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竹林见四下无人时，秦烟才鼓足勇气问她：“刚刚那两位可是陆家和沈家的，你就不怕吗？”

八大家族中只有陆、沈两家身负龙族血脉，其余几家自然退而次之。沈家从不与外族结亲，世人又一向尊崇纯正血统，因此将其排在首位。

至于陆家，说好听些是枝繁叶茂，单记在家主名下有正经身份的不在少数，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更是数不胜数。

为了做足面子功夫，陆家家主特地将幼子送到玉清派来，美其名曰修心养性，实则是想在世人面前挽回一点形象罢了。

据小道消息，家主原本打发来十几个孩子来，只有这幼子品行勉强说得过去，掌门不好驳了家主的面子，虽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将他收到门下。

说到此处，秦烟不免吐槽一句：“要是再这么下去，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玉清派不知会成什么样。”

“小猫小狗，都很乖。”陶景若有所思，像是认真考虑这件事，“若是掌门不愿，可放到我房里养。”

秦烟没忍住笑出声，继续往下讲，无非是几家实力如何强悍，近年来又双双联姻，得罪一方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听秦烟介绍完这几家的事，陶景依旧坚持先前的答案：“是他无礼在先。”

“话虽如此，但那可是陆家和沈家的……幼子。”

十分受宠。

秦烟还没说完，陶景伸手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无妨。”

二人同行回到住处，陶景挑出自己要的东西，在房内忙活许久，期间听到秦烟说一句有事外出。那会儿她正思考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利用仅有的空间，所以只含糊应了一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窗棂挂上满满当当不同类型的风铃，微风拂过风铃荡起，好似檐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陶景十分满意。

只是风铃挂的太多，看不到窗外风景，于是她又花了半个时辰思考留下哪些，最后决定得空时再开一扇窗。

回头见床上还放着许多没挂起来的铃铛，陶景改了主意，决定再开两扇窗。

约莫日落时秦烟才回来，手中还提了一个食盒。

身上有另一条蛇的气息……

秦烟靠在门上，见陶景站在窗前发呆，提高了声音:“我回来啦!方才我去见了一位师姐，所以回来晚了些。你还没收拾好？”

陶景点头：“还需几日。”

秦烟上下看了一圈，没看出有什么区别，便问她先前都做了什么。

陶景招手，示意她看窗棂，秦烟咂舌。陶景便向她说明情况，有些是师傅买的，有些是师傅自己刻的，有些是桦木，有些是桃木……她纠结许久，一个都不想落下。

聊过片刻，秦烟招呼她去吃晚饭，席间陶景提出自己想在院里开一片地，秦烟并无异议，况且丹修的确要养些草药为好。

二人依次沐浴完又趁着夜色尚早闲聊一会儿，秦烟来了困意便早早睡下，只是子时醒来找水喝时她听到从窗外飘进来的琴声。

似轻雨抚过冷弦的酸涩，荡着无边的孤寂。似秋风拨弄离人愁心，忧戚欲掩低泣。

她忙套上外衣出去，四下寻找一番才见陶景正在屋顶上抚琴。

陶景按下琴弦，垂眸看她:“这是安神的曲子，你……”

“不不，我只是有点渴。”见陶景不动，秦烟便问，“你还不睡吗？”

“睡。”说罢，陶景指尖扫过湿弦，收好古瑟翻身跃下。

秦烟打了个哈欠，问道:“你平日里都是这么晚?”

陶景摇头。

“这几日都没什么要紧事，倒也无妨……”

“嗯。”

往后三日，在秦烟的极力劝说下，陶景改掉了半夜坐在屋顶弹瑟的习惯，每日早睡早起，直至正式入门，陶景叫醒了还浸在梦中的秦烟。

秦烟睡眼惺忪，路过窗户见院子里真开出一块小小的地，问道：“昨日我瞧着什么都没有呢……你起那么早不会困吗？”

“不会。”陶景换好丹修法衣，转头看秦烟惊讶的模样，又道：“此法，我可以教你。”

秦烟立马清醒过来，忙摆手摇头拒绝：“不必不必，我还是想多睡会儿！”

简单收拾一番，二人即刻启程。

入门典仪设在堂庭峰，已有不少人徐徐往山上走。

堂庭峰峰顶有十三高殿与三平台。

各殿之间由草树假山分开，殿前又设一瀵魁，泉水经浅道汇向各平台间的隔水池中。根据高殿的距离，平台依次增加宽度与长度。

第一层为乐世台，台上的是副掌门与诸位护法、长老，第二层称为八归，台上的是新入门的诸弟子。第三层为步月，反而是那些师兄师姐们在上面。

诸位弟子根据法衣不同站在各处，目前看来剑修与符修居多，其次是力修、琴修……等。

至于丹修，不过寥寥数人，可谓与药修同病相怜。

陶景忽觉手臂上传来冰凉触感，低头见秦烟挽着她的手臂。

察觉到陶景的视线时秦烟抬头看她，不等秦烟开口，陶景道:“不介意。”

秦烟随后又凑近陶景，低声道:“你感觉到了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陶景点头:“是。许多视线。”

大多都是好奇并无恶意，陶景也就没放到心上。

某弟子道:“我自识字起就最烦这种场合了，听那些人说一大堆没用的!”

只等所有人到齐，由副掌门宣布表现优异的弟子的名字以及其应受何种嘉奖。

某弟子道:“那个程师姐我知道!她她她，独自一人就把千年树妖降服了!”

“是丘师兄!听说飞鹤门最厉害的师兄就是被丘师兄打败的!”

“是凌婋大师姐，听说上一回门派试炼第一就是她！”

“……”

人云亦云后才是正经的入门仪式。

各位长老逐一念出名字，弟子们登上乐世台，经过一系列繁缛礼节，接过门派令牌后回到原地。

陶景感觉到手臂上的力度加大，秦烟死死拽住她的手，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大声念我的名字，还要让我站在所有人面前……做这种事……!”

“如果你怕，其实我可以……”捏一个化形出来代替你上去。

不等陶景说完，长老已经叫到秦烟的名字。

“我……拼了!”

秦烟面上强装镇定，只等一套流程走完回到陶景身边，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脚底发软。

陶景伸手探向秦烟的额头，似乎比平时还要凉。

秦烟的声音颤抖:“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她正要开口安慰，恰好长老念到自己的名字，走前也只是拍拍秦烟的手。

陶景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至少在她看来。即使师傅得意问她，翻了几夜书才取的名字好不好时，她也只是轻轻点一点头。

也许是因为名字，又或许是别的，在陶景登台时原本还有些喧哗的八归台与步月台陡然安静下来。

陶景凝神，听了台下渐渐响起的窃语后得知大概，不过是得知她就是那天和陆、沈两家起冲突的人，有些惊讶罢了。

她并不在意，跟着引导小童做下一步。到了拿令牌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位红衣长老乐呵呵地朝她招手。

陶景又看一眼面前脸色有些不善的黄衣长老。

红衣长老发了令牌忙上前来，依旧笑眯眯看着她，当着黄衣长老的面挖墙脚:“老夫那日恰好路过，也听了个大概。老夫见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不如——我们来力修吧？”

黄衣长老脸色更黑:“姓柯的你什么意思?”

柯长老并不理会黄衣，笑着向陶景介绍力修，又说底下师兄师姐们有多少是力修的，偶尔暗讽几句丹修如何艰苦。

陶景嘴唇翕张，指了指柯长老身后已经向旁人借刀的黄衣长老，好心提醒:“长老小心。”

柯长老却转头看向黄衣，笑道:“你瞧她还没来力修就知道老夫姓什么，可不比你强多了哈哈哈哈——”

“其实……”所有长老的名字她都知道。

然而这句话还未说出口，等到大刀劈过来、柯长老提着陶景往旁边躲闪时，陶景有一瞬的心如死灰。

她淡定接过那大刀，交还给一边目瞪口呆的长老，将令牌挂在自己腰间转身下台。

柯长老倒像是没事人，施施然回到原地，徒留黑着脸的黄衣长老念出下一名弟子的名字。

陶景回到秦烟身边时发现她脸上冷汗更多，好奇打量的视线愈发强烈。

秦烟扯着她的衣袖:“真是吓了我一跳，还好你没事……”

二人的谈话止于长老念出“沈濯”与“陆琰”两个名字。

陶景一眼认出二人，虽说他们也都换了法衣，与别的弟子不同，一人右脸红肿、右手用夹板固定，另一人则恰好相反。

二人都是剑修。

他们冷着脸走完全程，回到台下时还往这边瞪一眼。

一旁的弟子拍了拍陶景的肩，问道:“原来那天……就是你啊？我还以为力修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没想到是咱们丹修的。柯长老得气个半死!”

另一个人接话:“别看柯长老成日里都笑嘻嘻的……听我姐说，柯长老知道了你是丹修的后砸了好几个山头，还把言长老最喜欢的衣服剪了!”

陶景均是点头回应。

“怎么又是他……”秦烟忽然低声喃喃。

陶景偏头看她，见她看向台上某处，又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剑修长老面前站着一身形高挑的男子。

直到那人往这边投来视线、笑着往回走时，秦烟才收回目光瘪瘪嘴，转头对上陶景的眼。

“怎、怎么了？”

“无事。”

一直等到午时，师兄师姐们先行离开，余下弟子由长老带领前往后山灵潭测试灵根。

与别家仙门不同，玉清派弟子是先入门后测灵。据传是数年前一位师姐的提议，掌门与众长老商议过，都认为此举可行，实施几年后门内诸修弟子灵根越发五花八门。

但为了方便修行迅速提升修为，大体配置并没怎么改变。

陶景心中了然，默默调整灵力属性。

弟子甲道：“听说，掌门师尊、大师姐还有大师兄外出，前日传信回来，称魔界似乎起了什么乱子，隐隐有再祸乱人间的趋势……幸好爹娘让我去了剑修。”

弟子乙接过话茬：“虽说比不过剑修，但比起丹、药二修这种连小命都保不住的，我这力修可是好上许多！”

“嗳，此言差矣！如今力修几乎可与剑、符二修比肩，那俩怎能同你相提并论？”

陶景留意几人的对话，看向身边秦烟，问道：“你为何要选丹修？”

“因为……自在呀——”秦烟嘻嘻笑道，“每日都能出去玩儿，没人有理由拘着你，还能高价卖丹药，等攒够灵石，我就云游四海去，所有人都找不着！”

话题自然转到陶景身上，她思忖片刻言简意赅道：“师命如此。丹修人少，清静。”

测灵石立在泉中，通体墨蓝，金光依照刻在上面的符文缓慢流动。

测灵石下躺着两只小妖灵，见乌泱泱一伙人朝这边走来，各自长叹一口气，到测灵石前招呼各位弟子。

按照各门人数多少先后测灵，陶景秦烟几乎二人排到了最后。

测灵石上不断亮起炼体、炼气二字，少数几个达到筑基期，人群里响起一阵又一阵呼声。

接着由妖灵从灵潭里捞起一枚玉牌，与测灵石联通片刻、玉牌上出现对应的两个字后分发给弟子。

秦烟心满意足领回玉牌，见陶景站在原地不动，便问其缘由。

陶景蹙眉问道：“为何，无人离开？”

秦烟手指钩住玉牌上的红绳转圈，答道：“大概是想知道你修为高低？我也想知道，你快上去！”

在秦烟的催促下，陶景走到测灵石前。所有人都看向测灵石，只等上面浮现出惊人的内容。

陶景将手搭在测灵石上往里注入灵力，片刻过后测灵石上浮现几个字。

关于修行等（由低到高）：炼体、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散仙、真仙、玄仙、金仙。

关于灵根：传统五行灵根（金、木、水、火、土）、变异灵根、特殊灵根。

关于配置：

剑修-金、冰、雷灵根等；

力修-土、金灵根等；

符修-风、火灵根等；

药修-木、水、火灵根等；

丹修-火、木灵根等；

（由于玉清派不限弟子灵根，所以没有强制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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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