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师傅有一套暗语,”列云天说的言简意赅,顺手指了指手上的纸张,“我用暗语写了,让老爷子拖他半个多时辰再放人。”
月尽欢闻弦音而知雅意,没有再多问。
几乎是列云天刚吹干墨迹折好信纸,三个人就押着个一脸惊恐、直喊冤枉的中年男子回来了。
月尽欢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是个老熟人:正是前些日子在茶楼里随意编排自己父母,被文君正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的说书人。
不过现在没时间管他,月尽欢见他被铐在了那里之后,眼睛就又转向了姜公齐,丝毫不管瑟瑟发抖的说书人。
“辛苦三位了。”列云天客气了一番,姜公齐嘴上蔫蔫地应付了两句,和另外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姜公齐,给你找个活干。”列云天递过信纸,“有个要紧物证我忘了拿来,你帮我跑一趟,去府衙门房找郭老爷子,我在信里交代过,他会给你取的。”
听了这话,姜公齐没有防备,直接“啊”了出来。
“什么意思,使唤不动你?”列云天张口就骂,“真是越来越懒了,拢共来回一盏茶路程,能要你命吗?平时训练偷懒就算了,现在正事也不肯干。你要是不干的话直接回家种田,别在这里烦人。”
另外两个捕快听了列云天的话,面面相觑:云哥一向和颜悦色,哪怕生气不会这般人身攻击,这姜公齐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搞得云哥都这么生气?
其中一个捕快试图打个圆场:“云哥你别气,要不你给我吧我去走一趟,正好我等下要出去一趟呢。”
列云天瞥了他一眼:“你有你的事情,去忙你的就行,不用你给他打圆场——他反正现在也干不了别的,只能跑跑腿了。”
姜公齐闻言知道自己没得选,无奈地接过了信纸,但仍然试图讨价还价:“列捕头,您审问不能没人帮手,不如我……”
“走你的吧。”列云天翻了个白眼,“你手抖的像得了鸡爪风一样,能干什么?就算让你记录,你写下来的东西有人能看懂吗?”
姜公齐还想说什么,但列云天彻底没了耐心,对着之前说要出去的捕快说:“你现在出去?把这个废话的家伙捎上。”
那个捕快无言以对:那还不如我走一遭算了?
但是捕头发话了,他也只好照做,对着姜公齐说:“走吧兄弟。”
事已至此,姜公齐不想走也得走了,一步三回头跟着人向外走去。
看着二人离开,剩下的那个捕快也告罪离开了——他也不是闲的,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而且捕头今天显然不太高兴,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
房间里这下只剩了三个人。
列云天清了清嗓子,问:“那就麻烦你帮我记录?”
月尽欢没有推辞:“行,就把他说的话记录下来呗,简单。”
径直走到了先前列云天写信的桌椅旁坐下,月尽欢用笔蘸取了墨汁,等待着列云天开始。
列云天也没有磨蹭,直接坐到了说书人对面开始讯问。
先是基础的姓甚名谁,年龄籍贯,以何维生。
那中年人老老实实回答了,他叫徐添墨,四十又几。没有家室,孑然一身,是本地生人,以在各处茶馆说书卖艺赚钱维生。
“在我开始问你之前,徐添墨,你可有什么主动要吐露的罪行?”列云天冷冷问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现在自己说出来,我算你自首——等到清算之时,也可以酌情免去些你的惩罚。”
徐添墨想了半天,疑惑地说:“官爷,我真不知道我哪里犯了法啊!”
“当真不知?还是你有意隐瞒。”列云天一声爆喝,吓得月尽欢和徐添墨都是身子一颤。
月尽欢差点骂出声来:又不是唱戏,这么大嗓门干什么?可惜她答应了不说话不出声不介入,只好咬牙忍着了。
“官爷,我冤枉啊!”徐添墨本就是有些胆小怕事,被列云天这么一吼,若不是被铐在了椅子上,只怕早就以头抢地、不住求饶了,“说白了我就是个臭说书的,平日里走走场子讲讲故事赚些铜板谋生,哪有犯下罪行的机会啊!”
“那我提醒你一下,你最近说了什么?”列云天问道。
“说了什么?”徐添墨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在万福茶楼说了《招财记》,在鸿庐馆说了《后院的诱惑》,在品茗庐说了……呃,没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月尽欢在一边拿着笔随手记着,皱着眉抬头瞥了一眼,那说书先生满脸的心虚,显然有所隐瞒。
这一切自然也都被列云天看在了眼里,于是又对着徐添墨加了些压力:“还不老实?快说!”
徐添墨又是一抖,说:“……在品茗庐说了《食菌奇谭》。”
光听名字听不出来是讲什么的,列云天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隐瞒,便追问道:“说什么的?”
徐添墨又是一番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肯说。
列云天见状,恼火地朝月尽欢使了个眼色。
月尽欢一愣,不是不让自己出手吗,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个眼神的意思是列云天自己要有动作了,让月尽欢做个心理准备。
给月尽欢使完眼色,列云天随即走到徐添墨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徐添墨不明所以,愣愣地就这么看着列云天。
列云天倒是没有因为这无辜的眼神而有任何迟疑,伸手就拽着徐添墨的左肩膀一拧,一记分筋错骨手就施展了出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痛觉信号总算到了徐添墨的脑子,转化成了一声尖利的痛呼:他说白了不过是个落榜书生,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是穷苦——这突如其来,犹如撕裂血肉的痛楚,他怎么受的了?
一时之间,徐添墨全身汗出如浆,脸色煞白,翻了白眼就要晕过去。列云天手上又是一动,解去了分筋错骨手造成的脱臼。看徐添墨这幅没有半点生气的不成器样子,列云天啧了一声,对着他人中一掐,迅速唤醒了徐添墨的神智。
徐添墨大口大口喘着气,感受着肩膀上残存的痛苦,他咬牙抱怨道:“你,你们竟然动用私刑!我,我要告你!”
列云天闻言,发出了一声威胁的声音,随后直接把手伸到了徐添墨的右肩上,作势又要拧。
徐添墨连忙大声告饶:“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您问什么我都说!我也不上告了呜呜呜……”
一时之间,涕泗横流,看的月尽欢不禁皱眉。
她知道这徐添墨肯定不是什么硬骨头,但是这幅样子也太不像样子了。
这徐添墨,全身上下最硬的恐怕就是那张嘴——前几日说自己父母坏话倒是硬挺得很。
“那劳什子《食菌奇谭》,说什么的。”列云天说实话并不在意这话本子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但是他需要用这个问题作为突破口,让徐添墨明白不能有任何隐瞒这个规矩。
“是说有个人喜爱吃菌子,然后吃中了毒,最后找了全城大夫看病,不停闹出笑话的故事。”徐添墨显然还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现况可由不得他。
列云天皱眉——这故事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月尽欢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插嘴:“你好胆啊,连知府你们都敢编排?”
列云天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也森寒了起来:徐添墨他先人的,这不就是自己父亲中毒故事的翻版?
可列云天还真就不好用这一点来为难徐添墨。徐添墨不是傻子,他花了大心思修改话本子,将其变得和知府的事情有那么几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但是如果跟他较真,他大可以拿说书内容和知府的经历全然不同这一点脱罪。
列云天的眼神变了变,这人写这样的话本子败坏人名声,实在是居心叵测。
不过这不是案情相关的信息,列云天纵然生气,也只能对月尽欢指了指,示意她把这一条记上,以后秋后算账。
列云天继续追问道:“你平日里除了去茶馆说书,还和别人说过什么?”
“就只有和周围的邻里们闲聊了吧。”徐添墨倒是没隐瞒这一部分,“我是个市井小民,也就是和邻里讲讲小话,聊聊八卦什么的。”
“比如呢。”列云天有点不耐烦,“你们说过什么,自觉说详细点,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说着,列云天捏了捏手上的骨节,骨节碰撞声咔咔作响,吓得徐添墨又流下了几滴冷汗。
“官爷我真不记得了!”徐添墨真的要哭出来了,“不过是闲聊八卦,谁会往心里去啊?”
月尽欢低着头呵呵一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就是这样的情况了?徐添墨觉得随口一说,但是随着谣言流传,就成了一家毁家灭族的根源。
他这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却让案情显得更加讽刺了。
见他真的想不起来,列云天有些为难:若是直接把自己从上一个人处听到的流言告诉他,总感觉有些不妥?但看他这个样子,又实在不像是作假,恐怕他是真的不记得他说过什么了。
这时,月尽欢很有节奏的轻咳了几声,列云天哼了一声走了过去,看到月尽欢拿了张纸,在上面用娟秀的笔记写了几个字:不如问问他和文君正的关系?
列云天沉吟一瞬,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切入点。于是他决定按照月尽欢的建议试一试,毕竟自己暂时也没有别的法子。
是以,列云天先点了几个已经被抓了的人名,询问起了徐添墨和这些人的关系。徐添墨估计是真的怕了,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问什么说什么。而说出来的答案和那些人都对得上,显然没有在说谎。
列云天点了点头,徐添墨见状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列云天突然发问了:“那你和文君正的关系呢?”
这一问如同图穷匕见,森寒的意味如同冰凉的刀锋,悬在了徐添墨的脖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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