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的热度熨帖着四肢百骸，莉莉丝满足地喟叹一声，将整个身体更深地沉入水中，只留肩膀以上靠在光滑的池岩上。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让她有种昏昏欲睡的惬意。

旁边的妮可安静得有些过分。

莉莉丝懒洋洋地偏过头。小徒弟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大半张脸埋在水里，只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睛，视线飘忽地落在水面的波纹上。

那白皙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红晕，比被温泉熏蒸出的色泽更显深些。

是水温太高了吗？莉莉丝模糊地想。

“不舒服了？”她开口，声音被水汽蒸得有些软绵，“觉得热就上去透透气。”

妮可像是被惊动的小动物，肩膀微微颤了一下，迅速摇了摇头，声音闷在水里显得含糊：“……没有。”

她说着，却下意识又往下缩了缩，试图让泉水淹没了自己。

莉莉丝眨了眨眼，觉得有点有趣。这孩子，有时候心思细腻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没太在意，重新闭上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舒适。旅途的疲惫仿佛都随着蒸腾的热气被丝丝缕缕地抽离出去。

又泡了一小会儿，莉莉丝感觉指尖的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水流哗啦一声从她身上滑落，带起丝丝凉意。她赤足踏上池边微凉的岩石，随手拿起旁边干燥的软布擦拭身体。

“差不多了，上来吧，泡久了头晕。”

她一边擦拭着长发，一边习惯性地吩咐。往常这个时候，妮可早已利落地收拾好自己，并过来帮她整理湿发或是递上干净的衣物了。

但今天，身后只有轻微的水声，妮可的动作似乎慢了好几拍。

莉莉丝随意地裹上里衣，系好带子，转过身。只见妮可才刚从池水中站起来，正背对着她，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衣物，动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是泡晕了？

于是莉莉丝上前，拿起另一块干燥的软布，轻轻罩在妮可湿漉漉的发上，细致地帮她擦拭着发丝上的水珠。

妮可只是乖巧地站着，微微低着头，任由师父动作。水流顺着发梢滴落，在她光洁的肩颈上留下几道湿痕。温泉的热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底下，透着淡淡的粉色。

擦得半干，莉莉丝将布拿开，顺手理了理妮可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手指不经意间拂过妮可的耳廓，那处皮肤似乎格外热些。

“转过来我看看。”莉莉丝语气自然。

妮可依言慢慢转过身，却依旧垂着眼帘，不太敢直视莉莉丝。

莉莉丝伸出双手，捧住妮可的脸颊。她的掌心还带着一点温泉浸润后的温软，指尖微凉。这细微的温差让妮可轻轻颤了一下。

被迫抬起脸，妮可眼神闪烁不定，视线飘向一旁的岩石、水面，就是不肯与莉莉丝对上。脸颊上红晕似乎又加深了些，像晚霞染透了云层。

“你果然……又想吸血了吧？”

妮可愣了一下，没想到师父会这么问，随即用力摇了摇头，“没有……师父，我没有。”

“真的吗？”莉莉丝歪着头，似乎不太相信，“最近有好好吃‘糖果’吗？”

她指的是在城邦时炼制的那些“小糖果”，不过她从没跟妮可说，里边加了大黑的血。

妮可连忙点头，“嗯。每周都有吃。”

莉莉丝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又感知了一下她体内血核的状态。确实比之前稳定了许多，没有异常躁动的迹象。

她这才像是松了口气，放开了妮可的脸颊，还顺手轻轻捏了一下，“那就好。”

“要是觉得不舒服，或者‘糖果’吃完了，一定要告诉师父，知道吗？”她转身开始收拾散落的衣物，语气随意地叮嘱着，“别自己硬撑。”

妮可看着师父的背影，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刚才被师父捧过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和一丝说不清的痒意。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心底却莫名漫上一点小小的失落。

“是，师父。”

收拾妥当，师徒二人重新踏上路途。离开那片氤氲的水汽区域，山林间的空气恢复了清冽，但身体里残留的温润感让这份凉意并不刺骨。

莉莉丝步伐比平日更显慵懒。

她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指卷着半干的发梢，偶尔有风吹过，撩起她宽大的袍袖，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她也不甚在意，只是眯着眼享受这午后难得的暖意。

妮可的思绪却不像脚步那样平稳，时而飘回刚刚那片刻的慌乱与心悸，时而又被眼前师父随风微动的发丝所吸引。

她赶紧移开视线，想转移下注意力，但在脑海里翻了翻，里边装的，却都与师父相关。

行程并不赶，莉莉丝偶尔会停下，纯粹是被沿途的景致吸引——

一株挂着不知名果实的灌木，几片被虫蛀成镂空图案的落叶，或是石缝间一簇顽强开放的小花。她会驻足片刻，饶有兴致地观察，有时还会示意妮可一起看。

“瞧，像不像你之前画坏的那个符文？”莉莉丝指着一片边缘焦卷、叶脉扭曲的枯叶，笑着打趣道。

“不像。那个符文结构更复杂。”妮可老实回答。

“是吗？”莉莉丝歪着头又看了看叶子，“我觉得神韵很像嘛，都是这种……嗯……自由奔放的风格。”

妮可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师父总是能从寻常事物里找到与她魔法世界的奇特关联。

走走停停，时间悄然流逝。太阳渐渐西沉，天际泛起柔和暖色。当她们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时，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其间，水声潺潺。

“就在前面溪边歇歇脚吧，顺便把头发彻底晾干。”莉莉丝指了指方向，“感觉头皮还有点湿漉漉的。”

“好。”妮可应道，加快几步走到前面，熟练地选择了一处地势平坦、靠近水源又背风的地方。

她利落地放下行李，先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场地，然后从手环中取出水囊去打水。

莉莉丝则找了个树墩坐下，解开束发的带子，任由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渐弱的日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她仰起脸，迎着微凉的晚风，惬意地舒了口气。

妮可打水回来，看到师父这模样，脚步顿了顿。她默默取出干净的布巾，浸湿后拧干，走到莉莉丝身边。

“师父，头发。”

莉莉丝“嗯”了一声，微微低下头。妮可便站在她身后，细细擦拭着那如瀑的长发，指尖穿过微凉湿润的发丝，触感顺滑。

擦拭得半干，妮可又用梳子将长发梳理通顺。莉莉丝舒服地眯着眼，像一只被顺毛的猫。

“好了。”莉莉丝晃了晃脑袋，感觉清爽了不少。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目光投向将天边染成橘红色的夕阳，“天色不早了，我们得找个过夜的地方。”

“嗯。”妮可迅速收拾好东西。

在夕阳彻底沉入山峦前，师徒二人顺利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小山洞。

山洞不大，但足够干燥，入口处有茂密的藤蔓垂落，形成一道天然的遮蔽。妮可像往常一样，仔细检查了洞内，确认没有野兽栖息过的痕迹，这才开始布置今晚的宿营地。

就在她清理地面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洞口松软泥土上的几串小脚印——是兔子的痕迹。

妮可蹲下身，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脚印的大小和深浅，判断出这附近应该有一个兔子的活动区域，而且数量不少。

她想起了在树屋隐居的时光。

那时，师父偶尔会兴致勃勃地带她去林子里设置陷阱，或是直接让影魔去捕捉野兔。夜晚，树屋外会飘起烤肉的香气，莉莉丝烤的兔子虽然卖相一般，却是她童年记忆里难得的美味。

想到这里，妮可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她站起身，走到正靠着岩壁翻阅笔记的莉莉丝身边。

“师父，”她轻声开口，“我看到外面有兔子的脚印。今晚……我想去抓两只兔子来烤。”

莉莉丝从笔记中抬起头，随口应道：“嗯？去吧，别走太远。”

“嗯。”妮可点点头。

离开树屋后，她们确实很久没有吃过烤兔肉了。妮可想为师父做一次。

她悄然隐入渐浓的暮色中。多年的野外生活，加上与生俱来的敏捷和感官优势，让她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她没有使用魔法，而是像小时候影魔教她的那样，依靠潜行、观察和精准的时机把握，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一处草窝。

手起，落下。动作干净利落。

没过太久，妮可就提着两只肥硕的野兔回到了山洞。莉莉丝已经生起了篝火，跳跃的火光将山洞映照得温暖而明亮。

看到妮可手中的收获，莉莉丝眼睛弯了起来：“动作真快。”

妮可只是笑笑，然后熟练地开始处理猎物。剥皮、清理内脏，动作一气呵成，显然那些在树屋练就的技能并未生疏。

莉莉丝就坐在火堆旁，一边看着笔记，一边偶尔抬眼看看忙碌的妮可，火光在她含笑的眼眸中跳动。

很快，兔肉被架在了火上烤制。妮可小心地控制着火候，不时翻动，让肉块均匀受热。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诱人的香气逐渐弥漫在整个山洞中。

当兔肉烤至金黄焦脆时，妮可撒上了一些随身携带的盐和香料。她将烤得最好的一条后腿撕下来，递给莉莉丝。

“师父，给。”

莉莉丝接过，吹了吹气，小心地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多汁，香料的味道恰到好处地激发了肉质的鲜美。

“唔！好吃！”莉莉丝满足地眯起眼，毫不吝啬地夸奖，“小妮可手艺越来越好了”

得到师父的肯定，妮可心里泛起一丝微小的喜悦。她自己也拿起一块肉，小口吃了起来。

山洞里很安静，只有温暖的火焰，美味的食物，还有师父……这氛围让妮可觉得格外安心。

吃完晚餐，夜色已深。

山洞外风声渐起，带着冬日的寒意，但洞内被篝火烘得暖融融的。妮可收拾好残局，将火堆拨得稍小一些，只留下维持温度的余烬，然后铺好了睡铺。

莉莉丝早已呵欠连连，裹着毯子躺下，习惯性地面朝妮可的方向。她似乎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眼看又要像前一夜那样，循着热源往妮可怀里靠拢。

几乎是下意识的，妮可抢先了一步。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挪进了莉莉丝的怀里，侧过身，额头轻轻抵在师父的颈窝，然后小心翼翼地拉起莉莉丝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

做完这一切，妮可才轻轻呼了口气。

这样……就对了。

虽然昨晚那种感觉并不讨厌，但还是这样更好些。妮可想着，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熟悉的安心感包裹了她。

莉莉丝扑了个空，反而怀里多了个小脑袋。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条缝，“冷了吗……”她含糊呓语着，声音低不可闻，“抱着……就不冷了……”

“嗯。”妮可轻轻闭上眼睛，将那些无法理解的心绪都暂时抛在脑后。

像现在这样，就够了。

带着这个念头，妮可很快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