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到底是汪量本就担心太过,还是他心里的祈求起了效果,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月尽欢没有对他的话生出半点疑心,更没有怀疑他的来历。
“啧,还得是京城繁华……不过,我迟早要去京畿之地走一遭的,你方才说的承天楼和商羽坊,我先记下了,日后必定一一拜访——说不定等我在京城见了世面,再回梧城时,也会像阁下一般,对此处风景嗤之以鼻了呢。”月尽欢笑着说,转正身子招了招手,和王度一起继续向前走去。
二人闲聊着,跟着人群向前走了没几步,就发觉大家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全都停住,一步都没办法再向前走。
“怎么了,前面不能走了吗?”月尽欢从人群中探出了头,想要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却被王度一把按住。
“你小心点别乱动,我来看看。”王度虽然身材并不算非常魁梧,但是总是比月尽欢和前面不少人来说要高大些。将月尽欢护在身侧,王度踮起脚向前望去,这才能隐隐看到前方的情况。
“……前面不远处就是落凤楼大门了,但是我看人都在门口停住,就是不知道在干什么?”王度脚跟落回了地面上,转头对月尽欢说道。
“没走错地方就好,不过是等一等,我有这个耐心。”月尽欢闻言打了个呵欠,“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让我们进去。”
月尽欢刚埋怨了一句,队列就向前挪动了几步。
“按这个速度,应该不会花费太久。”王度朝着身后看了看,人群排成的长队一眼看不到头,“毕竟这里有这么多人聚集,若是动作太慢让人群生出不满,那可就麻烦了——说不定连这落凤楼都要被拆了。”
两人闲聊两句便不再说话了,王度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尽欢随便搭了两句话也没见他回应。见王度毫无反应,月尽欢明白了王度没有闲聊的兴趣,便也不再试着搭腔,而是自顾自地找些事情消磨时间。
双手抱胸,四处张望之时,月尽欢无意看到了道路一旁的树。
虽然大体而言,树上的叶子还满盈翠绿,但树尖上那一丛叶子,却已经显出了枯黄之色。月尽欢正凝视着这棵树,一片树叶却打着旋从空中落下。
月尽欢的目光随着这一片枯叶从上而下落去,引入眼前的是地上那一小堆不知飘落了多久的枯叶——其中几片已经彻底干燥,被路人踩成了一地碎屑。
看着枯叶,月尽欢迟迟不说话。她倒不是那种伤春悲秋,有葬花闲情的人,她想的是别的事。
看来是真的入秋了。植株和动物对于四时的变化总是比人更敏感:眼看虽然时至中秋,但每日温度却依然居高不下,让人分辨不出盛夏和初秋。而气候的那些微弱变化却显然瞒不过这棵树——早早落叶,为将至的秋冬做着准备。
过几日等到梧城诸事落定,自己师徒二人是要走城外的三千青山翻山越岭的。也不知道这气候变化是否会对自己二人要走的山路有什么影响。
月尽欢看得出神,王度想事情想得出神。队伍却不等二人,仍自向前移动着,在两人面前不知不觉留下了一块空地。
他们不着急,队伍后方的人却不能不急,随着人数渐多,后面越发拥挤了。王度身后的人有些急了,拍了王度一下,这才把他从出神之中拽了回来。
王度回过神来,先向身后之人道了声抱歉,随即拽着月尽欢的手朝前走去。这么一来,月尽欢也自然回过了神来。走了两步,月尽欢才意识到王度牵着自己的手。
王度的手散发着热量,坚实有力,倒像是一块烙铁,让月尽欢忍不住想要赶快挣脱开,却没成功。
月尽欢脸上通红一片,只好这样被王度拉着朝前走去。等二人停下脚步,月尽欢还有些晕乎乎的,全然没发现自己二人向前走了好一段路,前面也只剩下了二十多人。
“快到头了。”王度松了口气,转头看月尽欢的时候却吓了一跳,“你这怎么回事?怎么脸这么红?”
“……没事。”月尽欢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害羞的,赶快转移了话题,“前面在干什么?”
月尽欢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仰仗王度的身高优势看看了。
前面人没那么多,王度这次也不必踮脚。向侧方稍走了一步,将大半个身子从队伍里探了出去,前方的情况就尽收王度眼底了。
“……门口把人拦住了,似乎是在把人分成两拨?”王度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左边右边各有一批人在里面等待,这落凤楼竟还在门口设置了屏风?这倒是有点碍事……有这屏风在,里面的情况我也看不到 。”
月尽欢还没得及说话,就听到前面传来了争论的声音。
哟,似乎有戏看?
月尽欢实在是等得无聊,此刻有热闹可看,不禁兴奋不已。说了一声“得罪”,她一把抓着王度和自己换了个位置,随后探头先前看去,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度只感受到了一股巨力,随后就眼前一晃竟然已经和月尽欢换了位置。他的脸控制不住地黑了:这姑娘还真不客气,竟然干脆动手了。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自己一个男子竟然毫无反抗的余地。
先不管王度心里怎么想,换了个位置之后,月尽欢倒是能看到前面的情况了:门口处几个人站在那里,似乎在争论什么。门外的三五个人江湖人站在一起,大抵是一起的。而门内的除了两个同样打扮的酒楼跑堂,还有的就是个一身布衫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的气质和这酒楼格格不入,怎么看也不像是店里的人,可他偏偏就站在门口,俨然是在代表东道主说话。
月尽欢一开始还听不清他们在争论什么,可随着门外那个带头的男子火气上头,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反倒是方便了月尽欢看热闹。
“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我们进酒楼?”带头的男子双手抱胸,看上去颐指气使,对面的中年人却毫不退缩,嘴巴张合之下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知道黄家今日专门包了酒楼用来招待各路江湖人,可是你看我们,哪里不像是江湖人了?”带头男子手指在自己和周围几个人身上点了点,诚然,几人各自带着兵器,衣着光鲜,看着确实是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头的。
“什么叫楼里空间有限,仅有贵客可以入内,其他人只能在沿河的桌上用餐?你在看不起谁呢?”带头的男子气急败坏,捏着拳头就要往前走,却被同行之人拉住了。
中年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这带头男子才恨恨放弃进落凤楼的想法,和同行之人一起去了左手边。进门的时候还想撞中年人一下,中年人不动神色,脚下一个虚晃回到了原地避开了冲撞,反倒是这带头的男子差点摔倒。
月尽欢看的清楚,这中年人来头不小啊,光是那步法就不是俗物——落凤楼这小庙,不可能容得下这尊大佛。
不过这场闹剧倒是给月尽欢和王度提供了些有用的信息,二人悄悄对了对眼色:看来肖青的消息还算准确,确实是要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进落凤楼啊。
若是让王度一人前来决计不可能进得去,只能在楼外观望,再想办法找机会潜入楼中了——可是在场这么多江湖人,想要避开所有人的眼目自己悄悄潜入,又是何其艰难?
队伍继续向前挪动。月尽欢最后探头看了一眼,见那中年人依然笑眯眯的,完全不为先前的冲突所动。只是和面前的人稍稍攀谈几句,就将来人送入了左边或者右边的人群中。
离门口越发近了,月尽欢也看的愈发清楚:约莫七八成人被分到了左边,剩下的小部分人,似乎被分去了右边。
月尽欢不禁有些紧张,自己真的能像肖青和王度说的那样,凭借自己的名声带着王度进入落凤楼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月尽欢的焦虑,王度挑了挑眉,弯腰到月尽欢耳侧小声说道:“莫要太担心,万事总有出路,一切有我。”
这话像是有魔力一样,让月尽欢定下了心神,勉强朝着王度笑了笑。
终于,月尽欢和王度走到了中年人面前,面前再无旁人。
“两位晚上好。”中年人笑呵呵地向二人打了个招呼,随后睁开了因为笑容而眯起的眼睛,在月尽欢和汪量身上扫了扫。当他的视线扫过了月尽欢的面纱和身后的配剑时,他怔愣了一瞬。
“阁下晚上好。”月王二人行了礼,随后月尽欢开口道:“这位先生,我与我的朋友是来参加黄家的宴会的。”
“自然自然。”中年人回过神来,笑的更和煦了,“今夜来此的,都是参加宴会的。不过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就出来闯荡江湖,着实不容易——令师竟然也放心得下?”
“自古英雄出少年,阁下以年龄说事,可是有些偏颇了哦。”月尽欢不卑不亢地说,“我师傅虽然平时一直说不经风雨磨砺,难成参天大树,但是这一次他确实是有些不放心,这不,还找了个人跟着我,生怕我出事呢。”
月尽欢指了指一旁的王度,叹了口气。
王度的这个身份,并非月尽欢一时心血来潮杜撰的,而是王度和肖青一早想好的:一般情况下,这个关系足以让王度寸步不离地跟着月尽欢行动,而不引起怀疑了。
“哈哈哈姑娘好口才。”中年人似乎只是和月尽欢闲聊,也不在意月尽欢话语中那么一点顶撞,“诶,实在是时机不好,不然我倒是愿意和姑娘你多聊聊,不过此时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只能先请姑娘入内了。”
说着,中年人指了指月尽欢右手边:“两位朝着里面走,和里边几位一同站一会儿。不多时会有人将你们一同带入楼里,再给你们安排入座的。”
月尽欢有些恍然:就这么简单?
自然没有这么简单。先前和中年人险些起了冲突的男子一直注意着门口,此刻听了中年人对月尽欢的安排,挣脱了周围朋友的手,大步朝着门口冲了过来。
“我就说你这老小子有问题,你这么安排,我第一个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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