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黄澄提起,黄澈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文家的事情。
前些日子文家发生的事情在梧城闹得沸沸扬扬,黄澈虽然当时还身处异地没有第一时间得知,但是回来后也有所耳闻,只是他和城中那些八卦的人没什么不同,之前只存了个看热闹的心思,自然没有往心里去。
现在想想,文家在城中风评不错,却因为子虚乌有的前朝余孽之说遭了劫难,黄澈心里想想也觉得可怜可惜:文家的遭遇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只是不知道这文家到底是得罪了谁,才让文家落得这般地步。
昨夜那姜功齐传来消息,说府衙抓住的人一口咬定是文家让他干的。黄澈看到传信之后好气又好笑:好笑的是看来府衙那边是找不到真凶,好气的是那个被抓住的人竟然胆子这么大,毫无证据就敢攀咬,也太不把黄家放进眼里了。
好笑的还不止这没有证据的攀咬——昨夜衙门竟然还安排了人手想要转移人证,这么显眼的引蛇出洞伎俩,实在是贻笑大方。黄澈也没理会,只是派了人远远盯着,防备着有人装作黄家劫人,到时候黄泥落□□说不清楚。
原本未将文家之事放在心上,直到黄澄谈起,黄澈才突然意识到文家之事还能做些文章:文家的儿子活了下来,现在似乎被知府安置在了自己府中修养——看来知府对其颇为照顾,这一点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二。
见黄澈低头沉思,黄澄和方策很有默契地都没说话打乱黄澈的思绪。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做着鬼脸,打发时间。
正当黄澈的点子呼之欲出时,黄澈的亲信急匆匆冲了进来:“家主!两位长老过来了,此刻就在外面!”
亲信一句话,黄澈不可避免地分出了一丝心思思考他话中的含义。原本已经露了头的妙计如同受了惊的鱼,油滑地脱出了黄澈的思绪,转瞬间沉入了脑海深处,只荡起了一串没有意义的涟漪。
思路被打断,黄澈有些愠怒。但是面前是跟了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亲信,黄澈也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责怪他。
更何况,事关两位长老,也怪不得他突然冲进来。细细算来,当初还是自己说的:只要事关两位长老,全部以最高优先级处理——否则这位亲信也不会这么着急冲进来,也不会都不看看自己在干什么就开口。
想到这里,黄澈长呼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亲信问道:“两位长老?他们怎么突然一起来了?”
“哼,怎么,家主大人不欢迎我们兄弟二人?”一声冷哼从门外传来,黄澈皱了皱眉,心下恼怒:这两个老货真是越发不加遮掩了。虽然他们是族中长老,辈分比自己高,可是自己好歹是家主,这般不请自入的行为,丝毫不把自己作为家主的颜面放在眼里。
黄澈怒火未消,黄家的二位长老,黄骋虎和黄行龙就大步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老者不怒自威,神色凶戾,脸颊上的肉虽然因为年纪稍显松弛,但是仍然看得出此人必是个暴躁蛮横的性子。古话说,云从龙,风从虎——这人竟也像山间猛虎一样,行走之间带起了一阵恶风。
此人正是黄家的大长老,也是黄家现存辈分最高之人,黄骋虎。
黄澈的亲信只比二人快了一步进门,此刻正好站在门口,阻了黄骋虎的路。黄骋虎浓眉一竖,一把推了过去,将前来报信的亲信推的一趔趄,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还好方策正好在这亲信摔倒的方向上,当即弯腿低身,抓住了此人的手臂,将其托起,顺手拽到了身后,防备着黄骋虎再动手。
黄家里黄澈信得过的人不多,为了这种事情折损未免可惜。
“大哥你一把年纪怎么还是这么暴躁,还跟下人动手?”另一位老者笑着打趣道,“他挡了你的路你让他走开不就好了,何至于自己脏了手呢?”
黄澈扫了一眼这第二位老者,暗暗提起了警戒心:黄骋虎只是蛮横,但要说起危险和难缠,后面这位二长老黄行龙还要更胜一筹。
别看他一副好亲近的模样,此人阴险毒辣,谈笑间能想出百八十个坏点子,将人害得粉身碎骨也觉不出半点不对。
黄澈和黄澄的父母,正是在他的谋划下丢了性命。
黄澈盯着黄行龙,眼中怨毒的眼光一闪而过,却没能逃得过黄行龙那双老眼。
“欸……家主大人,时隔这么多年,你还是怪老夫吗?”黄行龙装腔作态地叹了口气,“老夫已与你解释了多次——当年你妹妹重病需要那一味药,老夫也是出自好心,这才告诉了你们父亲那一味药在山中的位置。我事先也不知道那块地方土石松动,会令前家主失足啊?”
黄澈盯着他,没有说话。
“你看,我后来也有补偿你们不是?若是没有我的支持,你的妹妹哪能以女子之身掌握黄家半数事务,帮你承担压力?”黄行龙走到黄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小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老夫恐怕也该帮你考虑考虑婆家的事情了。”
“二长老,人家才不要嫁出去呢。”黄澄在黄骋虎走进来的时候像个鹌鹑一样一句话都不敢说,但在黄行龙面前,她倒敢嘟嘴撒娇,“人家就在家里,陪着您老人家和哥哥,好不好?”
“哈哈哈当然好。”黄行龙捏了捏黄澄的鼻子,像极了一个疼爱后辈的老人,“老夫也舍不得小妮子嫁出去。”
黄澈和方策看着黄行龙做戏,心中皆是一声冷哼。
舍不得?当然舍不得,这么好的傻子,留在家里还能牵制黄澈,黄行龙能放她走才怪。
助她掌管黄家事务也不过是为了分散家主权限,然后他以黄澄为傀儡,成为黄家部分力量的实际操控者罢了。
至于找婆家更是对黄澈无声的威胁。他的言下之意是,如果黄澈做的过分了,他就给黄澄找个“好婆家”作为报复——到时候妹妹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这是黄澈唯一的血亲,对黄澈来说没什么比黄澄的安危更重要了。
也是因为投鼠忌器,黄澈才迟迟没有为黄澄戳穿黄行龙的真面目。否则这个傻丫头肯定要公然与黄走龙对立,那时黄澄对于黄行龙就再没有任何价值,谁知道黄行龙到时候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行了,别在那说闲话了。”黄骋虎毫不客气,走到了先前黄澄坐过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了上去,朝着对面正站着的黄澈毫不客气地问:“家主回来也有几日了,怎么都不来找我们这些老家伙聊聊?”
聊聊?呵,这老家伙是觉得自己没去请安,落了他们的面子吧?
“大长老也知道我去了华州府一趟,梧城这边的事情自然落下了不少。”黄澈回答的不卑不亢,滴水不漏,“有些事情一直在等我去拍板——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堆积的事务,自然来不及去和二位聊聊。”
“说到华州府,黄庄□□的事情怎么样了?”黄行龙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却让黄澈皱起了眉头。
“二长老怎么知道我去华州府是为了处理他们父子的事情?”黄澈似笑非笑看向了黄行龙,“二长老耳聪目明,不逊往昔啊。”
“那当然是澄儿告诉我的了。”黄行龙拍了拍一旁的黄澄,笑着说。
黄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又看了看一旁有些理亏的黄澄,哪里还不明白——肯定是小丫头不小心说漏嘴了。
可自己分明叮嘱过她,让她保密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是两个远房亲戚,二长老贵人事忙,何必为他们的事情费心?”黄澄被自己兄长看的有些心虚,连忙帮着兄长问了一嘴,也想以此分散注意力。
“对你们来说是远房亲戚,但是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年轻时可是都是一起长大的交情。”黄骋虎皱眉冷哼,“现在的年轻人,把亲缘看的越来越淡了……澈小子你也别废话了,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他们太能惹祸,搞出了这么大一起妇女拐卖的重案。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他们俩和黄家的关系撇清,不然不知道还要有多被动。”黄澈想起了那几日受尽冷眼,又在邓知府和峦重的配合之下顾此失彼节节败退,忍不住又是长长一叹。
“怎么不试着把他们二人捞出来?”黄骋虎又问。这话落入黄澈耳中,让他眼前顿时一黑:撇清干系尚且如此艰难,何谈捞人?一不小心自己和整个黄家都要栽进去,想坑害自己也不是这么坑害的。
“实在是太难。”此刻还不能和两个老不修翻脸,黄澈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邓府尹不是个好对付的,加上这次事情影响太大,一不小心整个黄家就有倾覆之危,我是没那个胆子强行捞人,二位长老若是有那本事和胆量,尽管一试。”
黄骋虎黄行龙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他们也知道黄澈说得没错,便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再纠缠下去。
两人对黄庄父子其实也没什么深厚感情,只是想及此事,不免有些可惜——黄庄父子不知道是想装阔还是想求个回归黄家的机会,自从有了些家底之后就时常送些东西来,说是孝敬他们,东西自然是进了二位长老的私库。如今二人伏法,二位长老便少了进项。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多少还是让人心生不快。
“昨夜的动静,家主应当也听到了,怎么不见你动作?”黄骋虎换了个话题,但却依然是盛气凌人,直入主题。
“大长老说的是知府重病一事?我担心此事恐怕有诈,正想再观望几日。”
“还观望?”黄骋虎一拍桌子,“这几年我们黄家被列老儿打压成了这样,你这做家主的就一点不觉得憋屈?现在列老儿人要没了,还不赶快动起来,也好出了这口恶气!”
“是呀。”黄行龙也是幽幽开口,“要知道,万事都是时机最重要,若是错过了这么好的时机,落在了别人后面,纵然我们黄家势力大,最后也不一定成为得利最多的那家——做事当断则断,家主您还是过于谨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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