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渐歇,见颜小二又不说话了,晋飞忍不住问道:“颜老板,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颜小二转头望向灯红酒绿的大街,“诶!今晚要不就住在那家悦来老店吧!”老店物美价廉,还有温芫芫的赞助,她的亲亲小荷包肯定能支撑得住。
“哎呀,这盈江城鱼龙混杂,客栈哪有自家园子清净安全?”晋飞眉飞色舞道,“两条街后有个园子,我们每次跟着少主过来都住那儿的!”
颜小二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双手环胸,故作惊讶道:“哟,你们悬月楼产业不少啊!难不成……跟那个徐当家的一样,到处都准备了这种金屋……用来藏娇的?”说着,她看了眼谢逍宜。
“不不不不!”晋飞拼命摇着手,连连否定,估计再快一点儿都要起飞了,“没有没有没有!少主从来不带女孩子回来过夜,只有那位罗……唔!”他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少主……
意料之外的,对方竟然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啧,不愧是少主!胆大心细坦荡荡!
颜小二扑哧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晋头领,请带路吧!”
晋飞一下子往前跳了两步,“颜老板,请随我来!”
明月在天,亮白如霜。
又是个适合晒月亮的好夜晚。
颜小二坐在廊下,靠着柱子,感叹有钱真好,更好的是有悬月楼,真是居家旅行好伴侣。不但满桌的甜点任她吃,还有清雅的小园子可以随时入住。
晚风吹来一股熟悉的气息,清冽的味道顿时驱散了初夏的闷热。
颜小二微微睁开眼,朝来人摇了摇手,就算是打过招呼。
谢逍宜走近,放下手中的两个瓷瓶,转身进了屋子。
颜小二拿起其中一个瓶子,才发觉瓶身冰冷还带着水汽,一看就是冷藏过的。
“是这里特产的甜酒酿。”谢逍宜说着,将一个软垫放到她身边,“地上凉,坐过来些。”
“谢啦!”颜小二挪了挪,挪到了软垫上。
“啵”一声拔掉塞子,一股甜香味顿时散了开来。她捏着瓶子灌下一口,酒液冰凉沁透,确实香甜可口。将嘴一抹,再叹一句:“好酒!”
谢逍宜似被惊醒,拿着手中的瓷瓶犹豫着靠过来,飞快地跟她的轻轻一碰,又赶紧侧过身,仰脖迅速地喝了一口。“……这、这种酒,听说不易醉人。”
“这样啊……”颜小二慢悠悠应了一句,而后连着灌下几乎大半。
她长舒一口气,一手摇着瓶子,一手托着腮,眯着眼睛看向谢逍宜。“……你说这酒不易醉……可我怎么觉得……还是有点厉害呢……”
谢逍宜稍稍凑近了一些,悄声问道:“……那你、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我要作首诗!”颜小二脚步虚浮地站起身,晃悠了两下又跌回软垫上。她呵呵一笑,手一伸,举向月亮,开始吟道:“冷月入怀……心口烧……”
谢逍宜弯了弯嘴角,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软糯,语调还拖得老长,真是……
“雁翎翻浪……美人刀……”
翻浪?美人?谢逍宜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
“今夜何事最逍遥……”
听到这一句,谢逍宜背脊一挺,身侧的雁翎刀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期待,微微颤动着。
“宜醉宜赴巫山邀……”
巫山?邀?
伴随着颜小二罐酒入喉的“咕嘟”声,一片炫光在谢逍宜的脑中轰鸣……旋转……
颜小二将瓶子倒过来抖了抖,转头一笑,“嘿嘿,没了……”
谢逍宜被冷冽香甜的气息包围着,层霄隐隐,恍恍惚惚,好一会儿才听懂她刚刚的话,赶紧将手中的瓶子递过去,“……我、我这里还……”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颜小二抬手点上了他的唇角。
“对哦……这里……也有……”
颜小二眼神飘忽,浅浪弥弥,没有焦点,却又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唇上,慢慢……靠近……
谢逍宜明显地一颤,而后僵住。
呵!不易醉?颜小二在心中暗笑,既然他还记得实践出真知,那她干脆将计就计!刚刚那首艳词就算是送他的退堂鼓之**曲!
她已经靠得很近了,甚至能感觉到谢逍宜的肌肉绷紧、呼吸细细……很好……估计下一刻,他就该像往常一般“仓皇而逃”了。
嘿嘿……
额?
颜小二愣住了。
他为何……闭上了眼睛?
啊——!
他他他他他……竟然闭上了眼睛!
完了完了完了!玩脱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颜小二一咬牙,也闭上了眼睛。“哎呀!头好晕……”她还没喊完,就倒在了地上。
唔!
我的肩骨……好痛啊!
颜小二在心中默默流泪。
下一刻,她身体一轻,被谢逍宜抱入了屋内。
不知怎地,她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至于酒后失态、酒后乱性、酒后吐真言……统统都没有!甚至连老朋友“失眠”都失约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颜小二吃饱喝足,在园子里溜达了好几圈都没瞧见谢逍宜人影时,终于觉出不对劲了。
这下子,隐隐作痛的不仅是肩骨,还有自己的良心。
“颜老板!”晋飞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精神抖擞地打招呼,“今天有什么安排?”
“那个……”颜小二突然语塞。
“哦!”晋飞一拍脑袋,“少主走前留了话……”
“他走了?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颜小二劈头盖脸三连问,砸得晋飞愣了一瞬,随即老老实实挨个儿回答:“昨晚楼里来信,少主回南浦处理急事去了。他走前特意嘱咐,让我务必护你周全,还说……等事情一办完就马上回来。”
“哦。”颜小二的心落回肚子,却莫名觉得……有点空落落的。难道是早上没吃饱?
“晋飞,你对这盈江城熟悉不?”
“还行。”晋飞认真点头,“这些年差不多每个季度都跟着少主来一趟。”
“锦洲帮的老巢在哪儿?”
“在城南。”
“最大的茶楼呢?”
“你说香茗一品阁啊!就在江头,城南那边。”
颜小二跟着晋飞拣了个临窗的雅间坐下,点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
晋飞扫视一圈,低声问道:“颜老板,你是不是想查锦洲帮啊?”
“聪明啊晋飞!”
“那你直接吩咐我就行,我去帮你查啊!”
“那……你们悬月楼接这种情报的活儿,一般怎么收钱啊?”
“看情况。”晋飞道,“不过么,颜老板你又不是外人,说一声就行!”
“这……岂不是坏了你们悬月楼的规矩?”
“哎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连少主都得称你一声‘小姑姑’,你在我们这儿,那就是‘姑奶奶’级别的!”晋飞拍着胸脯,“尽管开口!”
“哈哈哈!你小子真会聊天!”颜小二笑得开怀,啪啪拍着晋飞的肩膀,“难怪你家少主经常带着你,多喜庆,多热闹啊!”
被“姑奶奶”这么一夸,就像是被八百个少主同时表扬似的,晋飞一高兴,忍不住就打开了话匣子。“嘿,说到热闹,比起当初在姑苏找你那会儿的热闹劲儿,可差远了。”
颜小二眉毛一挑,那些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问谢逍宜但是没能开口的话,或许,能从晋飞这里听到。她佯装随意问道:“找我?找我做什么呀?你们悬月楼缺扫地的了?”
“哪能啊!”晋飞拧着眉,仔细回忆着,“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少主还有个异姓的小姑姑……就……我刚跟着少主那会儿,他除了安排任务,一般不怎么说话,更不要说同我们聊天了。我只记得有天他收到了一封信,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饭也不吃,谁也不见。可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练功、处理事务、巡航线、跟船出海……不,不对,还是不一样的,他比之前练功更狠了,我们都怀疑他是不是不用睡觉的!啧,就那身功夫……谁看了不佩服!”
“唔,他一向……”颜小二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桌面。
“后来吧,楼主身体恢复了一些,日子也太平起来了,找茬儿的人少了。少主就带着我们江南江北地跑。每到一个地方,除了办正事,就是让分部弟兄留意一个人。”晋飞说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嘿!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要找的是颜老板你,要是知道啊,早找着了!”
颜小二摸摸自己的脸,虽说她长得并非沉鱼落雁,但总有一、两个特征吧?比如……脑袋不圆不方、眼睛不大不小、鼻子……算了!
“他是怎么跟你们形容我的?”
“他说啊……要找的是一个最特别的人!”
颜小二:“……”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这可太难了!是吧!特别的人?什么样才算特别?我们都懵了!不过啊,少主就是少主,他从不为难下属,光为难自己。”晋飞啧啧有声,“每次有点线索却扑空,他回来就往死里练功,我们看着都心疼……”
颜小二捏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顿:“……他从来没提过。”
“幸好老天开眼!还是吴堂主提供了消息,我们这才开始在姑苏城内的各大书局找人。”晋飞说得起劲,“当时我们本来是要去那家叫什么福兮兮还是惜福福的书局,结果少主在街角瞥见一个背影,当时脚步就挪不动了!嘿,你猜怎么着?回去后他给每个人都包了大红包,还自己一个人对着天空傻笑了好久!我跟他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他那样!”
颜小二扯了扯嘴角,最终只轻声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晋飞豪迈地一挥手,眼睛发亮,“颜老板,想不到你这么厉害!跟着你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我?我不行。不如你们少主。”颜小二不得不承认,单就谢逍宜找人那份心性,她自愧不如。
“我们少主自然是厉害的,就是吧……”晋飞苦着脸一摊手,“……他那套‘不把自己当人’的练法,我实在学不来啊!”
颜小二给晋飞添了茶水。“呵,巧了,他那套……我也学不会。”
正说着,楼下忽然一阵喧哗。
晋飞探头一望,压低声音:“颜老板,快看!那个被围在中间,就是锦洲帮的二把手,厉昌。”
“是嘛!”颜小二放下茶杯,走到栏杆边。只见一群打手模样的壮汉吵吵嚷嚷地清场,将原本坐在前几桌的客人蛮横地赶走,簇拥着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大摇大摆地坐下。
“啧,好大的排场。”
“锦洲帮一向如此,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他们在码头上名声臭得很。”晋飞小声补充,“不过,自从武林盟和无咎山庄的商船都不再停靠他们的码头后,已经算是收敛不少了。”
颜小二想起温芫芫提到的那次赏花大会,心中了然。不过么……这已经算是收敛的了?看起来依然一副蛮横的样子。难道说他们有了新靠山?若真是如此,那么徐家的困境,以及徐筑山那桩蹊跷的“仙人跳”,估计与“新靠山”脱不了干系。
这时,茶楼入口处又起了一阵骚动。
颜小二循声望去,就撞上了一双幽兰垂露的眼睛。
“呀!宋大侠!”晋飞惊喜地低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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