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尽欢呆在了原地:她什么都没做,潘朴却面朝地面倒了下去。随着扑通一声响起,他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四肢也摆成了看着就说不上舒服的模样。而他对这一切已毫无知觉,显然人事不省了。
而他倒下之后露出了另一个人影。月尽欢浑身肌肉先是猛地绷紧,待看清来人面目,这才松弛下来——偷袭潘朴的,正是本该在假山后调息的王度。月尽欢先前带着潘朴往前走了几步,恰好让他在和月尽欢对峙的时候背对着假山,给了王度潜行匿踪、上前打晕潘朴的大好机会。
见潘朴毫无抵抗地被打晕,王度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高举的刀鞘。他匆忙吃下随身的药物,又小心翼翼地安抚好了体内暴动的血气,这才脱离了随时可能走火入魔的窘境。本来他还想为了稳妥再花些时间稳固一下伤情,但远处传来的人声却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无奈之下,他赶忙冲了出来帮月尽欢了结了战局,若是再拖延必然会引起远处来人的注意,而月尽欢届时也会落入众人的包围之中。
“你好些了?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更快。”月尽欢看了一眼地上的潘朴,朝着王度走去。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她像是被绊到了似的,对着潘朴腿上肉厚的地方就是一脚。踢得昏迷中的潘朴也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闷哼。
王度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微抽,识趣地没有点破,伸手拽着她就走。
“诶,这是要往哪走?”月尽欢脸又一红,手一挥挣脱开了王度的手,掩饰般地朝着自己背后指了指,“那才是落凤楼大门的方向。”
“我知道。”王度叹气,“但是你没听到那边现在有不少人正朝着此处过来吗?如果直接朝着那边跑,岂不是自投罗网?我们先去假山后避一避,等到那些人离开或者是散开我们再走。”
月尽欢一点就透,点头赞同道:“你说的不错,确实是那样对我们更加有利——你先去假山后面等着,我稍后就来。”
王度闻言皱眉:这又不是什么需要断后的状况,还分什么先后,一同过去不就好了?
下一刻,他看到月尽欢转身低头,在潘朴周围的地面上不知道寻找着什么。转了两圈似乎还没找到,月尽欢皱了皱眉,伸脚出去四处踩了踩,脸上很快露出了喜色,想来是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月尽欢一弯腰拾起了东西,也顾不得细细看手上的东西,一步迈出,来到了王度身侧。
王度嘴角抽了抽,他并没有看清月尽欢拾起了什么,只觉得月尽欢实在是有些儿戏了,宁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先将东西收入囊中——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
眼下自然没时间掰扯这个,王度和月尽欢趁着追兵离此处尚有一段距离,两人一矮身子,急忙躲到了假山之后。
王度从假山的孔洞朝外看了一眼,确认追兵尚未到来之后,这才转回了头,打算小声问问月尽欢刚才去摸了什么东西回来。
谁知月尽欢鼻子嗅了嗅,竟先开了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药香,是不是吃了什么药,可否对症?”
“……看来,你说你嗅觉灵敏真不是开玩笑。”王度被月尽欢问得一怔,他怎么就没闻到这空气中有什么药香呢,“内伤暂时无碍,但是你精通医术,应该也明白内伤这种东西麻烦,若不花些时间好生修养是不可能痊愈的。但我确实吃了一丸药——此药是我怕伤势反复误事,这才带着应急的,只要动手之际不要太过粗狂,此药可保我暂时无碍。”
月尽欢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你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若是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我出发之前师傅压着我准备了不少后手……哪怕情况再危急,只要动用那些东西,则必能保你我无虞。”
月尽欢倒是自信,却让王度不自觉胆战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月尽欢口中的后手具体所谓何物,但是王度猜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最差也是**烟一类的物事。
王度摸了摸鼻子,也不敢多问,便生硬地扭转了话题:“你刚才捡了什么回来?”
月尽欢拾起的自然是那根挡住她一剑的黑色小棍。只是拾起后她也没个闲空,先是藏身假山,后又关切王度伤势,若非王度问起,她几乎忘了手中的东西。
小棍乌漆嘛黑,小小一块却有些坠手,捏一捏坚硬无比,手感却十分温润。
她端详片刻,却想不出是何金属。之所以先入为主认为这是一块金属,全因它能挡下精钢剑——等闲木石岂有这般坚硬?
“就这个。”月尽欢看了几眼也没看出小黑棍的来历,索性直接将其丢给了王度,“不知道你对这些杂物是否有研究,来帮我看看,能不能认出此物到底是何材质?”
说着话,月尽欢脑子里想的却是各种诸如天外陨铁、墨钢这些只在话本子里才出现过的奇金异铁。她想的可美:自己的精钢剑已经不太合用了,若是此物是什么稀奇的金属,那自己可得将其保存好,等日后去往岳州寻得名匠,再看看能不能以之铸造成值得自己托付性命的随身兵器。
谁知王度刚摸到了小黑棍,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把月尽欢从美好的幻想之中打醒了:“咦?这块木头……”
“木头?”月尽欢一愣,“不是金属吗?”
“姑娘你说什么呢。”王度有些无奈,“若是金属,怎么可能有入手温润之感?再者说,此物之上纹路成轮,不是木头还能是什么?”
“啊……”月尽欢有些失落,自己的梦中情剑,似乎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好像得了这么大便宜还不高兴似的。”王度有些哭笑不得,“此物虽然不是金属,但是还要稀有名贵得多——这可是玄木心!”
看着月尽欢一脸呆滞,毫无反应的表情,王度有些难以置信:“玄木心诶,你没听过?我还以为你是认出来了它的来历,才特意冒着风险将其带回来的。”
“好像在医书里见过。”月尽欢说,“五年成一轮,十年长一寸。树皮色白似白杨,其最中心处却漆黑似墨。因其木质多孔,遇水则吸,又称贪心木。其木虽然有疏风袪湿之用,但效果甚至不如很多常见的草药,作为药材多少有些鸡肋。”
“你这说的有些偏颇了。”王度叹了口气,“你不能光看此物的药用,更何况你说的那是玄心木,这小木棍虽然和玄心木同出一源,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东西,而应当被称作玄木心了。”
“一字之差罢了,当真不是口误?”月尽欢歪了歪头,“我不明白,两者有何区别,要不你从头解释?”
“行吧,也省得此物明珠投暗。”王度又看了看外面,这才开口解释,“你方才说‘五年一轮,十年一寸’……那是玄心木的生长规律。但你不知道的是,玄心木最多只能长到一尺粗,而那之后便是其中被称为玄心的部分逐年取代之前普通木色的部分了。而这个过程称得上‘十年一轮,二十年一寸’,成长速度和以成材缓慢闻名的金丝楠和紫檀相比,也相差不远了。”
“玄心木花费百年成长,随后再花费两百年将自身树皮之下的木质全数变成玄黑之色,这时候才能被称作玄木。玄木本身虽然也称得上稀有珍贵,可玄木之中最为精髓的部分,即我所说的玄木心,才是真正的绝世珍宝。”
王度看着手中的玄心木有些感慨:“玄木心木质特异,入土不朽,遇水不腐,浴火不焚,遇金不破……若非产量实在稀少,颜色也是漆黑一片,体现不了煌煌天威,只怕历朝历代的帝皇也不会那么追捧金丝楠木作为棺椁的原材料了。”
“你这一块玄心木足有一斤重,实在难能可贵,恐怕产自一棵近五百年树龄的玄木。”王度将玄木心还了回去,“单论稀有,此物实在算得上一件稀世珍宝。”
“纵然稀有,我拿着它有什么用呢。”月尽欢苦笑道,难不成等自己百年后拿它给自己做棺椁?这么点大,哪怕自己选择了火葬,它也不够当骨灰坛的。
“对于江湖人来说,玄木心最大的用处是用作兵器把柄。”王度解释道,“我的刀柄就用到了玄木心,只可惜我那些玄木心出自不到三百年的树,体积远不如此,不得不请大内工造将其斫木成片再……咳咳!”
王度突然咳嗽了起来。他面上还算冷静,但实际上早就被眼前这么大一块玄木心给晃晕了眼,一不小心就失言抖搂出了些可能会暴露自己来历的蛛丝马迹。
“嚯,你还能请动大内工造?”月尽欢砸吧砸吧嘴,有些意味深长,“王兄你来历不小啊。”
王度眼神飘忽,心下暗叫不妙,打定主意死不认账——此番真是草率了。
“该不会……”月尽欢露出了狡黠的眼神,拉长了声音,也将王度的心放在火上煎烤,“……王兄你的王是王公贵族的王,自己受够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才隐姓埋名来江湖上闯荡,想要扬名立万的吧?”
王度被月尽欢的奇思妙想说的哭笑不得,却暗自叹了口气,毕竟她完全没猜到正确的方向上。
月尽欢本还想再打趣几句,外面却传来了人声。王度和月尽欢二人顿时神色一凛,不再闲谈,而是各自下意识地又缩了缩身子,确保不会被外面的人看到听到,然后安静地关注起了外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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