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火把干什么？”月尽欢只觉得奇怪，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杀人夜——深夜无光才最方便人隐匿行踪。若是带着火把，追兵隔了十万八千里就能找到自己二人的位置，还怎么逃脱追兵？

王度原本左右手各拿了两个水囊，却猛然发觉有点碍事，都没手拔刀了。于是他将两只水囊挂在了自己腰上，腰带顿时重重一沉。剩下的两只他则用左手抓住，空出右手来持刀应对可能面临的拼杀。

王度一边调整水囊在怀里的位置，确定其不会影响自己出刀，一边应付着月尽欢：“没时间解释，你就老老实实拿着吧，到时候自然知道它有什么用。”

等他说完这句话，他才总算给怀里的水囊找好了安置的地方。他转头一看，远处的转角隐约有火光在闪烁，看来追兵不远了。

对着月尽欢勾了勾手，王度带头朝前跑去，月尽欢见状也只好从还呆愣着的落凤楼跑堂手中抢过火把，飞快地跟上了他。

二人顺着湖边疾驰，却没发现落凤楼上有几双眼睛一直凝视着他们。

黄骋虎和曲商并肩站立，在窗边眼睁睁看着二人击溃了江湖人的第一轮围捕，黄骋虎的脸色十分难看：王月二人方才遇上的江湖人并非随意安排的乌合之众，而是由他特意挑选出来的。其中虽无一流高手，但多少都有些名气。尤其是那名叫葛明的蓝衣男子，素以擅长临阵指挥著称。为确保葛明号令畅通，黄骋虎更是将自己手下的人全数拨给他调遣，并严令部下必须听从其号令。

这么多心思和人力花了进去，抱着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结果却不如人意，甚至没能拦得住这两个小贼多久，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而曲商自从出言让黄骋虎设法处理王月两人之后，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冷眼旁观，看他瞎忙：无论是黄骋虎募集众人，还是安排着众人追杀设卡，曲商都没有提出任何评价和建议——他铁了心要当最为严厉的考官，借着此事看看黄骋虎的本事。

观察了这么久，曲商也将黄骋虎的底细看的清清楚楚：这就是个从头到尾的草包。

“除了后院方向的追兵，你没有别的法子了吧。”曲商将二人逃脱的情形全都看在了眼里，失去了再看看的兴趣。他揉了揉眉心，脸上满是不耐之色，打断了正要解释的黄骋虎：“你别拿话糊弄我。难道你还能拿出什么切实有效的法子？”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毕竟曲商不悦已久，只是仗着养气功夫才没说话罢了：黄骋虎对突发事件毫无准备，这已是匪夷所思；事到临头，竟连几个信得过的手下都挑不出来，则更是离谱。本就不算聪明，还如此无谋……若是将这样的蠢货收入麾下，恐怕除了坏事也干不了别的，实在是弊大于利。

黄骋虎支吾了几声，却没能狡辩哪怕一句，只好尴尬地低下了脑袋。曲商看了他这副鹌鹑样子更是来气，哪怕他狡辩几句展露口才，那也多少算个能力。一把年纪了，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性……难怪黄家在他和那二长老手中渐有败落之相，他倒还有脸皮说什么黄澈没本事带黄家壮大？

曲商按下了心中的不屑和烦躁，对着身侧靠着墙闭目养神的护卫开了口：“准备一下吧，看来你不得不出手了。”

“可。”护卫睁开了眼，凌厉的眼神一闪而过，正好对上了黄骋虎的眼，令其背后一寒，“听你们闲扯了半日，我也是无聊得紧。你想要我怎么出手，将那二人抹除还是……？”

“嗯……”曲商本想说随他，但是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他对着护卫招了招手，待其附耳过来才小声说道：“先设法看看他们的来历，若是寻常江湖人或者黄家的仇敌，你便看着办。但是若是他们和朝廷有关联……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离去。不过若是你不打算要他们姓名，切记警告他们，不可泄露你我身份，明白了吗？”

“麻烦。”护卫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应下了，“行了，我去去就来。”

说罢，护卫也懒得走楼梯，而是直接飞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王度和月尽欢正一前一后埋头跑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啪”的重物落地声，二人下意识朝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是一个人落在了地上。

二人瞳孔紧缩：人？难不成是绕路而来的追兵？

还没等二人想更多，那人影化作一道虚影冲到了二人面前，挡在了二人的必经之路上，随后他身子半蹲，双腿一前一后，弓着身子，左手压剑鞘，右手握剑柄，腰身紧拧，蓄势待发。

这架势……不好！王度和不知道多少人交过手，也看出了这人正在积蓄力量，准备来一式拔刀斩——此人手臂修长，这一招必然覆盖极广，按照自己和月尽欢此刻的位置来看，恐怕来不及逃出其范围。

若是寻常时候，自己还可以跃起躲闪。可现在自己二人还在奔跑之中，惯性之下难以改变行进路线……恐怕不得不硬拼了！

王度一咬牙，拼就拼吧，哪怕会让内伤再次恶化也顾不得了，若是挡不下这一刀，自己也是一个死。

可就在他正要拔刀出鞘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拉得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退去：是跑在他后面的月尽欢拽了他一把，帮着他躲开了男子的攻击范围。

王度本以为月尽欢是停下了脚步才拉自己一把的，直到一道白影从他身侧如白虹闪过，他才意识到月尽欢不仅没有停步，反倒是在拽了自己之后自己加快了速度，比先前迁就自己奔跑时不知快了多少。

这傻姑娘，难不成打算以身相救？王度心里百感交集，说不清到底什么感觉。

月尽欢此刻却心无杂念，灵台没有半点旖旎念头。她虽然本性良善，但是毕竟是个普通人，还没有伟大无私到乐意牺牲自己性命替人赴死：红尘中她尚有许多地方不曾去过，许多景色不曾看过……更是还有许多事情不曾了结。她不想死，也不敢死。

她冲出去是因为她有办法和信心破解男子这一剑——这招在蓄力之后确实威力无匹，但也并非十全十美毫无漏洞，更不是无法应对。不然天下武人对敌全都用这一招不就得了，各门各派从此统一，连武学也大可改名拔刀学。

此招势大力沉，既是优点也是缺点。这招只有刀剑出鞘之后只有行至中途，其速度和威力才能达到巅峰，而且因其要使用者投入极大气力，这一招几乎不可能变招或是更改方向。这也让其有了两种应对的法子：要么，在出招后跃起或闪身躲避；要么……在出招前就让这一招胎死腹中。

月尽欢选择了后者。她合身前冲，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随后握着从后腰上卸下的连鞘长剑，以剑柄作锤，对准来人即将出鞘的剑柄，狠狠磕了上去。

男子的剑正好要出鞘，两者相碰撞之时男子的剑已经出鞘了三分。对上月尽欢凝聚了全身重量与速度的这一记撞击，他的剑毫无抵抗之能，直接被砸了回去。

男子原本冷漠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玩味的神采，蓄力已久的剑没能拔出来，被月尽欢完美地破了招。

而月尽欢此时却算不得好受：强行拽回王度，而后突然加速到超出极限，这已经给她的身子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而她依然没有给自己留一个缓冲的机会，又和男人几乎是硬拼了一击。

虽然没受到什么严重伤害，但月尽欢依然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

男子见了月尽欢的样子，哈哈大笑，趁她状态不好，一掌平推而出。

月尽欢一手拿着连鞘的剑，一手拿着火把，无可奈何之下双手交叉，挡住了男子这一掌。让人疑惑的是，男子这一掌之上却没用上多少的力气，反带着一股柔劲，将月尽欢推了出去。

并非男子怜香惜玉，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有胆色有谋略——就这么将其打败有些暴殄天物，不如给她个机会休息一下，一会儿再来打过。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月尽欢一掌打的倒退而回的时候，王度才刚刚站稳了脚步：奔跑中突然被人向后拉，让他失了平衡，若非常年习武，恐怕他要不可避免地摔了个大马趴。

等站稳身子，他就看到了眼前倒退而回的月尽欢。王度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摔在地上，赶快侧身将其扶住，帮她也站稳了身子。

男子并不急着对二人发起进攻，就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重整旗鼓。见二人站好了，他对着王度招了招手：“兄台，你不会一直躲在姑娘身后，对吧？”

“我可从未打算躲过。”王度冷笑道，一边丢下了手上的水囊，还将怀里的两个翻了出来也丢在了一起，“你也不会在和我对打的过程中，突然对弱女子偷袭，对吧？”

“哈，激将法？”来人挑了挑眉，“不过我就当没看破、遂了你的心意又如何？只要她不对我出手，也不试图离开，我便不对她出手。”

“善。”王度歪头对着月尽欢小声说，“水囊里是高度烈酒，你手上还有火把，背后有追兵，你知道怎么阻拦他们，对吧？”

月尽欢正大口喘气，听了他这话，她这才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番：二人跑着跑着已经到了一处只能让四五人并肩而过的窄路。两侧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可以绕路的小道……最妙的是，却堆积着几堆枯枝败叶。

而此刻，正好起了风，朝着二人来处吹去。有王度带来的东西，在此处就可以轻松引火，而风助火势，别的不说，暂时阻挡背后那些人的脚步绰绰有余。

月尽欢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度一眼，这些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吗？

王度长呼了一口气，自报家门道：“在下王度，请问阁下名号？”

来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了口：“天机阁天权星座下，剑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