是它无与伦比的戾气，开了灵智后，这种蛇会习人语，从而吸引伤害过路游人，才被人误以为是神魔。

金苑掐了一个妖雷决，金雷应滚滚之声，自铅云低垂的天幕劈落，劈得一只烛龙化为乌有，只做一团焦黑。他们算作妖邪，当然被道家功法所克，可落雷劈死两只，剑斩三只，周而复始，依然有不断的新蛇涌来，其中夹杂着细小的毒蛇或蟒蛇，从积雪的山崖上顺着石壁而下，密密麻麻，积雪下的冻土被蛇群犁出沟壑，腥风裹着冰碴扑面而来。光吐芯子的声就让人头皮发麻，冬眠的时节被大虎强行带过来，它们想必心情不好。

纵有灵力护身，金苑也有些乏累。他的许多法器，符咒早就分发给了弟子护身，五爷虽杀人利索，要生擒大虎费劲，他还需尽快脱身。

想着，金苑掐了一个六甲印，念了句护身咒，竟是突然有个一模一样的金苑出现在了蛇群之中，那是他修改之后的心法“匿”制造的幻像。

那幻化被一群群蠕动的蛇们穿过，蛇不以目视人，所以幻化并不会被理睬。

他像刚才的金苑一般，掐起了妖雷决，手在空中比比划划，竟是又一道天雷劈下，蛇群受惊，忙忙散开，金苑腰间的法剑顺时挥舞，凛凛放光，口中同时默念火云咒，并指抹过剑锋，火云咒顺着剑纹流淌，凡触及剑芒者皆燃作火球，凡斩杀之蛇尽数自燃，火光冲天，寒冬雪地顿时融化了大片。

趁着这个突破口，金苑赶忙向前奔逃，先逃出这个由毒蛇和巨蟒组成的杀阵。幻像对金苑一笑，配合着用出了欻火云咒，风声呼啸，火仗风势起，这群烛龙算是怕火，被烧的乱了阵脚，火花溅到他们身上，烧的皮肉滋滋作响，毕竟还是牲畜，生命受到威胁时就没有任何闲心上前阻拦金苑了。

他突出重围后，融化的雪水在道袍下摆结成冰甲，金苑法剑挽出三朵青莲，袖中暗藏的避毒咒已淡了七成。立马用了个传统的“匿”，隐去了身形，不同昨日的功法，今日的心法定不会被大虎发现。

再看五爷，他与大虎在用匪家的拳法死缠烂打，两人会的功法都不算多，并且都是偷鸡摸狗的小本事，唯有这拳法，都炉火纯青，老匪抬膝顶开袭来的蛇牙，烟袋锅敲在对方曲池穴，紧接着是垫步拧腰一拳袭向大虎面门，李渊创下的拳法向来大开大合，争取一招制敌，大虎也知其厉害，向下躲闪，没挨上这卯足力的拳头，顺势抬肘反击。五爷此击未中，在意料之中，都是同门，对攻防的秘诀都大差不离，可更为老道总不会吃亏。

他张开握紧在大虎耳侧的拳头，露出一颗铁弹，抬起另一只手重重拍在这边伸出的小臂上，那弹丸在这力量中也像先前针叶般，被“飞花”与另一只手的共同促力下，极速飞离，直奔大虎脖颈，而在这时，大虎的肘离五爷的下巴也只有毫厘而已。

五爷总不能一直捡花瓣树叶石头用，一是杀伤力有限，二是不方便，他口袋里早就打好了百枚铁弹，顽童弹弓上的那种，在他的飞花下能一击洞穿巨石。

两道沉闷的哼声同时响起，大虎被那铁弹子直穿颈部，依金苑看，深入的弹丸距咽喉血脉不到一寸。五爷，则被这下抬肘掀的向后重重踏了三步，才稳下身形，随后是一大口血裹着几颗碎牙被吐了出来。虽然显得狼狈至极，满口鲜血，可五爷只这半招就差点要了大虎的命，大虎也只是坎坎还手，才换掉了五爷几颗白牙，按匪家讲面子的规矩，这场仗不应该再持续下去了。

可大虎扣下颈间的铁弹后，踉跄后退几步，黑话带着狼般的，又是喊了句：

“蛟龙归沧海，吃臭要翻堂，靶子放堂里，黑天再说话！”

大概意思是让五爷放弃，他无论如何都要进墓，直到一方死了才罢休。

大虎这是要拼命，在匪家，叫斗狠，立棍子。他要加注，不死不休。

“歇搁。”

“没得选。”

在大虎的声音里满是不甘与愤恨，他这绝不是为了救弟弟爆发出的情感，他弟弟的恩师就是五爷，他怎会只是为了弟弟，做到如此地步？五爷更加确认了大虎情绪的不合理。

大伙都了解他，大虎，是个极端自负的男人，他在高手如云的散修的庇护下成长，被李渊收为徒弟义子，习得首屈一指的拳法，他认为全天下都将是他的。

所以他听了三言两语的挑拨，受了几日的苦日子与冷落，就觉得吃亏，觉得任何人都亏欠他。

因此一定要拿到白黎，再占了金花观，拿了功法，最好…还能把弟弟复活。他有自负的资本，他是匪道甚至道人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但人外有人，在这段时间他在他的行动中，大虎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发现土匪们的实力不值得自己骄傲，终究是年少轻狂，走上了条歪路。

残阳将雪地染成赭色，大虎五指深深抠进岩缝。

他没发现自己已经走歪了，他反而愈发不爽，他害死了所有妨碍他的人，甚至出卖了自己。

“我说的果真不错，无人真心待你好过，所求还要你自己索求。”

那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自从与她谈过一次后，大虎总会想起她那些没道理的歪话，可心里细细一想，又觉得她的理念才能使自己达成目地。

“和我联手吧，虎脑…他们都曾抛弃过你，我也一定会，但在我抛弃你之前，你会获得利益。你亦能如此做…”

土匪做事，利益为先，谁又管伦理纲常？谁还信兄弟情义？他吃的这么多苦，明明可以靠害人、靠强取豪夺、靠背信弃义补偿回来。

大虎，就这样迷失在了他不正确的扭曲价值观里，他抛去了一切自己的过错，神秘人用蛇蜕包裹的枯骨在他心口刻下咒印：

“勿教天下人负你...”

此刻咒印正蚕食着神智，耳畔咒言忽起，他猛然撕开衣襟露出虬结的蛇纹，双目赤红如坠魔障。

“虎皮！”

大虎又极失控地叫了起来，他感到了自己的心口有异样的感觉，曾经和她做过不平等的交易，不知被动了什么手脚，他还能或多或少感到自己思维受到的影响。好怪，那些是咒言？

大虎试图把自己的信念拉回正轨，他深知自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但绝没对这群长辈产生过如此恶念，他这几天…竟是忘了许多事情。

可在这清醒的瞬间，他身上那蛇纹再次骤然亮起，红韵彻底灌满了眼，他再次被那些东西替代了心神。

五爷如何背弃我？金苑如何蒙骗我？现在是如何千方百计地刁难我？我都记在心里…

想到这儿，大虎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翻江倒海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只觉得晕眩，然后就是满目血红，他的理智在一点点消散，愤怒和仇恨在占据他的心神。

“乌主得乌苦莫，梅林得摸苦莫”

他在神志完全消散前听到了一声枯槁地诵经声…

“放下吧…”

就在五爷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千百道破空之声乍响，五爷的直觉让他背后顿时湿了一片，寒毛直立，他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喊道：

“艺秋！避！”

三字方落，数百发弩箭已然飞至三人身边，几番交手，他们现在处于山谷灵道的深处，两侧危崖耸峙，地上铺上了青石砖，其上积雪没踝，细雪又纷纷扬扬飘将下来。

无遮无拦间，八方箭簇如飞蝗蔽日。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八成是他们早就埋伏好，由二虎发动的鱼死网破的备用计划。寻常道人自不惧零星冷箭，然这般箭阵便是应天府仙吏亦难周全。五爷回首望去，见金苑道冠垂缨在箭风中乱舞，方才那声“艺秋”竟勾出癔症。修士虽能硬抗数十箭，可若伤了心魂丹田…

刚刚显形的艺秋突然怔住了，看向了这边，五爷心里就知道完了，他竟然把金苑妹妹的名字叫出来了。

金苑这下不死也要搭进半条命，他们修士生命力强，就算扎几十箭也能苟活，就怕伤到了脑袋和心魂。五爷这样想着，五爷忍着刚刚大虎一肘的剧痛纵身飞掠，摆扫过青砖积雪。

金苑此刻耳畔似有鬼哭狼嚎，眼前虚影幢幢，分不清箭雨真实。这癔症原是因强修"匿"字诀，识海杂念化作心魔。

更兼那年惨事平添他人记忆，神魂早如风中残烛，让他本就严重的病情雪上加霜。

五爷到底还是没赶上，迟了半步。他只好将怀中铁弹射出，击落几只致命的暗箭，自己顺势伏地翻滚。再看大虎兀自立在箭雨中，嘴角蜿蜒黑血，瞳仁涣散如中梦魇，呆呆傻傻，像是中了蛊术。

三人皆成箭垛，却尽数避过要害，原来是二虎暗调机栝角度，导致箭矢多只射中了腿股。这狗头军师虽性烈，到底留着三分余地，做人留一线还是成为了习惯。

没人死算是好事，大家外功都练的不错，五爷更是只受了个皮外伤。可伤的最重的反而是大虎，身上多处被贯穿，血川流而下，金苑也差不太多，像两只刺猬，这种速度的弩箭头一定会留在体内，拔不出来，只能靠灵力驱赶，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好在没伤及内脏。这让二虎忍不住了，在山崖上破口大骂。

“你他娘这叫啥叼计划，战败后羞愧难，出殡用的吗！

老子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人家有人给治，您呢？别老犯浑了行不行！”

山崖上二虎踩着松雪咒骂，怀中机关图跌落深涧，话音未落脚底打滑，慌忙扒住岩缝噤若寒蝉，跟个鹌鹑一样吓得不敢出声了。五爷这时已经极快地拔了身上的箭，跑过去抢救金苑了，也是感到脚下趔趄。大家都明显的感受到，地在振动。

五爷拔出金苑身上的箭，有很多都折在了体内，箭头入肉三寸，幸未伤脏腑。他来不及取，就背起金苑想要撤离，反观大虎，依然在盯着他们，眉眼间的戾气更重了三分，地动山摇间，五爷与那魔怔的大虎四目相对。

不过三息对视，竟教这老江湖脊生冷汗，豆大的汗溜了下来，他感受到金苑所说大虎的不对劲了，那是换了个人般的煞气。

轰隆巨响自九渊传来，两侧山壁缓缓合拢，五爷顾不得太多，连忙带着金苑往来时的方向冲去。这时间，只听大虎暴呵一声道

“尔等弟子休想生还！”

大虎说出了五爷最不愿提及的把柄，如今他非要与五爷拼个你死我亡。

看来五爷不得不杀掉大虎了，他本想劝这货回心转意，看来是难了。

一颗铁弹直直被射向大虎面门，令五爷及其意外的，是那颗铁丸被坠落山石正好挡住，因以为是二虎从中作祟，啪啪啪，五爷拈起铁弹连发四枚，却又见落石巧合般挡下杀招。

五爷顿时摸不着头脑了，总不可能是因为运气好而躲过四次要命的攻击，五爷思索着，再三确认大虎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心魂，可这时，两边的高耸岩壁又震动了起来，竟是缓缓向内运动了起来，势要合拢一般。

“你们俩别他娘打了，先出来，山壁在收缩，恐怕是什么机关。”

二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还只是个普通人，偶尔下地做做活，根本没见过这阵仗，他本身都同意冒这趟险的，奈何要来陪这个傻哥哥。

这时他也不顾敌友，着急地喊叫起来，本来就是自家兄弟，先救人再说吧。

五爷则排列着大虎如此异样的原因，他如今还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身上的弩箭插入皮肤，血已然流干，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眼口鼻耳中，竟然也同时流出来墨黑的液体，正惊疑间，忽觉背上一沉，金苑气若游丝道：

“此獠…强修地魂…”

背上的金苑这句话，让五爷醍醐灌顶，看来，这神道的合拢，就是地魂所致啊。

这章…节奏确实有些拖沓了 可我真的不太会写打戏，叙事还很凌乱，说好的白黎也没出场，不过最近产能确实上来了，我会尽快更出第五章的！

决斗这章我真的很认真地在写，从没写过打戏不好多多包涵，今天修改了部分，祝大家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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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