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侧耳倾听:假山之外,脚步声渐近,却显得极度杂乱,王度心里默默推算了一番,大约有二十余人。
他将这则消息告知了月尽欢,月尽欢却觉得这个人数有些不对劲:今夜前来黄家赴宴的少说也有数百人,而其中想巴结黄家的占了绝大多数——如今黄家主动给出了机会,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人愿意出手相助?
但还没问出这个问题,月尽欢就自己想明白了其中因由:这毕竟是一场酒宴,她和王度从落凤楼中溜出来之时无意看了一眼二楼大厅和几处敞着门的包厢内部。不少人当时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如今又过去了一段时间,想来现在还神智清醒的人没剩几人,故而才只有这么点人追了上来。
再加上人群恐怕也没有都朝着一个方向找过来,如此一想,这二十个人也不能算少——反倒是这些人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不去饮酒作乐,实在是意志力惊人,只怕没那么好对付。
月尽欢正自思量,直到听到远处一人的惊呼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快看,那边有个人倒在地上!”
随后月尽欢和王度就听到了一阵兵荒马乱,不少人举着火把跑了过来,火把的光影透过假山上的缝隙照的二人的藏身处影影绰绰……而他们的目标,正是被王度和月尽欢留在外面的潘朴。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懊悔之色:真是失策,两人藏身匆忙,竟然忘了处理好昏迷的潘朴。这么个大男人趴倒在大道上,如此显眼,定然会引来旁人。
但此刻后悔也没用,追兵已然聚在了外面,二人也只能冷眼旁观,小心戒备。
人群聚到了潘朴旁边,一道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照衣服来看,这似乎是黄长老提起过的,他那位挚友——看来那两个小贼有点本事,也有胆色,明知有追兵在后,他们也敢反客为主将缀着他们尾巴先处理了。”
王度悄悄朝外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个看上去十分文雅的蓝衣男子,年岁并不大,却看着老成,甚至还留了一把胡子,显然是个谋士类的人物。
蓝衣男子指了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翻动了一下潘朴的身子,应当是在检查潘朴的情况,见其呼吸平缓,身上只有几处不碍事的伤口,他不禁松了口气:“还好,这人只是被打晕了……正好可以把他弄醒,问问情况。你们谁带了水囊?借我一用。”
应和声稀稀拉拉,明明是来赴宴的,却有这么多人自己带了水囊,也不知道他们此举是出于什么想法。
“就你吧,我都看到你腰上的水囊……别扭捏了,快给我。”蓝衣男子似乎最后是强行从自己相熟的人手上抢来了水囊,随着倾倒水流的声音,假山周边顿时酒香扑鼻,蓝衣男子惊诧道,“啧,你小子,水囊里怎么都是酒?”
被抢了水囊的人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事实上,周围的人随身带着水囊的实在有十之七八,响应蓝衣男子的却寥寥无几,其中理由便是没有应和的人水囊中存放的,都是黄家供应的美酒而非清水——黄家的美酒醉人,这下人无不存了打秋风的心思,这才偷偷昧下了酒水。
虽然泼的是酒而不是水有些出乎蓝衣男子的意料,但效果却没什么区别。清凉的液体泼到了脸上,再加上对着其人中毫不留情地一掐,潘朴发出一声怪叫,人也醒了过来。
“怎么这么多人。”潘朴摸着自己的后脖颈,有些迷迷糊糊的,“嘶……到底是谁在背后偷袭我?”
“你是被偷袭的?”蓝衣男子问道,声音中却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对啊,我刚才跟那个姑娘打的有来有回,之后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我抽冷子来了一下,我这才被打晕倒下。”潘朴解释道,随后又骂了起来,说要是被他发现了是谁干的,自己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云云。
月尽欢听着潘朴的话,忍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心下嗤道:什么有来有回,他分明是勉力支撑才没被打趴下。
而外间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潘朴的骂声,再没有别人说话的声音。外间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王度心头没来由地涌现一丝不安。
王度刚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刀,假山两侧几乎同时探出两颗脑袋,那两个人一眼就看到了王度和月尽欢,当即大声喊道:“他们确实在这!”
月尽欢和王度面色大惊,应对却是一模一样:两人各自拔出了手中兵器,各自从自己所在的半边冲了出去。二人趁着面前挡路之人反应不及,各出祭出杀招将人逼退,自己也跟着冲出了假山。外面人影憧憧,一群江湖人之中混着三五个举着火把的人,将假山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盯着冲将出来的月尽欢和王度,眼里露出了贪婪的光,其中不乏反应快的人在听到先前探路之人的惊呼后就拔出了自己的武器,现在已经朝着两人袭来。
蓝衣男子朝后退了几步,面色平静,分明是早有预料。他见到两人钻了出来之后,一句废话也没说,直接对着人群中的几个人做了个手势。那几人似乎是和他一伙的,都听从他的指挥:那几人虽然面露犹豫,似乎是觊觎将二人擒拿能得到的功绩和好处,最后却还是听蓝衣男子的指挥,脱离了内圈。
王度看得清楚,那几人步伐稳健,精气神十足,显然是不是庸手。他正暗自警惕,却见蓝衣男子竟特意将几人调出了战圈,心下不由生疑。
直到王度看到几人停下的位置,他才明白原因为何:那几人站在外围封锁了逃脱路线;而换进包围圈的那些人武艺平平,想拿下自己和月尽欢几乎是痴人说梦——蓝衣男子也能看出这一点,这才放他们进来消磨自己和月尽欢的体力,为蓝衣男子和他的同伙们博得胜机。
真是个是个心冷的聪明人,也是个优秀的谋士。王度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心里生出了一丝敬佩,也意识到此人必会成为他们逃出生天的最大阻碍,不能等闲视之,听之任之。
但眼下自己还顾不上那个人:周围十多个江湖人已经凑了上来,对着王度和月尽欢就要动手,哪怕对手是月尽欢这也的姑娘也没有半点要怜香惜玉的意思。
“节省体力,小心身后。”王度叮嘱了月尽欢一声,随后自己拔刀便上,三两招就将面前一个干瘦的杂鱼打的吐血而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这么多人,下手不狠辣吓不住他们。非得下重手,将来袭之人打到无力再战、再起不能,自己和月尽欢才能更加安全些。
王度一刀劈出,在一人肩膀上留下了渗人的刀伤,这才趁着对方痛的站不起来的时候抽空看了看月尽欢:他担心月尽欢没什么江湖经验,万一心慈手软,被人背后偷袭那可如何是好。
谁知他一看,月尽欢出剑招招狠辣无情,全是朝着对方的要害去的——虽然她一个人面对着三个同时来犯的敌人,如此应对却依然压得对方抬不起头来——自己真是瞎操心,燕归尘早年间可是以杀性重闻名江湖的,他的徒弟岂能是个善茬?当初在华州府外,也是月尽欢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提议将山贼全数剿灭的。
王度想到这里一点都不担心月尽欢的安危了,当即收摄心神,专心应对起自己附近的敌人。
二人一通拼杀,没多久围杀他们的江湖人就倒了十数人。眼见蓝衣男子的手下蠢蠢欲动,王度趁机凑到了月尽欢身后,为其挡下了一个缓过气想偷袭的江湖人之余,还压低了声音,对着月尽欢叮嘱了不知道什么,直到他看到月尽欢点头,这才又和月尽欢分开。
蓝衣男子看出了场上一边倒的趋势,犹豫之下还是挥了挥手,让先前被他压下的同伙们朝着二人冲了上来。几人似乎是得了蓝衣男子的悄悄指点,他们的目标却出奇的一致,全都朝着月尽欢袭了过去。
王度对此早有预料,不仅任由几人朝着月尽欢袭去,自己还反而化作一道虚影冲到了蓝衣男子身边,挥刀就打。
蓝衣男子自身武功只是平平,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王度打晕,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竟步了潘朴的后尘。直到昏迷他都没想明白,王度怎么舍得任由他的同伴被数人围攻而不顾,还反而过来找自己的麻烦。
“解决了?”在蓝衣男子倒下之后,月尽欢轻松地快步走了过来,身后是歪七扭八倒成一片的几人。蓝衣男子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答案倒是简单明了:王度知道月尽欢有自保之法,自然要趁着蓝衣男子周围没有人护卫,将这颗头脑先拿下了。
“嗯,这是这些人的指挥,不将其处理掉实在太危险了。”王度环顾周围,倒还有几人举着火把站在附近,但他们都不是江湖人,而是落凤楼的伙计跑堂——这些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是受黄骋虎授命,前来为江湖人照亮罢了。眼下江湖人全都被击败,他们全如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生怕也落得和江湖人同样的下场。
王度没有为难他们的打算,转头问月尽欢道:“你那蒙汗药还有吗?就是那个一指甲盖就能让人大梦一日的那个。”
“啊?哦……”月尽欢神色有些奇怪,但还是迅速从腰包中翻出来个小纸包给了王度,“别喂太多,这个药效强,吃多了会傻掉的。”
王度刚接过了纸包准备给蓝衣男子灌下去,听了这话,他的手一颤,好险没把纸包丢在地上。他尴尬地把纸包又塞回了月尽欢的手中,幽幽说道:“那还是你来吧,你专业……只要让这人今晚别碍事就行。”
月尽欢掩嘴偷笑,也不推辞,用指甲作勺,挖了半指甲盖塞进了蓝衣人的嘴里,随后站直了身子问:“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王度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就又传来了喧闹的人声。这一次的声势比先前要浩大得多,人数恐怕也远多于二十余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是沿着二人来路追过来的,若是两人跑得快,说不定能在被追上之前从落凤楼大门逃脱。
“没什么好说的了,继续跑吧……等等。”王度低下身子快手快脚取下了地上几个人腰间的水囊。之后一一打开闻了闻,只留了四五个抱在了怀里。
月尽欢不明白他为何要在逃跑的时候这样给自己增添负担,但也只好叹了叹气,伸手打算接过两个为其分担。
王度却阻止了她的动作,说:“你别拿这个,想帮忙的话……就去拿个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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