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雪与棉絮18

身体和神智真的是分开的。

莫名其妙坠入梦境的频青还愣着,唇却不受控制地微张,答得似乎有些不自然。

“……早安。”

那人的手肘撑在他上方,模糊的男音闷闷地笑了笑,伸指卷着他黑色的长发。

注意到自己的发色,频青再次陷入迟疑。

他不确定被附身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尽管这位“冕下”拥有他的本命道具,但发色和长短都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冕下今天想去哪里呢。”

听到这句漫不经心的问话,频青感觉自己向右侧了侧眸,瞥向身旁男人的脸。

“还没想好。”

果然,还是看不清。

这里所有能成人形的生物都被掩了面容,给他一种不能仔细回忆、稍加深想就会导致头痛的错觉,作用在精神层面的掩饰藏住了所有人的特征,他甚至不能通过头发来认人。

“那就不出去了,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男人垂首贴住了他的额际,是方才被吻过的位置。温热含笑的气息拂过他的侧脸,频青有点不愿相信“冕下”就是他自己,因为他无法想象居然还有人能和他这么亲近。

然后——他就听见冕下“嗯”了一声,再结合当下的情境,他觉得这人就像个昏君。

频青:“……”恨其不争。

不,这人绝对不可能是自己。

怪诞的梦境被割裂成了奇异的两面,频青骤然从猎杀怪物的场景中脱离,来到了这间卧室,他再也没有产生任何危机感。

恐怖的精神污染与现在的温情亲昵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空间,要不是这道懒散的男声同样叫他“冕下”,频青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踩进了另外一场梦里。

不过……这样说也不太准确。

的确有很多人称他为“冕下”,他们的声音里带着崇敬和畏惧,应该都非常惧怕他。

只有身旁这个男人是特别的。

正经且高高在上的称呼被他叫出了几分轻佻与调笑,“冕下”两个字的尾音飘起来,光咬字方式就有些暧昧缠绵。

冕下的“嗯”听起来有些冷淡,但对方并不在意,像是早已看透这只是表面。

低低的笑声从耳侧传来。

频青看不清男人的脸,却莫名感觉他此时肯定是弯着眼睛的,他笑着有了动作。

细密的吻从眉骨滑到鼻峰,频青被亲得大脑空白,骨骼像是僵成了生锈的机械。

但就在那张锋薄的唇即将贴上自己唇弓的刹那,频青眼前一花,发现场景又转了。

“……”谢天谢地。

他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绷紧的肩和腰脊终于微微松懈,劫后余生似的向后一倚。

这里还是那座倒置的宫殿,随着场景的不断切换,身体好像偶尔能由他控制了。

频青垂眸向下望去,随后脊背再次一僵。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两个人,他高居于王座之上,而另一位则站在九阶台阶的最底层。

频青依然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个正在仰视他的人是上个场景里让他极其不自在的存在。

他看见对方朝他伸出了手,五指舒展。

他又听见这人轻描淡写地对他说。

“冕下,我们毁掉这里吧。”

男人的语气轻飘而自然,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的话又给人一种矛盾的感觉,就好像冷硬岩壳下流淌的炽热岩浆。

频青意识到,这该是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因为他的心脏在为这句话加快,肾上腺素飙升,连瞳孔也跟着狠狠一缩。

他不受控制地启唇,语调是压抑的微冷。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

那人向上走了几阶,故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松散。

“冕下讨厌这里,所以我想带您离开。”

频青怔愣地望着走上来的男人。

真奇怪,这是什么感觉。

他明明还是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心底却漫上了一股突如其来的、浓重的难过。

这种情绪很陌生,却让他的心在拧着疼。

频青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了“冕下”言简意赅、云淡风轻的回答上。

“好。”

于是频青又发现了一件事:

“冕下”似乎永远都不会拒绝他。

##

“砰”!恶狠狠的一声。

失去眼白的少年凶猛地将发尾变褐的青年甩在墙上,他青白的手指死死掐住了对方弧度优美的颈部,龇着两排鲨鱼牙。

青年呼吸受困,毛细血管在破裂,染着雀斑的双颊浮现出了红紫色的血点。

“没事……你不用过来……”

被掐成这样,附在频青身上的萝格却还笑得出来。她歪头向埃斯德身后正犹豫的林与情递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能解决眼下的场面。

被制止的林与情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没有上前。她深吸一口气,连续踢飞了两个因找不到虐杀目标而扑过来的童工。

“埃斯德……你用的力气可真大……”

萝格目不错珠地注视着脖颈处爬满黑线的少年,连眼都不眨,根本舍不得挪开视线。

即使现在说话有些困难,她也依然固执地絮叨了下去。为了防止埃斯德扼住她的喉咙让她说不了话,萝格只得与少年的手臂较着劲。

“也许我们都做错了……我真没想到大家会变成这样……强行留住死去的灵魂是行不通的,想必上帝也不喜欢这种带着魔鬼烙印的方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一方要置另一方于死地,可另一方却温柔地看着他,眼里含着些晶莹的水光。

“埃斯德……醒过来吧,跟我一起阻止这场疯狂的……不算胜也没有败的抗争……错误到此就该结束了,我不想让大家的灵魂都困在这里……我不想让你一遍遍地经受着我死亡的那天,萝格死一次就够了……”

少年的手臂突然颤了颤。

或许是“萝格”和“死”这两个凑在一起的单词触发了什么刻骨铭心的回忆,埃斯德的身体开始发抖,眉毛也痛苦地打了死结。

他那双被完全染黑的眼睛可怖地晃动着,像是有什么绝望的、疯狂的东西要冲破诅咒的阻碍,挣扎到明面上来。

“埃斯德,我相信我和你是被Eros*祝福过的恋人……我很爱你……当我知道自己被卖到北方、进了萨利安的工厂时,我想我看到了地狱……它是白色的,对,雪一样的白色……这里到处是浓烟、蒸汽鸣笛和钻向肺里的棉絮,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

积蓄起来的眼泪太沉重,眼眶盛装不下,所以泪滴顺着萝格的脸颊滑了下来。

但她还是唇角上扬,勾着梦幻的笑。

“我和你讲过我在南方的家……天永远是亮的、暖的,没有雾气和灰霾,阳光似乎能照到每一处地方……我的花园里长满了黄玫瑰树,草上铺着落下来的浅黄色花瓣,一层叠着一层……南方与北方是不同的,是黄色玫瑰树与白色地狱的对比……但是……但是我遇见了你,你是我幸运的黄色花朵……”

泪水滴在少年青得发黑的手臂上,“滋”的几声冒出了热汽。这眼泪似乎真切地烫到了埃斯德,少年抖得越来越厉害,而他掐着萝格脖颈的手也越来越松。

“埃斯德……请带我们回去吧,让我们终止这场错误的疯狂……”

属于人的眼白漫过了少年漆黑的眼球,只留下中间的两枚圆形。

埃斯德的视线有些模糊,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脸上立刻多出了两道水痕。

他才发现那是他的眼泪。

具有神奇魔力的泪水像是清洗了他被污染的瞳孔,将那片深不见底的墨黑重新洗成了蔚蓝,少年颈上的黑线也在隐隐退却。

“黄色花朵……我的萝格……”

他的声音带着粗粝的沙哑,埃斯德愣愣地呢喃着,似乎是在努力寻找丢失的神智。

时刻关注进展的林与情重重地松了口气,她脚下一软,颇有种大难不死的虚脱感。

她瞥了一眼被置放在墙角、摆成一排的三只棉花娃娃。由于直觉会用到它们,所以在找埃斯德之前,林与情先带着萝格闯进了高房子,将矮柜里的娃娃偷了出来。

为了保险,棉花娃娃被她用道具紧紧地捆在了一起。多亏了这点先见之明,现在这几只娃娃像是有了邪恶灵魂般疯狂扭动着,肚腹里的心脏“砰砰砰”地大声跳动起来。

但这种威胁并没有影响到林与情的心情。

无论是扭动还是跳动,娃娃们都带着几分外强中干、气急败坏的意味。

那边墙前,一对跨越生死、历经磨难的恋人已经抱在了一起。好在两人都清楚萝格现在用的是频青的身体,所以他们的拥抱沉重而纯粹,没怎么越界。

林与情任由埃斯德和萝格抱了一会儿,她扫视着周围像丧尸一样靠拢而来的童工,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这两个人。

“他们来了,但我朋友还没回来——我想你们该告诉我怎样解决棉花诅咒了。”

*:Eros,厄洛斯,希腊神话里的爱神

★黄玫瑰的花语是幸运、已逝的爱还有为爱道歉。大概是有深意的吧(我在问谁),萝格因为自杀向埃斯德道歉,而频青也在为安道歉,后面会写原因

#关于我又来晚了几分钟这件事#

裸更真的要了命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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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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